第十九章 墨門與公輸家
「公子,我剛剛好像聽見有對話聲。」白溪疑惑。
「啊?沒有啊,這房中就你我二人,我能跟誰說話?」李鈺順勢在床邊坐了下來,問道:「白溪,你突然來找我,是有什麼事么?」
「我方才遇見大師兄了,他說你還是不肯吃飯,不過……」白溪看著桌上被吃得一乾二淨的空盤子,挑了挑眉梢:「果然還是大師兄管用,我送來的飯菜你一口不吃,他送來的,連油渣都不剩呢。」
李鈺露出一個搪塞的微笑:「大師兄的手藝一向不錯……」
「公子,我想了很久,有些話還是得說出來,哪怕會得罪你也好過看著你難受,」白溪說著便走到李鈺身旁坐下,目光真摯,聲音誠懇:
「你八歲便拜入天山,真正原因不就是為了離開那個骯髒的帝王之家么?你對西涼王府是沒有多少感情的,王爺雖是你的生父,卻從未盡過父親的責任,反而還逼死了——」
「白溪,你別說了。」李鈺不覺間已淚濕眼眶,他起身走向窗邊,推開窗迎進風雪,本來沉寂的心,被白溪這一席話又給擾亂了。
「我還知道你心情不好的另一個原因,是關乎那個背著巨劍的亡命徒對吧?」白溪勸道:「公子啊,你把他那種混跡江湖的亡命徒當朋友就真是太傻了,這類人在井市裡生活慣了,自私,無情,卑鄙,貪婪——」
「阿……阿嚏!」
燕雲霆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誰!」白溪急忙竄開,沖床底下大喝:「誰藏在床底,給我出來!」
燕雲霆揉著鼻子從床底爬了出來,沖著白溪眨了眨眼睛:「白少俠,是我,那個混跡江湖的,自私的,無情的,卑鄙的,貪婪的亡命徒。」
白溪不禁臉頰微紅,一時竟分不清真假,他扭頭驚愕望向李鈺:「公子,他……他……你……你……」
李鈺苦笑道:「你要是不罵人,他也許就不會打這個噴嚏了。」
「可我明明看見他被毒人吃了啊,怎麼突然出現在天山,還躲在你床底下!」白溪急忙攔在李鈺身前:「難道是他偷偷潛入你房中,欲對你圖謀不軌!」
「行了你,想歪到哪兒去了?」李鈺搖了搖頭,拉著白溪比並招呼著燕雲霆一起坐下:「白溪是我無話不談的好兄弟,不用瞞著他了。」
「瞞我?」白溪目光來回在李鈺和燕雲霆之間打量:「你們之間難道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公子,你好世情!好世情!」
李鈺翻了個白眼,「一天沒事少看那些世情小說,腦子裡都裝了什麼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他打開木盒,將血蓮推至白溪眼前,「我所要說的事,是關於這個東西的……」
於是,李鈺便將燕雲霆得來血蓮的經歷仔細和白溪講了一遍。
「啪!」白溪聽完后,猛地一拍桌,「我早就覺得落日峰的那群偽君子有異樣,沒想到竟私下與九幽勾結!簡直是山門敗類,簡直是武林恥辱!」
李鈺說道:「我想先去找唐長老確認血蓮的來歷,若它真是產自九幽,也就坐實了黑宮的罪名,到那時咱們再糾集各峰各殿的長老和弟子,一起上靈鷲峰,讓老掌門出手清理門戶。」
「你所說的那個唐長老,靠譜么」燕雲霆問道。
「一定靠譜!」李鈺和白溪堅定得異口同聲。
「去的時候最好打兩壺美酒,唐老頭兒一聞到酒香,什麼忙也都願意幫了。」白溪補充道。
愛喝酒的老頭子,品性應該都不會太差。
「那還等什麼,走,下山!」
……
唐長老獨居於後山谷,想要找到他就必須先下山,還好天山通了纜車,否則下去一趟起碼得耽擱大半夜。
「李鈺,聽說這纜車是因你而建,真的假的?」燕雲霆每坐一次纜車,都忍不住感嘆它的神奇。
李鈺卻皺起了眉頭:「你聽誰說的?修棧道和纜線是為所有上下天山之人某便利,與我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燕雲霆低聲道:「過路費可實在不便宜。」
白溪說道:「那是你們這些人是白嫖慣了,你瞧這偌大的工程得花費多大的人力物力?王府又不是做慈善的,當然得收點兒過路費了,何況這收繳的路費裡頭,有一半得交給公輸家,一半的一半拿來交稅,真實到王府金庫里的銀子可沒多少。」
燕雲霆抿了抿唇,「公輸家?我還以為他們只會製造火炮和戰車呢。」
白溪問道:「你們行走江湖的不是見多識廣么?怎連公輸家的業務範圍都不知道?」
李鈺說道:「因為公輸家向來就未曾涉及過江湖,他們只服務於朝廷廟堂,走的是高端製造路線,普通老百姓是沒資格接觸公輸家機關的。」
燕雲霆苦笑:「原來我才是井底之蛙。」
李鈺又補充:「你行走江湖這麼久,想必肯定聽過與公輸齊名的『墨門』吧?這兩個機關術世家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墨門為民,公輸為國,墨門講究『非公』,公輸講究『霸道』,因此,墨門的機關術更融入民生,比方說牛馬犁耙,懸梯,升堯水車;公輸的機關術更多是用於戰爭,戰車,木鳶,火炮,連銃……」
「那墨門與公輸,這兩家誰的機關術更厲害呢?」燕雲霆問道。
李鈺搖了搖頭:「難道同為機關術世家,就非要比個高低么?若論護國,公輸家肯定更勝一籌,若論治國,墨門的『非公』與『兼愛』更加適合,」說到這兒,他不由輕嘆了一口氣:
「可惜,我一直生長在西北,從未涉足過中原和南方,不然真想把墨門與儒宗這些聖賢之所參拜個遍,」他遺憾地看向燕雲霆:「所以有時候我更羨慕你,可以四海為家遊歷天下,相比於你的江湖經驗,其實我們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
燕雲霆笑道:「在我們老家那邊兒,能當上『孩子王』的不一定是最高最壯的,但一定是性子野,打架猛的。反倒是那些白白嫩嫩經常受管教的孩子,經常受人欺負。」
「可惜以我的身份,我所在的位置,所處的環境,根本不允許我肆意撒野,」李鈺滿臉苦澀與無奈,他搖了搖頭,望著月色下的天山,低聲一句惆悵:
「自古紅顏多薄命,最是無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