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一章天，地，人
在一陣陣熟悉的心跳中，燕雲霆緩緩睜開了眼,瞳孔也已恢復了淺褐色。
眼前只有李懷安與無戒。
「我……好像做了一場夢。」燕雲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些痛苦的記憶早已模糊不堪。
「不論夢境真假，能醒過來就是好事，」李懷安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燕雲霆自我感應了片刻，真氣，靈力，體魄，一切都還在,可就是少了某些東西。一些不關乎於自身的東西。
他望著自己的雙掌，驚奇道：「我好像突破了最後一道衰劫。」
李懷安與無戒眼中都閃過了一絲悲傷,雙雙偏過頭不讓燕雲霆瞧見，他們都知道，渡過這衰劫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燕雲霆察言觀色：「你們顯然在隱瞞些什麼，不妨告訴我吧。」
無戒嘆了一口氣，總有一天要知道的事，又何必遮掩隱瞞？他便將燕雲霆棄神成魔至今所發生的種種講了出來。
燕雲霆聽完后，沉默了足足半個時辰，紫絮飛舞,清風淺唱，思緒難斷。他捂著胸口，淚盈滿眶：「依依……」
李懷安道：「別讓她的付出白費。」
「你說得對，這一切是該有所終結。」
燕雲霆深邃地望著天空，心念一動，隨風飄向遠方。
……
……
洪荒盡頭，深沉黑暗。
燕雲霆站在一處山頂，一劍輕指天空，柔和的劍光不斷開闊，驅散了黑暗與所有陰霾,空中雲彩又恢復了顏色。
他又一劍指向地面，荒蕪的土地靈氣復甦，飽含生命的草木開始生長，片刻間，數萬里荒山已生機森然。
鈞天十八劍，第十六劍，天劍境。
鈞天十八劍,第十七劍，地劍境。
鈞天十八劍，最後一劍，人劍境。
人手持劍，創造天地,萬物之息，盡在掌控，這便是制定規則的大神通之術。
當天地恢復光明后，遙望天空彼岸，一座雄偉宮殿隱隱浮現，輪迴殿主與寫輪王站在殿前，似乎已等候多時。
真正領悟天道之後，打打殺殺只是兒戲。
燕雲霆收劍,赴輪迴殿。
剛踏上大殿基石，一股熟悉的感覺回到心間，燕雲霆環視著輪迴殿，甚至有了一絲歸宿感。
「想必你也感受到了，這裡曾是你的家，」輪迴殿主說道：「若你想要以前的記憶，我現在就可以還給你。」
燕雲霆當即抬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我這一世，多姿多彩，任何記憶,都是污濁。」
輪迴殿主笑道：「你的性格倒是一點都沒變。」
「告訴我，這一切答案。」燕雲霆輕聲道。
輪迴殿主卻道：「你連過去的記憶都不打算要了，又何必再去尋求答案。」
燕雲霆聲音漸冷：「你們乾的這些事，總得有個解釋，不然你們活不了。」
「呵呵呵……」輪迴殿主忽而笑了起來，「好，你想知道什麼？」
燕雲霆冷聲道：「你們從哪兒來，為何要侵略三界,為何要制定規則，為何要放縱這些鬼修塗炭生靈……問題實在太多太多了，你最好一口氣給我答完。」
輪迴殿主走到大殿邊緣，遙望著天空彼岸，滿眼思鄉惆悵，緩緩講述道：
「我們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那裡被稱之為『神界』。神界發生了一些重大變故，我們迫不得已背井離鄉,穿越虛空來到了這裡；
這是一個美麗純潔的世界，與家鄉一樣,天地靈氣復甦，人類靈智初開。我們便想在這裡『安家落戶』；
可我們畢竟是人，而這個世界的主宰是妖，於是我們花費數萬年的時間，幫助人族覺醒並帶去了修鍊體系；
人啊，真的是不滿足的動物，一旦有了智慧，便會催生慾望,掠奪，戰爭，廝殺，在所難免；
於是，仙妖大戰爆發了，最終的結果你也知曉，以人族獲得勝利而告終；
為了約束人族與妖族的慾望，我們想著將家鄉的規則搬到這個世界，那便是『生死輪迴，因果報應』,但很可惜，我們失敗了。」
聽到這兒，燕雲霆冷冷一笑：「你們高高在上，操縱一切的樣子，可不像是失敗啊。」
「但事實上就是失敗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輪迴殿主難掩語氣中的遺憾,「在我們神界，人死了魂魄會下沉至陰間，由陰間的神明根據他此生因果進行賞罰，若是善人則投作新胎，若是壞人則留在地獄受罰——而在這個世界,九幽本就有人族存在與天地限制，根本無法實施輪迴轉世；」
說到這兒，他又看向寫輪王：「我們也曾嘗試過去改變九幽，所以才遣去了寫輪王，在無間界創立輪迴宗，傳授輪迴之道，可是啊，這個世界不受規則束縛的跳蚤實在太多,無相皇就是其中蹦得最高的一隻。」
「你們讓九幽人一輩子都見不得太陽，誰不恨你們呢？」燕雲霆說道。
「你錯了，」輪迴殿主搖搖頭，「九幽見不得光，是天地初開便有的限制，而並非我們所締造。」
「這麼說來，無相皇就是個可憐蟲，到死都被蒙在鼓裡，」燕雲霆說著,又問道：「難道九幽限制就真的無法改變？」
「當然可以，」輪迴殿主說道：「但一切都需要潛移默化，可能是幾千年，幾萬年，甚至於更久；
你要知道，天地三分之後，經過數億年的靈氣與濁氣沉澱，才形成了上為九霄仙界，中為九州人間，下為九幽冥界的格局，除了時間之外，沒有任何人力能改變這一格局。」
的確如此。若是將一個人連續關在黑暗裡一百年，突然有一天讓他見陽光，也會與九幽人一樣飛灰湮滅。
「你口中的『我們』到底是誰？」燕雲霆繼續問。
輪迴殿主說道：「仙尊，武神，冥帝。靈修，武修，鬼修，絕大多數體系，都是由他們三人帶來的。」
「那你呢？」燕雲霆望著輪迴殿主。
輪迴殿主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後來呢？他們去了哪兒？怎麼一個都不見了。」燕雲霆又問。
輪迴殿主嘆一聲深沉，「仙尊與冥帝見輪迴無望,便返回了神界，只有武神不願放棄，」說到這兒，他望向燕雲霆，目光真摯又敬佩：「武神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他為了能找到適合這個世界的規則，不惜放棄神位,親自投身於塵世中，一遍又一遍地輪迴,一次又一次地尋找答案。」
燕雲霆已很能明確，自己便是武神轉世，不然這一路怎能如此坎坷痛苦卻又奇遇不斷？原來我不是天選之子，而本身就是天道。
「我記得，你當時挖出我心臟時，說過『讓我再去輪迴歷練幾番』，難道說我已經轉世過很多回了？」燕雲霆問道。
輪迴殿主點點頭：「是的。今生燕雲霆，是你的第十八世輪迴。前面十七世,或夭折，或病死，或遇險，或壽終，各類死法都有，但都不能有所成就。不過有一點，倒是很有趣。」
經過一番暢談，燕雲霆也願意聆聽，自取一壺酒，盤膝便坐了下來,灌一口，問一句：「我這個人，骨子裡的風趣，再怎麼輪迴也不會改變。」
「那倒是挺對的，」輪迴殿主也坐了下來，笑道：「你這一世，所遇到的所有女人,都是你前世有過的緣分。」
「哦？哈哈哈……」燕雲霆大笑道：「這麼說來，卿顏，李鈺，若薇，依依……她們早在很久以前便是我老婆了。」
輪迴殿主點了點頭。
燕雲霆卻道：「我可不信這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所有姻緣都聚到我這一世來了。」
輪迴殿主說道：「這當然是我撮合的，因為你在決定投身輪迴前，曾告訴過我，什麼苦難都能吃，但在情愛這方面不能留有遺憾。」
燕雲霆笑道：「我突然開始有點喜歡我自己了。」
「正如為你撮合姻緣這般，我一直在輪迴殿上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當然，除了你所要求的女人之外,其它所有磨難都與我無關，無相皇的逆骨，鵬族與龍族的反叛，這都是必然的；
我很欣慰，這一世你做盡了所有，可又讓我的遺憾的是，你最終還是沒能渡過自己的心魔；
我無法讓一個失去善良的魔鬼重新執掌輪迴殿，所以我不得不現身挖了你的心臟；」
說到這兒，輪迴殿主笑聲感嘆：「可誰又知道,紅顏不是禍水，反倒成了良藥。這世上有多少人會因為真愛將自己的心臟獻出來？依依，不論前世今生，她都是個很善良很愛你的女人啊。」
燕雲霆捂著胸口，感傷了片刻，忽而抬起頭：「對了，你既然有將她們前世撮合到今生的本事，肯定有辦法復活她對不對？」
輪迴殿主搖了搖頭，「我早就說過，這個世界的規則與神界不一樣，人死了便死了，無法再次復生。我之所以能將她們前世撮合，是在她們死之前便有所準備。依依她自刎得太堅決了，何況當初我也以為你無藥可救。」
燕雲霆緊捫著心口，疼得幾乎不能呼吸，「依依……」
「但是她沒有死。」輪迴殿主話鋒一轉，也有好些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