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他明白了她的心
墜兒應聲是,福身離開。
言徵卻在門外又立了片刻,這才推門而入。
晏晚晚在屋裡早就聽見了他與墜兒的對話了,卻沒想到他又隔了這麼許久才進來。他一走進,晏晚晚便是迎了上來,「你與文公說完話了?」一邊說著,一邊觀察他的臉色,可惜,這個人臉上慣常的就是雲淡風輕,養氣功夫絕佳,還真不怎麼看得出來。
言徵輕輕「嗯」了一聲,目光就落在了她方才受傷的手臂處。晏晚晚已經換上了乾淨的寢衣,可那一處微微鼓起,還是可以瞧見衣下布條包紮的痕迹。
晏晚晚順著他的視線亦是往自己傷處一瞥,繼而笑道,「當真無礙,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我那些年闖蕩江湖,受的傷比這重的多了去了,這當真算不得什麼。」
言徵心裡卻沒有因她這席話而好受些許,喉結滾了兩滾,將喉間蔓延的苦意暫且壓下,他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扣住她的雙肩,微微俯身,雙眸如水,直直望進她眸底深處,「娘子,答應我。日後行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這樣的小傷,娘子不放在心上,我瞧著心裡卻是難受得緊。所以......娘子哪怕是為了我,日後也盡量別讓自己再受傷,可好?」
晏晚晚怔怔對上他眸中的認真還有絲絲不加掩飾的心疼,心裡感受很是奇怪,垂目避開了他的視線,卻到底是咳咳兩聲后,應了一聲,「知道了,我以後盡量便是。」
言徵望著她髮絲掩映下,隱隱可見的紅透耳珠,知曉她這是害羞了,得了這一句承諾,便也見好就收,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娘子方才問起文公,看來,已經從墜兒那裡知曉文公身份了?」
晏晚晚點了點頭,「我知曉文公,不過更多是從我義父那兒聽來的。」晏晚晚將文公與蕭衍的淵源三言兩語與言徵說了,抬眼便見他蹙緊了眉心,若有所思。
「文公可說,他為何而來?」晏晚晚見狀,亦是心生疑慮,輕聲問道。說實在的,文公多年不問朝堂政事,又是這把年紀了,還要忍受顛簸之苦,從蘇州趕到揚州,晏晚晚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公主到了蘇州,自是要去拜見外祖。所以,我們的事瞞不了他,後來,我去信給陸衡,陸衡便索性去請文公借人相助。文公知曉了我對晉武侯的懷疑,便是提出與陸衡一道同來揚州。方才,他特意等在那裡,便是與我說起此事。說是晉武侯此人油鹽不進,若是需要,他可以代為勸告一二。」言徵輕描淡寫將事情的因果交代了。
晏晚晚垂目,濃密的眼睫遮掩了眼底的陰翳,「或許......文公只是掛記著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想要出點兒力。」畢竟,這江山,往後是他外孫的,他上點兒心,也無可厚非。
言徵一雙眼恍若暗夜深海,窺之不透,「但願如此吧!晉武侯此人剛愎自用,鄭家在朝中根基不深,要動他,並不難。可姑蘇文氏,乃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又是太子母家。文公知交故舊滿天下,從朝中隱退之後,仍未閑著,著書立傳,為天下讀書人之楷模。文公之威望,文氏之力量,娘子在江南長大,應該有所耳聞。」
何止有所耳聞?晏晚晚將心底隱憂隱下,搖了搖頭,「不會的。我義父對文公雖是愧疚,可言語之間,亦是尊重推崇有加。何況,夫君也說了,文公德高望重。喑鳴司耳目遍布天下,夫君可曾聽過,文公與晉武侯有什麼私交沒有?」晏晚晚想起這個,忙問道。
「曾同朝為官,自是不可能全無交情。但據我所知,兩人並未過從甚密,晉武侯此人自恃軍功,自來看文人不起。哪怕是文公,從前也只是面子情。不過,同為江南人,文公對晉武侯行差踏錯頗為惋惜,想必也是因為如此,這才生了要來勸告之心。」言徵說罷,見晏晚晚眉眼間籠著愁雲,眉間褶皺深深,不由嘆了一聲,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揉上她的眉心,將那褶皺點點撫平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娘子心性豁達,委實不必太過憂心。」
聽他這句話,有他在身邊,晏晚晚總覺得要安心許多,點了點頭,望著他,還有滿腹的話想說,想與他說邵鈺的事兒,還有陸衡、蕭嘉禾與唐硯秋之事,還未開口,便被言徵輕擁著肩頭,送到了床邊。
「折騰了一個晚上,再過一會兒天就該亮了,娘子什麼都別想,還是快些睡會兒吧。」被壓躺在了床褥之間,晏晚晚下意識地伸手,將他的手緊緊勾住,一雙清凌眼切切將他望著。
「這十三年來,我甚少睡得安穩,即便勉強入睡,也常被噩夢驚醒。我害怕了夢中驚悸的感覺,總要靠著醉酒,靠著葯湯才能勉強睡個踏實覺。可自來到你身邊起,我大多數時候,都能睡得好。可今夜......我不敢去回想畫舫爆炸的那一幕,可我知道,不敢去想,便是因為忘不了。」
言徵靜靜望著她的眼,聽著她說,那些話里,沒有半個情與愛字,可他卻聽得心頭悸動,因為聽明白了那字裡行間的深意。心潮在澎湃,可他望著她的眼,卻是良久難言,只能將她的手握得緊些,再緊些,好一會兒后,才啞著嗓,摩挲著她的手背道,「你睡吧!我在這兒陪著你。」
晏晚晚本也不是想聽他說什麼,她從沒有想過,有一日,她能與一個人的心這樣貼近,哪怕未曾言語,一個眼神交匯,他們就能讀懂彼此。就如此時,他雖然沒有多的話,可她就是知道,他明白了她的心。
當下便也點了頭,往裡挪了挪,空出床外側的位子,眸子半抬,無聲將他望著。那眼神切切,乖巧而清澈。
言徵無奈嘆了一聲,跟著脫了靴,躺到了她身邊。
晏晚晚拉著他的手貼在臉側,枕著他的溫度,輕輕合上了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畔傳來平穩而輕勻的呼吸,言徵在熹微的天光里看著她,衷心祝禱著,她再不受噩夢侵擾,可一枕安眠,長樂無憂。
細碎輕悄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房門處。
言徵耳根側了側,已是無聲翻起,小心將手扯出,為沉睡的晏晚晚掖合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