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這般甚好
景緻不錯,涼風習習。
晏晚晚倒了一杯酒,遞到蕭嘉禾手邊,自己亦倒了一杯,端到鼻間,先深深嗅了一下,滿足地嘆了一聲,而後才輕呷了一口,眉眼瞬時亮了起來,贊道,「好酒!」
抬起眼見對面的蕭嘉禾已經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那明顯是牛嚼牡丹,半點兒沒有品出味兒來的粗豪讓晏晚晚有些心疼被她喝下去的酒,嘆了一聲,「舉杯消愁愁更愁,看來,你今夜不適合喝酒啊!」說是這麼說,她還是替她又滿上了一杯,「你這般苦悶,是為了陸衡?」
蕭嘉禾苦笑,「除了他,還能有誰?」
晏晚晚在心裡嘆了一聲,嬌公主啊嬌公主,你這是日子太順遂了,陸安明大約是你迄今為止,生命中唯一受到的挫折,這才這般在意吧?
「我本以為這趟江南之行,我能靠近他,誰知道,唐硯秋居然又出現了。只要她在,安明哥哥便讓我覺得很是陌生。方才我問安明哥哥,是否唐硯秋會隨我們一道回京,他居然說是。他是不是忘了他曾被這個女人害得多慘?難道栽了一回不夠,還要栽第二回嗎?」蕭嘉禾好似又回到了從前,數落著陸衡,語氣里充滿了鬱郁與不甘,還有一絲她不願承認的惶惶不安。
晏晚晚只是安靜地扮演著一個聆聽者,直到蕭嘉禾驀地停了下來,臉上神色漸漸變了,倏爾蒼白著臉自嘲笑道,「對不起,晏姐姐。竟讓你聽我抱怨這些,我都覺得自己面目可憎。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說著,驀地抬起雙掌,將自己的臉埋了進去。
那掌心裡隱隱傳出哭聲,有眼淚從指縫裡無聲涌沒,她因為消瘦了許多,而顯得有些單薄的雙肩在夜色中微微顫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略略平復下來,就著巴掌一抹臉,抬起一雙紅腫的眼和淚痕猶存的臉,抬手往桌上的酒罈探去。
晏晚晚卻是伸手將酒罈按住,目光灼灼將她看著道,「這酒自然是好東西,可聽我過來人的一句勸。這歡喜時喝酒,不管醉還是醒,都心中敞亮暢快。可若是心中苦痛時喝,這酒不過有麻痹之效,清醒后,只會更痛,無非飲鴆止渴。何況,我這酒可是我家夫君花了不少功夫給我弄來的,可不許你這般糟蹋。」說著,便已將那酒罈奪了過去,寶貝般緊緊抱在了懷裡,防賊似睞著蕭嘉禾。
蕭嘉禾被氣得快哭了,「晏姐姐怎麼這樣?我都這麼可憐了,你居然還在我面前顯擺雪痷哥哥對你多好。而且,一壇酒而已,你居然就捨不得了。真過分!」
「你可憐?怎麼可憐了?就因為陸安明不喜歡你?還是因為陸安明又與舊相好重逢了?」晏晚晚半點兒不顧忌她的心情,狠狠地照著她的痛處又踩了回去。
蕭嘉禾一個瑟縮,手縮了回去,臉色又白了兩分。雙眼垂下,雙肩耷拉下去,整個人如同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嬌公主哪兒還有半點兒嬌氣?
晏晚晚恨鐵不成鋼地咬牙,「蕭嘉禾,把你的頭抬起來!你是公主,難道沒了陸安明,你就一無所有了不成?而且你做錯什麼事了,是喜歡一個人有錯,還是你除了嘴上數落,還借著公主的身份去欺壓情敵了?」
蕭嘉禾忙抬起頭來,用力搖了搖,「我不曾。」
「那不就是了。你既沒有做錯任何事,又有什麼抬不起頭的?」晏晚晚一雙清凌眼定定望著蕭嘉禾,「你是不是忘了剛下江南時,在船上,你與我說的那些話了?」
蕭嘉禾神色驟然恍惚,想也是憶起了那時對晏晚晚說的那些話。
「那時你說的多麼洒脫,我才不介意與你親近,當一回你的姐姐。早知你這般沒有出息,我才懶得搭理你。」晏晚晚哼聲,「蕭嘉禾,你記得,女子不是男人的附屬,更不是要等著誰來愛。你只有先學會愛你自己,旁人才會來愛你。若是你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那誰又會來愛你呢?」
蕭嘉禾怔怔抬眼看著她,明明她才是公主,可晏晚晚的自信,此時可以與日陽比輝的光芒卻讓她無比羨慕。
「這酒留給你,自個兒慢慢想吧!不過若還是只為借酒消愁,就當真是糟蹋我這酒了。」晏晚晚將懷裡的酒罈挪了出來,放到蕭嘉禾跟前,可望著那酒罈的眼神,卻是依依不捨得很,磨磨蹭蹭站起身來,要走前,又不甘心道,「你可記得了,回了上京,得好好請我喝一回酒作為補償。我要喝豐味居的私釀,一頓喝到飽的那種。」
蕭嘉禾哭笑不得,嘴角綳不住,笑了起來,抬手抹掉眼角的淚道,「好啊,一定。」
晏晚晚這才狠狠心,甩頭走了,不敢回頭,像是怕自己反悔一般。
涼亭內,蕭嘉禾怔怔看著面前的那壇酒,想著方才晏晚晚與她說的那些話,似是出了神,久久沒有反應。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伸手,將那壇酒拉過去,起開封紙,倒了一杯出來,卻並未牛飲,只是輕啜慢品。
隔著一些距離,晏晚晚只能瞧見她的動作,看不清她的神色,不過總算不至於糟蹋了她的酒。她長舒了一口氣,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想通。
她轉過身,不意外瞧見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無聲望著她,目光安靜而無奈的言徵,嘆了一聲道,「這男男女女,你愛我,我不愛你,卻愛她的戲碼也太狗血老套了些,糾糾纏纏的,太麻煩,真讓人頭疼。」
言徵上前來,將手裡抱著的一件披風抖落開來,罩上晏晚晚的肩頭。修長的食指在她頸間輕輕翻轉,將繫繩在她頸下打了個漂亮的結,抬起一雙在暗夜裡仍是熠熠生輝的眼,凝望著她道,「娘子放心。我保證,我們之間只有你我,簡單直接,純粹自然,絕不會有讓娘子覺得麻煩或是頭疼之事。」
晏晚晚看著他笑,他不知道,這是她對他最是滿意的一點。本以為他這樣溫潤如玉的性情,她起先還擔心他會不會是台中央空調,對誰都好,後來相處才知道啊,他只是表面溫潤如玉罷了,骨子裡親疏有別得不要太明顯,對不在意的人,那是森冷的疏遠。許是因為這樣,迄今為止,她沒有發現半朵爛桃花。大抵這些桃花都在開出花苞前,就被他親手掐滅了。
這般,甚好。
於是,她對著他,亦是笑微微回道,「這般,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