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同門
千橫一個人走下山,一路上都能聽到眾師妹們和顯字輩的弟子練劍時傳出呼喝聲、以及眾劍齊出時的風鳴聲,沿著小道,她並不想走大道,不想遇到千字輩的弟子,怕人問起她為何鬱悶,獨自回到廂房,文字輩的廂房設在距離掌門主房的左側,右側是師叔和眾顯字輩弟子們的廂房,千字輩的弟子在一個四合院里,按著排序,排行老三的千橫就在順數的第三間房,此時大家都在忙,全峨眉山上下就她最閑,推開門走了進去,一年未呆,裡面仍是乾乾淨淨,木桌上放著一隻酒壺,走進伸手拿起,沉沉的,顯然裡面是裝了酒的,打開壺蓋,一股撲鼻的酒香溢了出來,不禁一陣高興,道:「還是七師妹了解我,陳年女兒紅,呵呵。」環視了一下屋子,一塵不染,想必也是七師妹每日都來打掃的緣故,心裡感動,看著酒壺悠悠的道:「都知道我高興的時候才喝酒,心情不佳,酒就成了消愁的替代品,怎能品出酒的香氣。」搖了搖頭,將酒放在桌上,走到床頭,心裡覺得累,想躺在床上休息,忽然看見掛在床頭牆上的長劍,看到這柄劍忍不住回憶起往事,這柄劍名就叫『千橫劍』,是師父著江南鑄劍名師干夜打造的,是前年她十八歲時師父送的生辰禮物,也是同年在五大門派舉行的武較大會上在同輩中拔得頭籌的獎賞,為了得到這柄劍,她可是沒日沒夜的練劍,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在江湖中揚名,也不是讓同僚羨慕,而是只是想讓師父高興,想看師父笑的樣子而已。
千橫心裡鬱悶,提了劍在手走到後山上的寬闊之地,此地是她平日里練劍的地方,視野開闊,一眼望去,可以看到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川,或清晰在眼前,或煙霧籠罩在遠方若影若現,與天相接,讓人心情舒暢,平靜安和,練劍也能專心致志,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幾口氣,覺得心裡大為舒暢,閉上眼睛,屏氣凝神,手漸漸鬆開劍身,從體內喚出一股真氣聚集在右手掌心,劍雖脫手卻未落地,忽地手掌一揮,長劍出鞘飛到懸崖外,猶如伸長了雙手隨心所動,長劍在天空中隨著千橫的手勢而舞動,此法正是御劍,是練就倚天劍法的第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雖然出關,千橫仍不敢懈怠,當練的更加純熟才是,忽然聽的耳畔一陣劍刃相技之聲,還有人發出的呼喝聲,千橫登時無法再專心御劍,忍不住撇過頭去看,御劍要旨就在人劍合一,不得分神,更何況是初成者,旁邊的呼喝聲和劍擊聲擾的千橫心煩意亂,一個不慎,劍登時墜入懸崖,心裡大駭,搶步追至懸崖邊,卻已來之不及,自己還差點跳下去,心中怒火登起,狠狠地瞪著兩名練劍者,大步走了過去,竟然是千榲和千緒,微怒道:「大師姐,二師姐,你們練劍就練劍,叫那麼大聲幹什麼?還有,同門練劍而已,有必要將劍碰的『叮叮噹噹』響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倆有仇,在此廝殺呢。」心裡雖不能判定二人是故意的,但就是有氣,千橫劍是她最愛的劍,如今也不知是落入山腳還是落在山腰,要找到,著實會費些時間。
兩人立即停了下來,千緒很是生氣的道:「千橫,你幹什麼?這裡難道就只許你練劍,我們就不可以了嗎?兩劍相碰本來就會出聲,我們呼喝,是因為都是出了真招,為提升自己的勢氣,難道這也有錯嗎?」見千橫最愛的劍落入懸崖,此刻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裡大覺痛快,算是報了之前被千橫激怒之仇,也算是給千橫教訓,讓她知道她千緒不是好惹的。
千榲道:「千緒,想必是三師妹誤會我們了,你好好解釋就是,你這般凶神惡煞的樣子,倒不像是解釋,像是在怪罪三師妹呢,我們是師姐妹,應該和睦相處才是,既然這裡是三師妹練劍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再練就是。」
千緒哪肯屈服,道:「大師姐,你就是太溫柔了,才會被她一直欺負,我性格暴躁,才不會像你如此能忍,憑什麼她就能在這裡練劍,我們就不能?師父偏心。」
千橫聽兩人說話,一個惺惺作態裝好人,一個憤言相激,一唱一和,見了心煩,現在想來也是自己不小心,遷怒二人,本不想再計較,自己下山找回劍就是,但聽千緒埋怨師父,立即紅了眼睛,厲聲道:「我們說事吵嘴,別牽連上師父!」
千緒見她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立即退步與千榲站在一起,道:「大師姐,你看她,凶神惡煞的樣子好可怕,她根本沒有把我們這兩個師姐放在眼裡,師父就是偏心,如果是師叔,才不會讓她如此目中無人。」話剛說完,忽聽『啪』的一聲脆響,臉上登時火辣辣的疼,千橫瞪著她,道:「我讓你別牽扯上師父,你聾了嗎?自己不好好學武功,在此埋怨師父,你這又是什麼?」千榲詫異的瞪大眼珠看著千橫,這一巴掌著實不輕,千緒的左側臉頰都紅腫了起來,立即委屈巴巴,又氣呼呼的道:「千橫,你欺人太甚。」說罷揮劍便向千橫刺來,千橫手中無劍,在千緒的猛刺之下只能暫時用輕身功夫避讓,千榲知道千緒言語衝撞師父,固然不對,於理有虧,見千緒拔劍相向,轉念一想卻不相勸,心裡有了計較,也揮劍刺來,口上卻道:「千緒,別衝動,千橫,你快向千緒道歉,事情就了了,你們別打了。」劍在千緒劍身上一搭,順勢橫削向千橫腦門,千橫仰身躲過,千榲立即又道:「千緒,你快住手,剛剛好驚險,你害得我差點傷了千橫,傷了千橫,師父可是要罰我們的。」千緒更加氣惱,道:「哼,罰就罰吧,今天我非出這口惡氣不可。」說罷劍鋒更加凌厲,峨眉劍法講究輕快明朗,靈動如水蛇,千橫雖然練就一身本事,但是此刻手中無劍,再者,自己顧及是同門師姐,不想傷她二人性命,但是千榲和千緒就不一樣,二人本來就想除千橫而後快,千榲嘴上是來勸架,實則幫助千緒殺千橫,她知今日就算和千緒殺不了千橫,以千橫的性子也不會到師父師叔面前去告狀,如此便更加肆無忌憚的想給千橫一個教訓,千緒頭腦簡單,哪知千榲如此心思,千榲武功僅次於千橫,也是個機靈人,但是早些年陌桑就看出她心術不正,所以才漸漸疏遠她,而千緒性格暴躁,資質平平,也是難成氣候,唯有千橫沒有她們這些壞毛病,所以才令陌桑十分喜歡,加以培養,不曾想竟招致二人嫉妒,如今更是想殺了千橫以泄心中憤怒,斷了師父的念想。
斗得一杯茶的時間,二人夾擊,都用的是峨眉派正宗武功,三人都會,千橫出招招架也在二人預料之中,如此打法,吃虧的是千橫,想起拳腳功夫中之前閉關時學過御獸之法,雖然初學小成,暗想突然換招,這二人不識得,只要一招制勝,便可令二人忌憚,不敢再貿然逼攻,千緒剛使完一招『楊柳依依』,千榲一招『分雪揚柳』做輔,她可不想自己動手殺了千橫,千橫趁機跳出戰圈,道:「大師姐,二師姐,你們咄咄相逼,可曾顧及同門之誼?既然如此,師妹我就不客氣了,讓你們嘗嘗我閉關修鍊的成果,這本是打畜生用的,如今剛好用在你們身上。」
千緒大怒,道:「什麼?你罵我們是畜生,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小蹄子,看劍!」哪還顧及是不是同門,士可殺不可辱,千榲暗自也十分氣惱,沒想到這千橫如此目中無人,道:「千橫,你太過分了。」
千緒怒氣騰騰的使一招『天女撒花』式,人劍合一,空中翻轉的同時劍劃出一道道劍圈,將對手籠罩在劍圈內,讓敵人無處可逃,這一招若是師父師伯使來,千橫當真無處可逃,但千緒功力尚淺,強行使出也是因為被千橫的話激怒,非要給她個教訓,千橫則當她是猛獸撲將過來,突地自行倒地,仰面朝上,待千緒飛身上方時,伸腿朝上一踢,踢中千緒小腹,千緒登感小腹如撞悶鍾,身體再不由自己意願飛出,撞在後面的石牆上,登時胸口煩悶,又慌又驚大叫道:「好啊,千橫,你竟然想殺我,大師姐,你也是親眼瞧見了的,三師妹要殺我。」
千橫也嚇了一跳,這一招在御獸式里叫踢腹式,練時覺得平平無奇,暗想只是以後碰見猛虎野獸撲面而來,可以用這招抵擋,借猛獸撲來之力送一腳,擾亂猛獸撲行方向,也不用擔心猛獸中途喪力掉在人身上,之前還當臆想,如今在千緒身上一試,還真是如此,心裡暗喜。
千榲在旁看得清楚,千橫招式怪異,內功純厚,已遠在她二人之上,暗自發怵,又十分憤懣,若是師父帶她閉關修鍊,如今使這招的人就是她,道:「三師妹,別仗著你武功高就不把人放在眼裡,你是師妹,應該讓著師姐,你如今學到了高深武功,難道是讓你用來殺同門師姐的嗎?你太令人失望了,我作為大師姐,今天必須好好教訓你不可。」說著目露凶光,『唰唰唰』三劍連刺,千橫正驚愕間,她的劍法快且狠,避開兩劍卻未能避開第三劍,劍尖劃過她的右側肩膀,登時一道血痕,疼痛不已,千榲再次攻來,千橫忿恨難當,身影一閃,已在千緒身邊,使用一招小擒拿手,千緒腹部受傷,疼痛讓她花容失色,來不及站直身子便被千橫奪了劍,又氣又惱,千榲見千橫手中握劍,心中有了懼意,本不想念戰,忽餘光瞥見遠處師叔陌牙正向山上走來,立即道:「千橫,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你的劍丟了,我把我這柄劍給你,當是賠你的。」說著將劍遞給千橫,千橫正在氣頭上,而且背對上山的路口,並未瞧見陌牙,瞪著千榲道:「少在這裡假惺惺,我才不稀罕你的劍。」說罷劍尖一挑,想推開千榲的劍,豈知千榲中途脫手,劍一下子飛入懸崖,落了下去,千橫正驚覺奇怪,道:「大師姐,你。。。」還未問出口,只聽一個聲音在背後厲聲道:「放肆,千橫,你現在真是越來越目中無人了!」
千橫大駭,急忙轉過身來,只見師叔陌牙就站在身後,三人同時躬身行禮,齊聲道:「參見師叔。」
陌牙走了過來,道:「剛剛聽顯揚說你們起了爭執在這裡打鬥,我還不信,但又一想一個顯字輩的弟子怎敢信口雌黃說千字輩的壞話,何況還是千字輩中資歷和武功都是最高的三人,所以就來瞧瞧,還真是如人所說,你們三個在此鬥毆,成何體統?還怎麼做眾多弟子的表率?說,究竟怎麼回事?」
千緒搶先道:「弟子和大師姐一早來這裡練劍,不想遇到三師妹也在此練劍,但是三師妹不小心將劍落入懸崖,便怪我和大師姐,說是我們的呼喝聲以及劍的碰擊聲打擾到她,害她不慎劍落懸崖,如此不講理,我便說了她幾句,沒想到她就出手打人,都說打人不打臉,師叔,你看我的臉。」說著將臉遞到陌牙面前,她不說腹部中傷一事,千橫用的是倚天劍法中的御獸式,一是覺得臉上無光,再者怕師叔追問緣由,到時候自然便知是她和千榲二人合力欺負千橫在先,她搶先說話也是為此,腹痛也強忍著。
陌牙見她左臉頰上果真紅腫著,幾條手指印份外顯眼,瞪著千橫,千橫卻一言不發,因為心裡已看的明白,自己中了別人的圈套里,百口莫辯,所以不如什麼都不說,千榲道:「弟子認為千橫是太在乎那柄劍,不慎落入懸崖,所以才會遷怒弟子和千緒,打了千緒,我看,大家都是同門,是姐妹,千橫,你就跟千緒賠禮道歉,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好不好?」
千橫挺直身板,她本心高氣傲之人,就算受傷也不會向師叔討憐,才不屑千緒那般上去告狀,但心中又十分氣憤,凜然道:「恕難從命。」
陌牙一驚,只見千橫目視一邊,根本不把兩位師姐放在眼裡,千榲心裡有氣但不好發作,千緒一動怒便覺腹部疼痛,支撐著石壁無法作聲,陌牙自持師叔身份,對待事情需得秉公處理,不然會給人落下口舌,忽然眼珠一轉,道:「既然如此,此事我也不好在此做了裁斷,如今掌門師姐出關,門中事務都由她說了算,你們就去掌門面前對質吧,相信掌門的裁斷你們不會不服吧。」
三人都是一驚,鬧到掌門師父處,那事情的原委都得道個清楚,若是讓掌門知道千橫吃了虧,雖不會重罰她二人,但會更加不待見她們,千橫固然有錯,師父罰不罰她都不會改變什麼,二人還未說話,不料千橫一聽要到師父面前去,道:「不必了,師叔,千橫任憑師叔處置就是。」
三人均是一怔,不知她為何忽然那麼怕去掌門師父面前,按理說掌門最疼她,她去那裡掌門一定會偏袒她,沒想到她竟毫不猶豫的改口,任憑師叔處置,陌牙疑惑重重,但今日之事必須做個裁斷,道:「好,千橫持驕放縱,惡意傷人,還將千榲的劍擲於懸崖,師叔罰你清洗整個文字輩師姐妹的被褥,期限是一個月,另外你得去山下把丟下千榲的劍找回來,不然還會罰你。」千緒和千榲相視抿笑,但一閃即過,千橫站著默不作聲,陌牙又道:「如若你不想,還可以選第二條,那就是還千緒一巴掌,並向千榲千緒道歉。」
千橫道:「千橫不敢,一切聽憑師叔處罰,千橫一定會洗好各位師姐妹的被褥,也一定會找到千榲師姐丟下的劍。」
陌牙道:「好,很好,今天的事到此為止,這件事既然我已處理,就不必稟報給掌門師姐了。」
三人齊聲道:「是。」
陌牙轉身便走,千緒和千榲隨之跟著下山,千橫站在懸崖邊看著前方開闊的天空,只是此刻天灰濛濛的,遠處的山被濃霧籠罩,已看不清了,看樣子是要下雨了,想起之前與師父閉關修鍊的日子,雖然苦,但純粹,師父又不會擺架子,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樣,一年的光景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卻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出來以後整天對著不喜歡的人,不禁感嘆道:「都說天高任鳥飛,下雨了,鳥兒還怎麼飛?不是還得趕緊回到陸地上的鳥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