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豪傑
夜幕剛剛來臨，就見小鎮外的樹林間火光燎燎，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踩踏著林間草叢上，不久，在一片開闊空地上聚攏，火點圍成一個圓圈，被圍在圓圈核心的正是慧空和慧明兩位大師，身後站著漠北雙刀——梁珠和顧雄，二人目光炯炯，單刀背在身後，一副隨時抽刀對決模樣，周邊舉著火把的人亦是如此，將目光聚集在慧空大師身上，只等他一聲令下，這些早已蓄勢待發的江湖豪傑便直奔著號令而去。
慧明方丈萎頓著坐在地上，慧空大師朝人群環視一圈，然後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何德何能，豈能領導眾豪傑對抗東瀛人？」搖了搖頭，道：「老衲真是有愧。」
站在慧空大師對面的男子朗聲道：「大師何出此言？大夥結盟之日就推舉您老為領頭人，在場英雄豪傑雖多，但論德高望重還是您老為尊，由您統領我們，我們方才能服氣啊。」其餘豪傑也紛紛響應他的話。
慧空大師看了下眼前的男子，模樣四十來歲，手握一柄重劍，道：「閣下是江西蕩平劍客－平川候吧。」
男子一喜，拱手拜倒，道：「在下在江湖上寂寂無名，大師竟然一眼便認出在下，在下正是蕩平劍－平川候。」
慧空大師道：「去年東瀛人來犯我少林，企圖盜走少林經書，期間還是你向少林通風報信，讓我等有了防範，少林寺才免遭失經之痛。」
平川候道：「大師有心，此等小事，何足掛齒。」
慧空大師道：「非也，非也，此舉雖小，卻力量巨大，若不是你通風報信，東瀛人偷走我少林藏金閣中經書，那裡面可都是少林絕學，讓東瀛人偷去，後果不堪設想，而罪魁禍首就變成少林寺，你及時阻止，將一切禍事遏制在搖籃之中，不愧為英雄人物，今日亦是如此，老衲與慧明師弟前來赴這英雄會，路途遭遇金蛇劍－逐清風的暗算，老衲雖然已經用畢生修為為師弟療傷，卻仍舊無濟於事，只能續命苟延殘喘，卻不能解金蛇之毒，老衲自問無能再領導眾位英雄，還請眾英雄就此另擇良主。」
眾人聽完慧空大師之言，均是一愣，面面相覷，眾人都是來聽人發號施令的，突地要從眾人中重新選一位領導人，登時犯難，人叢中有人道：「我們去把金蛇劍的主人逐清風抓來，逼他交出解藥救慧明大師就是了。」
慧空看了眼慧明，嘆了口氣道：「逐清風行蹤就似他的名字，如風般難以追逐，他手中的金蛇劍乃是靈物金蛇所化，其毒性奇強，普通人被它咬上一口，非當場斃命不可，慧明師弟被金蛇咬傷后，好在老衲就在身邊，慧明師弟又有金剛內力護體，老衲窮盡一生修為也不能將蛇毒祛除，如今已過十天，慧明師弟手臂上的咬傷早已經擴散，如此下去，慧明師弟的性命也只在這幾日之間，老衲欲將師弟帶回少林，請方丈出手，看看師弟還有沒有迴旋餘地，但事先答應過各位今日聚會，所以老衲還是來了，為的就是讓各位重選一位領頭人，老衲愧不敢當。」
眾人聽他說完，如今慧明大師重傷難愈，慧空方丈內力耗盡，著實難以再引領群豪，平川候問道：「難道真的沒有人能解這金蛇毒嗎？」
慧空大師道：「有。」
眾人登時驚喜，紛紛問道：「誰？」平川候道：「誰啊？大師，我們去幫你請來。」說著四顧英雄，人人響應，紛紛說著要幫方丈請了此人來此。
慧空大師嘆了口氣，道：「此人便是佛界葯神，葯神佛陀－極尼藏，老衲曾聽聞他老人家在一處大悲園修習佛法，慧明師弟受傷以後，老衲便著人書信誠請賜葯。」說到此處又搖了搖頭，道：「但是一直杳無音信，如今十天過去，慧明師弟的毒已經攻入心肺，就算大師賜葯，也只怕無力回天。」
此時慧明大師提起一口氣，道：「師兄勿再自責，師弟有此一遭，乃是天意，生死由命，阿彌陀佛。」說罷又萎頓下去，似乎這句話已經用盡他畢生最大力氣。
眾人也都束手無策，黯然傷神，忽地從眾人身後傳來一男子的聲音：「前面兩位就是慧空、慧明大師嗎？」聲音輕且清，卻人人聽的清楚，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頂軟轎和前後各一大物從林中飛來，造起一陣夜風，風中挾著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氣，讓人心情舒暢，軟轎落在人群中間，慧空方丈旁邊，只見那兩坨大物非什麼神奇事物，而是兩個人，二人猶如兩頭巨獸，身高九尺有餘，全身肌肉突出，眾人在他二人面前猶如拄杖，兩人不怒自威，氣勢咄咄逼人，眾人均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退後一步，心中驚駭：這什麼東西？世上怎會有人能長成這般猛獸般模樣？
眾人正被兩名大漢驚住時，只見一名少年從軟轎里走出來，在火把餘光的映照下，少年身高體長，輪廓清晰，身穿藍白相間長衫，雖著中原漢服，但面相一看便是外邦人，雖面色和悅，神色淡然，卻給人清高之感，如含苞待放的梨花，又似初雪堆砌，仙人手筆，世間長相英俊男子不計其數，但氣質各有長短，這男子站在火光外，卻是整個火把圈照耀得最亮的人，眾人都是習武之人，平日里見到的男子都是粗曠野蠻的，今日突見這位難以用英俊二字形容的男子，當真人如其名，如梨花一般的公子，一時看的呆了，都忘了言語。
眾人見此慧空方丈雖是出家人，早已四大皆空，見此三人也忍不住心驚，怔怔的看著三人，忘了少年的問話，轎中的少年見眾人不搭話，個個滿臉震驚的望著自己的兩名僕人，料想此二人已鎮住在場一眾自詡的英雄豪傑，對慧空方丈雙手合十道：「晚輩梨花公子－南靈春，見過慧空大師。」瞥眼瞧了下慧明，道：「想必這位就是慧明大師了。」
聽他說話，眾人才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慧空方丈見一個長相俊美的少年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也忍不住打量一番，見他文弱，雙手纖細，不似練武之人，雙手合十還禮，道：「阿彌陀佛，不知這位公子找老衲所謂何事？」
南靈春道：「大師十日前可有著人書信去大悲園？」
慧空方丈道：「確有此事。」疑惑的看著南靈春。
南靈春溫文爾雅，道：「那就是了，我師父一年前應佛陀祖師旨要回佛陀之窟講經說法，弟子留守大悲園，師父臨走時說過，弟子俗緣將由一封求葯信而起，也就是由方丈而起，所以弟子走出大悲園，前來隨緣。」
慧空方丈聽聞南靈春一席話，登時笑容滿面，道：「啊，原來公子是極尼藏的弟子，失敬失敬，大師，請看弟子的師弟可還有救？」
眾人聽慧空方丈竟然稱眼前的少年為大師，自稱弟子，登時紛紛瞠目結舌。
南靈春也覺得不妥，道：「大師，弟子年紀尚小，當不起『大師』二字，大師就稱弟子梨花公子吧。」
慧空方丈含笑，道：「是，梨花公子。」眾人也仍不住在嘴唇邊默念：梨花公子。見眾人均是一臉茫然，慧空方丈道：「哦，這位梨花公子便是極尼藏的弟子，極尼藏是佛陀祖師坐下第81位弟子，在佛陀之窟享有極高聲望，極尼藏喜歡遊歷，近幾年方才出現在中原，名聲雖然不大，但在我佛門，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不當做活佛頂禮膜拜，這位梨花公子是他坐下弟子，其輩份當比主持，所到之處，凡我佛門弟子，均當拜首。」
聽完慧空方丈之言，方才明白眼前的人竟是如神般存在，紛紛合十相拜，南靈春合十還禮，道：「既是如此，我就不禮讓了。」
慧空方丈道：「大師何必禮讓，理應如此，大師既親臨，弟子的師弟之疾一定能藥到病除。」
南靈春看向慧明方丈，眉心的黑痣如拇指大小，面色黑氣沉沉，唇目緊閉，仿似已死，蹲下身子，捲起慧明方丈右手臂上的衣袖，只見一條手臂如墨炭般黑，腫脹如灌水的豬皮，前臂手腕處兩點眼窩冒著白色泡沫，如此觸目驚心的中毒景象眾人還是第一次見，都不忍的瞥過臉去，南靈春瞧了一眼，伸出手掌按在慧明方丈心口，須臾，手掌從心口鬆開，對站在他身邊的大漢說道：「錦盒。」
大漢從懷中取出一隻可放在掌心的盒子，盒子是黑色的，盒蓋上印著一朵盛開的梨花，南靈春拿過錦盒，打開盒蓋，裡面盛放著一枚白色藥丸，大小如一粒豌豆，取出藥丸，放進慧明方丈嘴裡，隨後站起身來站在慧明左側，朝大漢點頭示意，大漢會意，從腰間取出一柄匕首，手起刀落，乾淨利索的砍斷慧明方丈的右臂，眾人突見此狀，都震驚非常，均想救人性命怎麼還砍人手臂？又見落在地上的手臂已經壞死，流出的血呈墨黑，被黑血沾到的青草立即打焉，死了，眾人方才明白這條手臂留在慧明方丈身上有害無益，為保性命不得不去除。
只見南靈春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按在慧明方丈右側肩枕下滑移至雲門，左手在慧明方丈頭頂一按，一根銀針已經刺入百會，食指和拇指來回搓捏銀針，慧明方丈忽地眉頭一緊，張口便吐，吐出一大口黑血，連著白色藥丸也吐出來，被噴濺到的青草也立即死了，那白色藥丸原來是一顆明珠，此時已呈黑色，從慧明方丈右臂斷點原本被一層黑色凝血堵住血管，此時忽地黑色凝血塊被流動的血液衝破，如激流衝破堤岸，流出的血液漸漸變成紅色，慧明方丈額頭上的黑痣也在縮小，最後消失不見，見流出的血已呈鮮紅色，南靈春左手停止催針，拔出銀針，右手指也從雲門上鬆開，示意身旁大漢，大漢取出一根白色布條裹住慧明方丈斷臂，纏了兩圈便不見再流血，慧明方丈睜開眼睛，吐納幾次，覺得全身好受多了，起身朝南靈春拜道：「多謝大師為弟子解毒，弟子感激不盡。」
南靈春道：「只是你如今失去右臂，武功盡失，往後多有不便。」
慧明方丈道：「無妨，有得必有失，有失又有得，弟子今後回到少林寺，當潛心鑽研佛法，用這副殘軀向眾人廣傳佛法，亦不是一種救世救苦之道。」
南靈春點頭道：「人人像方丈這般想法通透的話，世上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殺伐了。」
眾人見慧明方丈面色紅潤，已如常人，登時大喜過望，均想那金蛇毒雖然厲害，但是有這位梨花公子在，就不怕它，平川候上前抱拳道：「這位公子小小年紀竟然深得極尼藏大師真傳，在下江西蕩平劍－平川候，今晚群豪相聚在此，為的就是團聚力量，抵擋雲柏汐引領暗影門的人上峨眉。」
提起雲柏汐這個名字，大夥登時咬牙切齒，憤怒起來，顧雄站出來凜然道：「我夫妻二人雖然生活在漠北，卻也十分關心武林中事，好在武林同道沒有忘記我們漠北雙刀，接到群豪要在此集結對付雲柏汐那個女魔頭和東瀛狗，我們十分激動，中原沒有忘記我們，既然有危難，我們夫妻又怎會安居漠北，當然是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他妻子梁珠也道：「對，雲柏汐那個女魔頭害死那麼多武林豪傑，令東瀛狗有機可趁，霸佔五大門派，此時還覬覦峨眉派的倚天劍，哼，這次我們這麼多高手暗中聚集，一定要將那女魔頭碎屍萬段。」眾人紛紛響應：跟她拼個你死我活！將她碎屍萬斷！
慧空頓了頓，道：「此次江湖豪傑相聚，推舉老衲為領頭人，慧明師弟好心請纓協助，不料遭人暗算，虧得漠北雙刀夫妻二人拔刀相助，老衲才能免遭一劫，如今老衲和師弟都已武功盡失，無法統領群豪，老衲和師弟退出並不代表少林寺退出，而是另派弟子前來支援，只是再不擔任領頭人，老衲推舉平川候為領頭人，平川候的江湖事迹各位也早有耳聞，老衲無需多言，各位沒有異議的話，領頭人就是平川候了。」
顧雄和梁珠互望一眼，一同看向平川候，顯然不是十分贊同，南靈春聽眾人罵雲柏汐時忍不住露出一臉哂笑，但眾人此時的心思都移在領頭人上，自沒人在意他的表情，對慧空方丈道：「慧空大師，慧明大師的毒已解，接下來的事我不便也無心參與，告辭。」
慧空方丈也不好強留，道：「改日弟子定當親拜大悲園，以謝今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