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虛空無動搖
相有蹤跡,念如空花,如何把捉?
男子嘆息,搖了搖頭,「萬物不遷,能被控制的自然是有形的物體,呼吸屬於自然之風,看似無形,其實有形,故而亦能控制,然而人之心念,乃思想之變化,存於靈魂之中,如何能夠把捉?」
毓天青微微一笑,「所以,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不可控之所在。」她向男子說道,「既然念頭不可控制,心識即不可靜止,所以,你所施展的並不是真正的靜止之術,而是一種混淆視聽的幻術。不過,你用的確實極為巧妙。」
男子臉色微變,不由說道,「願聞其詳。」
毓天青道,「你與白雪瑤互相配合,當她的琴聲如潮水漲之際,忽然戛然而止,這樣的落差加上你的靜止之術,足以令人心產生巨大的空虛感,我一度也產生了懷疑,並迷失其中,然而,也正因為你的這一手精妙絕倫的靜止之術,才讓我忽然感悟虛空本無動,亦無靜,不來亦不去,靜未必是靜,動未必是動,所以,虛空之性,本無動搖,這才是真正的靜。」
毓天青的一番話,如醍醐灌頂,令面前的男子,沉思在場。
此時只聽一道高聲嬌叱,「莫聽信她的詭辯,關山月,我們合力將其拿下。」
竹林深處,白雪瑤手捧重華玉琴,再次現身。說話間,她沖著毓天青俯衝而來,琴音驟起,凝練成刃,片片朝毓天青飛去。
毓天青抽劍而擋,她長劍飛旋,音刃難近。
白雪瑤抱著琴,獨立於竹林之上,居高臨下。她看向關山月,後者
佇立在場,動也不動,對於白雪瑤的話語,彷彿置若罔聞。
白雪瑤厲聲道,「關山月,你在發什麼呆,還不快動手?」
關山月忽然深深嘆息一聲,「雪月仙子,這單生意,關山月做不成了。」
「你說什麼?」白雪瑤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關山月道,「她破了我的靜止之術,我拿她已是無可奈何。這單生意,關山月難以勝任。」
白雪瑤道,「關山月,只要你助我殺了她,酬勞我照給,且多給你一倍,如何?」
關山月搖了搖頭,「若不是死在『萬物不遷』之下,於關山月而言,就沒有任何意義。」
白雪瑤恨聲道,「關山月,你可想清楚了,你是在和誰談交易,還是說,你與你的兄弟們,都不想在中原立足了嗎?」
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關山月不懼反笑,「那些自詡名門卻外強中乾的修派或許會聽受你的威脅,但我關山月可不怕,我關山月和那些假正經的人不同。我做殺手可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什麼江湖地位,你若用這些來威脅我,恐怕是打錯了算盤。」
白雪瑤喝道,「關山月,你莫要蹬鼻子上臉,以我七派的勢力,想要收拾你們易如反掌,你可想好了。」
關山月抱著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雪月仙子,現在比較著急的人,恐怕是你吧。」他似笑非笑,「我關山月雖不行走修界正道,但是最看不慣那些道貌盎然之徒,你既然以七派為名,那我關山月就要做一次蹬鼻子上臉之人。」
白雪瑤道,「你說什麼?」
關山月緩緩走向了毓天青,站在她身旁,朝著白雪瑤道,「七派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我關山月也想了解一下。」
白雪瑤頓時勃然大怒,「關山月,你居然要幫著毓天青,來和七派為敵?你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關山月聳了聳肩,「我說過了,我關山月平生最看不慣沽名釣譽之徒,你既然代表了七派,我自然要站在七派的對面咯,何況……」他沉了沉聲,眼中閃過一絲戲謔,「我也想知道,不自量力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白雪瑤頓時嗤笑了幾聲,「真是可笑。可笑至極!」
毓天青上前一步,說道,「白雪瑤,你口口聲聲說是代表七派,我且問你,這可是虛無華的授意?」
白雪瑤冷笑一聲,「毓天青,你以為搬出虛無華,就能威壓我了嗎?」
「我並無此意。」毓天青道,「如今,苦境一片混亂,魔族意染中原,另有鬼蜮居心叵測,如此多事之秋,你何以因一己之私而枉顧大局?」
白雪瑤道,「你既知道我的心意,就知道,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毓天青嘆道,「如此,那我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白雪瑤呵呵冷笑,「誰要你的手下留情。」
琴聲起,徹骨寒。每一道琴音,彷彿冬日的雪花,片片生寒,冷徹骨髓。
一時間,酷寒嚴冬,撲面而來。
毓天青有了剛才的突破,對於虛空之性又有了新的領悟,對於迫人之境,不再住著感覺,面對寒意森森,她澹定從容,猶如沐浴春風。
白雪瑤見她不為所動,琴音更急,弦聲更冷。
毓天青澹定從容。在她心中,所有的感覺不過是習慣的認知加上主觀的妄想,並不是真的存在。就像,你看到的靜,不是真的靜,你看到的動,也並非是真的動。
如此這般想著,毓天青緩緩閉上了眼,她不必去看萬物,亦不必去感受萬物,萬物不可得,感受未必真。真正能夠把握的,唯有自我的意識。
當琴音只是琴音,殺意只是殺意,毓天青輕身一躍,有情劍隨心而動,自覺的在天空飛舞不休,劍氣環繞,將陣陣殺意滌盪而盡。
白雪瑤見自己的攻勢受阻,心中更是惱恨,頓時雙手急彈,聲波如金戈鐵馬,殺氣蒸騰。那琴弦的割裂之聲,彷彿要撕破虛空一般,侵入毓天青的內心。
這是一道赤裸裸的恨意,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向著毓天青的意識突刺而來。
毓天青微微蹙眉,她長嘆一聲,「沒想到,你對我的恨意竟然如此之深。」
白雪瑤面色如霜,冷聲道,「毓天青,我此次千里奔赴,為的,就是要你一死。」
傾其所有,苦心積慮,為的就是眼前之人消失於世。這樣的恨意,是毓天青所不能理解的,但也是她坦然接受的。
因為理解和寬容,才是對治嗔恨的唯一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