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起內訌相公落敗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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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帝朱祁鎮在奉天門御門聽政。
朱祁鎮問刑部尚書軒輗:「軒大人,徐有貞唆使人寫匿名信的案子,進展得如何了?」
軒輗奏答:「回陛下的話,徐有貞已從途中抓回,關進了詔獄。」
「他怎麼說?」
「他一推六二五,說是有人陷害他。」
「那個馬士權招了嗎?」
軒輗奏答:「已經對馬士權用了刑,可他死扛著,就是不肯招認。」
石亨奏道:「陛下,有沒有口供都要治徐有貞的罪。他不光朝綱獨斷,排斥勛舊,而且懷有巨大的野心!」
「野心?」朱祁鎮問。「他有什麼野心,你來說說。」
石亨奏答:「徐有貞封爵時,自撰誥券辭文,其中有『纘禹成功』之句,意思是要學大禹受禪於舜;而且他還把武功縣選作了自己的封邑,說什麼武功伯就得食邑武功縣。而武功縣曾經是曹操的封邑,徐有貞這是以大禹、曹操自比,有非份之望啊!」
這番話夠狠,句句都點在了徐有貞的死穴上。
朱祁鎮龍顏震怒:「太狂妄了!莫非他還想篡位不成?」
刑部侍郎劉廣衡看出了眉眼高低,趁機奏道:「陛下,對於這種野心勃勃的亂臣賊子,絕不可姑息!臣建議,將徐有貞斬首棄市!」
眾朝臣紛紛附和:「殺了他!」「斬首棄市!」「篡國奸賊,人人得而誅之!」
一時間群情激憤。大臣們早都痛恨徐有貞構陷于謙,也都苦於他的專橫跋扈,以前敢怒不敢言,如今風向變了,終於有了收拾他的機會,打落水狗誰的手都不會軟。
朱祁鎮:「軒大人!」
軒輗:「臣在!」
「你們刑部商量一下,依律量刑,拿出個意見來,報給朕。」
「遵旨!」
※
石亨和曹吉祥在忠國公府中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石亨道:「徐六指終於趴下了。哼!他一介書生,跟我斗?差得遠了!」
曹吉祥道:「太師告他自比大禹、曹操,這招真管用!」
石亨道:「是我家后兒想出的點子。」
「這個點子好啊,捅到了皇帝的肺管子上。看來皇上這回是真的動了殺機。」
「人君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權力受到威脅,」石亨道。「無論是前朝的景泰,還是當下的天順,對權力都是渴馬守水,餓犬護食,不允許任何人動它分毫。于謙被殺,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威望過高,權柄太重。如今徐六指在朝中大權獨攬,說一不二,更是犯了皇帝的這個忌諱。看來,這傢伙一肚子的書全都白讀了!」
石亨雖是個粗人,卻深諳權力之道。
徐有貞本人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在整于謙的事情上這一點展現得淋漓盡致。誰料想他的政敵石亨、曹吉祥比他更不按常理出牌,因為他們深深地明白,在絞肉機般的政治角斗場上,不能有絲毫的仁慈,比的就是誰比誰更狠。笑到最後的,肯定是更狠的那一個。
「咱們可以慶祝勝利了吧?」曹吉祥問。
「恐怕還不行。」
「為何?」
「皇帝眼下是信了咱們,」石亨道。「可咱們提供的證據終歸有些單薄,那封匿名信是偽造的,經不太起推敲。若是再能提供些實錘證據出來,徐六指就死定了!」
「實錘證據……」曹吉祥思忖著。「不然就去他家搜查,找找看?」
石亨有些為難:「讓錦衣衛搜查,須請聖旨。若是貿然去向皇帝請旨,我擔心,皇帝會覺得咱們是在公報私仇。」
「這個好辦,用不著請旨。」
「用不著請旨?」
「對,用不著請旨,」曹吉祥道。「把此事交給東廠,讓東廠直接去搜查。」
「能行?」
「當然行!別忘了東廠是幹什麼的,專訪謀逆妖言大奸惡啊!」
「哈哈哈哈!」石亨大笑。「好,那就拜託貂寺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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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祥一家人在家中吃午飯。
蒯祥道:「給你們透個信,徐有貞這回怕是要到頭了!」
蔡小芹道:「大郎昨兒個跟家說,徐有貞去廣東赴任,半道上給抓了回來?」
「豈止抓了回來,」蒯祥道。「今日早朝,皇帝口口聲聲要重治他的罪。刑部侍郎劉廣衡建議將他斬首棄世,大家紛紛附和。」
小芹道:「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不過,罪不至此吧?」
「怎麼罪不至此?你知道石亨給他安了個啥罪名?」
「啥罪名?」
「自比大禹和曹操!這是謀逆啊!」
「石亨也真夠狠的!」小芹道。
「狗咬狗罷了。」蒯祥道。
「皇帝真會處死徐有貞嗎?」小芹問。
「看樣子皇帝這回是動了殺機,他讓刑部合議,拿出一個最終的意見來。」
小鳳道:「聽鋼兒說,徐有貞得罪了不少人,朝中大臣全都恨他。」
蒯祥道:「今日朝堂上的人心向背,是明擺著的。俗話說得好,背後萬人指,不病也得死!」
「活該!」蒯義道。「誰讓他陷害於伯伯呢!」
蒯祥道:「他要是真的被斬首棄市了,廷益在泉下也就可以瞑目了。」
「還有石亨、曹吉祥他們呢!」小芹道。
「別急,飯要一口口吃。」蒯祥道。
小芹道:「這個好消息應該讓採薇和雪晴知道啊。」
蒯義自告奮勇:「娘,我跑一趟。吃過飯我就去周家,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們!」
「一說去周家,你就來勁,」小芹道。「想去就去吧,把咱家廚房裡煮好的那兩隻鹹水鴨也給她們捎去。」
「遵命,老娘!」
蒯義走進周家堂屋時,陸婉正帶著周紅玉、於採薇、於雪晴三個女孩刺繡。
「大娘,我爹和我娘讓我來看看你們!」蒯義把兩隻鹽水鴨放在桌上。「我娘剛做得的鹽水鴨,請你們嘗嘗。」
陸婉道:「喲,老家的風味!你說這事鬧的,給我們買房子送銀子,又三天兩頭讓你往這兒搬東西。」
「那還不是應該的?」蒯義道。「誰讓周伯伯和我爹是過命的師兄弟呢,誰讓您家還照顧著於大人的家眷呢。」
採薇插話道:「誰讓這兒還住著朝思暮想的紅玉姐姐呢!」
周紅玉臉紅了:「死丫頭,別拿我打鑔!」
陸婉對蒯義道:「得,你也甭走了,晚飯就在這兒吃吧!」
「那是必須的,」蒯義道。「我不光是來給你們送鹽水鴨,還有好消息要報告。所以嘛,這頓飯你們一定要好好款待!」
「什麼好消息?」陸婉問。
蒯義轉向採薇和雪晴:「特別是你倆,聽了一準兒高興。」
「別賣關子了,」紅玉道。「趕緊說!」
「皇上要殺徐有貞了!」蒯義宣布。
「怎麼回事,說清楚些!」陸婉放下手中的刺繡。
「我爹今日早朝回來后說,徐有貞自比大禹和曹操,有非份之望,刑部侍郎劉廣衡建議將他斬首棄市,皇帝已命刑部合議定罪了!」
陸婉倍感解氣:「太好了!於大人,您的在天之靈聽見了吧?徐有貞惡有惡報了!」
採薇和雪晴喜極而泣。她倆默默地跪到于謙的牌位前。
採薇:「爺爺!您的仇就要報了!」
雪晴:「爺爺!您安心地瞑目吧!」
紅玉和蒯義也都雙手合十,默默祈念。
陸婉走過去,將兩個姑娘扶起。「好了,起來吧,還沒到告慰的時候呢,等把這些奸佞全殺光,我們再好好慶祝!」她轉向紅玉。「紅玉,做飯去,必文跑來送消息,給他做些好吃的!」
「得嘞!」紅玉轉身去廚房。
「我去幫忙!」蒯義說著,跟了出去。
雪晴道:「雪晴也去幫助擇菜。」
採薇扯了一下她衣襟,輕聲道:「別添亂!」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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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恍然大悟。「哦,算了算了,廚房就那麼大,人多了轉不開身。」
陸婉笑道:「你倆就踏踏實實地待在這裡,好好綉你們的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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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妙真和女兒徐璧君在家中飯廳吃飯,兩人都一臉愁容。
蔡妙真干坐著發獃,筷子沒動一下。
璧君道:「娘,您就吃口吧。」
「吃不下。」
「您總不吃也不行啊,身子怎能受得了?趕明兒爹回來,見您瘦了,該埋怨璧君沒照顧好您了。」
「你說你爹這是犯了哪門子太歲啊,」蔡妙真嘆氣。「貶謫廣東也就罷了,還楞從半道上給抓了回來。昨日娘去詔獄給他送吃食,竟然被擋在了門外!」
璧君道:「爹的朋友馬公子也被抓了。聽說他們逼著馬公子誣攀爹爹,馬公子死也不肯。」
蔡妙真感慨:「你爹在朝中當首輔的時候,人人都巴結他,如今一出事,一個個能閃多遠就閃多遠,有的甚至還落井下石。世態炎涼啊!唯有這個布衣之交馬士權,豁出命來護你爹。時窮節乃見,人的品性,患難之際才看得清楚!」
外邊亂鬨哄的。
僕人跑進屋來:「夫人,不好了!」
蔡妙真:「怎麼了?慢慢說!」
「東廠的人來了!」
話音未落,皮紹棠帶領著一群東廠番役闖進屋。從龍門隻身逃回后,這個東廠大檔頭曾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如今又恢復了豺狼本性。
蔡妙真站起身:「你們要幹什麼?」
「奉廠公之命查抄證據!夫人和小姐請迴避!」皮紹棠朝眾番役使了個眼色。「動手吧!」
眾番役分頭闖入各個房間,展開搜查。
皮紹棠帶領著幾名番役進入徐有貞的書房,翻箱倒櫃搜找。
「書房是重點,凡是寫著字的,全都帶走!」皮紹棠命令。
番役們把一本本的書、一卷卷的字畫揀出來,堆成一堆。
一名番役打開一個箱子,裡面是一卷竹簡,他將它取出。
「大人,竹子上寫著字的算不算?」
「拿來瞅瞅。」皮紹棠道。
番役將竹簡呈給他。
「這個當然算!」他把竹簡揣進自己懷裡。
外邊隱隱傳來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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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呼嘯。
忠國公府院子里的一株樹在狂風中被連根拔起。僕役和丫鬟們發出一陣陣驚叫。
石亨走出到院子里,望著被颳倒的樹木。
雷聲隆隆,點光閃閃,下起雨來。
石后舉著雨傘追出來,給石亨遮雨。「叔祖,下雨了,回屋去吧!」
石亨望著這異常的天象,臉上呈現出恐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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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一幕也正在曹府上演。
曹吉祥和曹欽在庭院里散步。一名僕人跟在後面。
曹吉祥望望黑沉沉的夜空:「要變天啊!」
忽然間狂風大作,狂風颳得他倆直打趔趄。
咔嚓一聲,頭頂上的一棵大樹在風中攔腰折斷,險些砸中他們。曹吉祥連退數步。
僕人高喊:「太爺,危險!」
「沒事吧,爹?」曹欽忙問。
「事倒沒有,」曹吉祥道。「大夏天刮這麼大的妖風,真是邪性了!」
雷聲滾滾,下起了雨。
曹欽忙說:「趕緊進屋吧,爹!」
僕人護著曹吉祥,快步向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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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裡狂風驟起,電閃雷鳴。
下起了大雨,轉眼間大雨變成了冰雹。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
承天門被雷擊中,著起了火。
京城百姓望著熊熊燃燒的承天門,議論紛紛。「承天門著火了!」「這是上天對冤殺於大人的懲罰呀!」
羽林軍士兵趕來救火。但是火勢猛烈,無法撲救,大火終於熄滅時,承天門已被燒得面目皆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