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巧借力反手除爪牙06
6
蒯祥一家人和田鐸夫婦在蒯家吃飯,共同給蒯鋼壓驚。
田鐸端起酒杯:「必武進去這幾日,我們都替你捏把汗。所幸很快就出來了。來,為必武壓驚!」
蒯鋼端起酒杯:「謝謝師兄惦念!」
田鐸問:「在裡邊沒受罪吧?」
「還好,」蒯鋼道。「他們缺少實錘證據,沒敢動粗。」
蒯祥問:「你出來后見過袁彬大人了嗎?」
「就是袁大人接孩兒出來的,」蒯鋼道。「袁大人還帶孩兒覲見了聖上。」
「給也先修廟的事,皇帝跟你說了?」
「說了。皇帝讓孩兒主持這項工程。孩兒力辭,推說技藝已然生疏。可皇帝一定讓孩兒干,說孩兒得的是巧魯班真傳,這個工程非孩兒莫屬。孩兒只好領下了。」
蒯祥道:「你當然要領下。沒有這個工程,你此刻八成還在東廠的小黑屋裡蹲著呢。」
「那就有勞爹爹給設計一套圖紙吧。皇帝囑咐了,這個寺廟要得急,規模不必大,重要的是伯顏帖木兒的遺孀來京前務必建好。」
「為父這就給你設計,」蒯祥滿口答應。「你說的對,廟大廟小不重要,其實皇帝也跟你爹打招呼了,讓我幫助設計,還特別囑咐有一點不可忽略。」
「哪一點?」蒯鋼問。
「必須坐南朝北。」
「京城所有的壇廟都坐北朝南,為何獨獨它例外?」蒯鋼不解。「這在風水上也不吉利啊!」
「虧你還在瓦剌待過呢,瓦剌在哪裡?」蒯祥問。
「北方!」蒯鋼恍然大悟。「懷念故土之意!」
「單憑這一點,便足見皇上心細如髮,用心良苦。」蒯祥道。
田鐸不以為然:「也先在土木堡殺了咱們那麼多人,如今反而給他修廟,皇帝沒昏頭吧?」
「別亂說,」蒯祥道。「皇帝自有皇帝的打算。」
「什麼打算?」田鐸問。
蒯祥道:「一是投桃報李,告慰照顧過他的伯顏帖木兒和薩日娜郡主;二也是顯示自己作為上國國君的寬宏大度,對敵人尚且如此。」
「是啊,宮廷中的一切,都有政治上的考量。」蔡小芹道。
蒯義在一旁插嘴風涼話:「對敵人寬宏大度,對自己人卻睚眥必報。」
「你什麼意思?」在官場浸染半生而變得謹小慎微了的蒯祥不愛聽兒子這種憤世嫉俗之語。
「於伯伯唄!」蒯義道。「於伯伯那麼大的功勞,反而身首異處。皇帝的仁慈也太虛偽了!」
蒯祥呵斥:「住口!輪不到你在此妄議!」
「好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小芹轉向田鐸和秋紅夫婦。「通兒那裡怎樣了?」
秋紅道:「挺好的,我去看過他兩次,蕭少俠也專程從馬騮山趕了來,陪著通兒。」
蒯鋼道:「只是那個皮紹棠十分討厭,只要他在,通兒就不好露面。」
秋紅道:「少俠說了,後悔當時在龍門沒要了這廝的命,不過,他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怎麼,」蒯祥問。「少俠要對皮紹棠動手?京畿重地,可不比馬騮山和龍門,千萬不要讓他亂來啊!」
蒯鋼道:「放心吧,爹,蕭少俠有勇有謀,孩兒相信,在京城辦人,他一定會智取,絕不會動粗。」
「但願吧!」蒯祥道。
※
保姆劉媽領著五歲的馮家小少爺逛街。一個陌生人悄悄地尾隨在後。
劉媽和小少爺走到一家綢緞莊前。
劉媽對小少爺說:「你娘讓我扯些緞子,給你們娘倆做衣服。進去瞅瞅。」
小少爺手指路邊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我要吃糖葫蘆!」
「好好好,吃糖葫蘆,出來就給你買。」劉媽領著小少爺進了綢緞莊。
熟客上門,綢緞莊掌柜臉上的笑容像一朵花。「大姐,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我瞅瞅你們的湖州紅緞子。」
「好嘞!」掌柜的取下一匹紅緞子。「您瞧這個行不?」
「就是它。我家夫人昨兒個來看過,今兒個特意打發我來買。您給我扯兩丈。」
說話間陌生人也走進了綢緞莊,東瞅瞅,西看看。
掌柜的問陌生人:「客官,需要些什麼?」
「我隨便看看
(本章未完,請翻頁)
,」陌生人道。「您忙您的。」
「好,客官,您自個兒先看著,看上了什麼,言聲。」
劉媽取出一個小袋,打開,裡面是銀子。
「多少錢?」她問。
還沒容綢緞莊掌柜答話,陌生人已經走到劉媽身後,一把奪過錢袋,轉身跑出店門。
劉媽驚呼:「有賊!」她急忙追了出去。
孩子被獨自丟在了綢緞莊里。
蕭強走進綢緞莊,手裡舉著一串冰糖葫蘆。「少爺,給!」他朝孩子晃動糖葫蘆。
孩子接過冰糖葫蘆,望著蕭強。
綢緞莊掌柜問:「您是……?」
「哦,在下是馮家剛剛請來的先生,特地來接少爺。」蕭強一把抱起只顧吃糖葫蘆的孩子。「咱回家去!」邊說邊走出綢緞莊大門。
※
街上,劉媽在追趕搶她錢袋的陌生人。「站住!你給我站住!」可是小腳女人,縱然使儘力氣,也跑不快。距離眼看著拉開。
陌生人小跑著,不慌不忙,還不時回頭張望一下。跑到一處街角時,扔下錢袋。「還你!」說罷,拐過街角,撒腿快步跑開。
劉媽踉踉蹌蹌地跑上前去,拾起錢袋,查看裡面的銀子。還好,銀子還在!她忽然想起來什麼,驚呼:「哎喲!少爺!」她急忙往綢緞莊跑去。
她匆匆返回綢緞莊時,只有掌柜的一人在櫃檯後邊撥拉算盤。他抬起頭:「錢袋追回來啦?緞子我已經給您包好了。」
劉媽四下張望:「我家少爺呢?」
「讓府上的先生接走了呀!」掌柜的回答。
「先生?府上沒有先生呀!」
「沒有先生?」
「沒有先生!說說他啥子模樣?」
「文文雅雅,白白凈凈,不到三十歲。」
「壞了!府上根本就沒這麼個人!少爺準是讓拍花子的給拐了去!」劉媽一屁股坐在地上,急得哭了起來。
※
建材商馮老闆和夫人坐在家中喝茶。一名丫鬟在一旁伺候。
劉媽失魂落魄地闖進屋,進門便跪,痛哭流涕。
「劉媽,你這是做什麼?」馮老闆莫名其妙。
「小少爺……丟了!」劉媽語無倫次。
馮夫人頓時慌了神:「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方才奴婢帶著少爺去給夫人買料子,在綢緞莊里,一個小蟊賊搶了奴婢的錢袋,奴婢去追,就趁奴婢不在的一小會兒工夫,一個人自稱是府上的先生,就把少爺給抱走了!奴婢沒看好少爺,奴婢該死!」劉媽磕頭如搗蒜。
馮夫人急火攻心,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丫鬟趕緊掐住夫人的人中。「夫人,夫人!您醒醒!」
馮夫人緩緩睜開眼睛。「趕緊去報官呀!」
「此事急不得,先弄弄清楚再說。」馮老闆道,生意人畢竟遇事沉穩。
「耽擱下去,孩子不是更危險嗎?」
馮老闆道:「盜匪綁架小孩,這在黑道上有講,叫做『抱童子』。」
「抱童子?」
「對,抱童子,黑道上的行話,綁小孩叫抱童子,綁婦女叫請觀音,綁富商大佬叫抓肥豬。」
「你怎麼知道的那麼多?」
「做買賣,黑白兩道當然都得逢源了。綁票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勒索贖金。咱們若是報了官,絕了他們的後路,咱家的娃可就真回不來了!」馮老闆解釋。
「那該如何是好?」
「先綳綳。」
正說著,一名僕人快步走進。「有人從門縫塞進一封信來。」僕人呈上一紙書信。
馮老闆打開信紙,念:「今晚三更,土地廟見。一個人來!若敢報官,立刻撕票!」
馮夫人問:「娃在他們手裡?」
「顯然是。」馮老闆道。
「怎麼辦?」
「赴約吧。無非是要銀子,破財免災!」
「多去幾個人吧?」馮夫人建議。
「不行。信上說了,只准一個人。就照他說的做吧。」馮老闆識相地說。
※
黑夜,伸手不見五指。
馮老闆戰戰兢兢地走進土地廟。四下里靜得瘮人。
馮老闆輕呼:「有人嗎?」
沒有迴音。
馮老闆再次輕聲喊
(本章未完,請翻頁)
:「嘿!有人嗎?」
「別喊了,」一個聲音從他背後發出。「這兒呢!」
馮老闆猛回過頭,發現人就站在他身後,不禁打了個激靈。
「好漢,我兒子呢?」他問。
此人正是白天抱走孩子的蕭強。「放心吧,你兒子很安全。」
馮老闆道:「您要多少銀子,說個數,只要把兒子還我!」
「我不要錢。」
「不要錢?那要什麼?」
「我問你,你是在給智化寺供應建材吧?」
「是啊。」
「採購你建材的是東廠的檔頭皮紹棠吧?」
馮老闆有些猶豫,為客戶保密是行里的規矩,更何況其中還有見不得人的交易。
「問你話呢!你想不想要你兒子回家?」
「想!想!」
「想就照實回答!」
馮老闆道:「好漢說的對,負責智化寺工程採買的,的確是東廠的皮大人。」
「他讓你開收據時,是不是讓你多開數額?」
「是。」
「多開多少?」
馮老闆不言聲了。
蕭強咳嗽一聲。
外邊傳來孩子的叫聲:「爹!爹!」
馮老闆高喊:「兒子!兒子!」
「別喊了!他好好的,沒事。可是,你若是不老實回答,他可就有事了。」
馮老闆忙說:「皮大人讓我開發票多開一倍!」
「好,明日你把智化寺建材的採購清單和賬本預備好,還是這個時候,送到此處來。見東西放人。」蕭強說罷,嗖地一閃身,來無蹤去無影。
馮老闆喊叫:「好漢!好漢!您在哪兒?千萬別傷害我家娃!我照您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萬籟俱寂,唯有蟲鳴。馮老闆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
工匠們在也先廟工地上幹活。蒯義也在工匠們當中。
蒯鋼走來走去地視察著,不時地指點一下,回答工人們的提問。
蒯義走到蒯鋼跟前。「哥,那邊有個人,說是你朋友。」他手指街對面。
蒯鋼抬頭望去,只見一個戴草帽的人,帽沿壓得低低的。蒯鋼看他時,他朝蒯鋼招招手。
蒯鋼走過街道,來到此人跟前,發現竟是蕭強。
「蕭少俠!」蒯鋼驚呼。「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來幫必武兄屠條閹狗。」
「哦?」
蕭強遞過一個口袋。「裡面是智化寺工程採買建材的賬目。皮紹棠從中貪污了一萬兩白銀。」
「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蒯鋼又驚又恨。
「必武兄把東西交給袁大人,讓他報告皇帝,皮紹棠就死定了!除去了皮紹棠,就解除了你們的後顧之憂,小田師傅也就可以回家了。」
「少鎡兄如何搞到的這個?」蒯鋼問。
「必武兄不必多問,趕緊送去便是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得走了。小田師傅在安富坊挺好的,沒事你就過去坐坐。」蕭強拱拱手,眨眼間沒了蹤影,仿若一道閃電。
※
天順帝朱祁鎮在乾清宮訓斥曹吉祥。
曹吉祥灰頭土臉地站在皇帝面前。
朱祁鎮把賬本和單據扔在地上:「看看!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人膽子也忒大了!不到一個月,竟貪污了智化寺工程款一萬兩白銀!」
曹吉祥尷尬地說:「奴婢失察,用錯了人。請皇上處分!」
朱祁鎮道:「這可是給王振伴伴修祠啊!王振是誰?他不光是朕的伴伴,也是你的義父!他老人家的家廟,你們東廠的人也敢上下其手,偷走一半的銀錢?」
「奴婢回去就把這個皮紹棠給撤了,好好處罰他!」曹吉祥連聲道。
「處罰?如何處罰?這樣的人留不得,要立即處死!看誰還敢跟他學!」
「處死,這未免……」
「怎麼,捨不得?慈不帶兵,未像太祖爺治貪官那樣剝皮萱草就已經便宜他了!好了,這事你甭管了,朕讓錦衣衛去辦,棒殺!」
「皇上!」
「跪安吧!」朱祁鎮板起面孔。
「是,皇上!」曹吉祥垂頭喪氣地退出。
朱祁鎮自語:「這個曹吉祥,越來越不像話了!東廠,必須嚴加整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