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妖國嵐國 第六章：橋底奇遇

橋底下。

河水很清，微涼，卻極深。

不知是不是因為將近黃昏的緣故，水中光線很差，能見度極低，所幸柳子桑目力極好，依稀能分辨出水中的事物，並沒有帶來太大麻煩。

一人一猿沒想到，這看似無比尋常的鎮子小河，在水裡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無數巨大根莖從老梅樹底端不斷蔓延，越往水中深處根莖越多，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恍若一座龐大的水中森林，偶有魚兒在縫隙中慢悠悠的遊盪，好不自在。

這番奇景從河面看不出任何端倪，令柳子桑和多多不由得升起一絲奇異之感。

兩人從根林中穿梭，又經過數十道奇特礁石，早已不記得遊了多深。

只覺得河水逐漸從水面的溫熱變得清涼又變得冰冷刺骨，胸腔中壓迫感也愈發強烈，幾乎令人窒息。

柳子桑還好，他修為較高，略微深厚的妖力幫他抵禦了一些寒冷，多多修為低微，猴毛下的皮膚起了不少雞皮疙瘩，被河水壓迫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兩人又遊了十幾息后，穿過一個水下暗洞，視線變得豁然開朗，前方慢慢出現一個巨大黑影，柳子桑瞪大眼睛定晴一看，心臟砰砰直跳。

「這是……」

見柳子桑突然停下，緊隨其後的多多也停了下來，剛想問其緣由，便被面前所見的震撼一幕震得呆立原地，一臉吃驚模樣。

若不是他們正在屏氣，不能張開嘴巴，只怕嘴巴也張得老大。

只見一道沉重的黑色輪廓靜靜斜躺在河床之上，睜眼望去赫然是一扇殘破不堪的青銅大門！青銅門似乎年代頗為久遠，門扉上鐫刻著許多蟠蟲離紋，古樸而精緻。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無數老梅樹根莖緊緊纏繞大門，數條樹根竟直接洞穿門扇。

尤其是中間的數道根莖尤為震撼，不僅比其他根莖粗壯數倍不止，更是將大門生生撐開一道數尺寬的巨大裂縫，露出深邃而黝黑的大門內部，顯得有些詭異。

糖葫蘆就落在青銅門楣上，出奇地沒有沾上泥塵，似乎還能吃。

柳子桑和多多對視一眼，皆是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他們在鎮子待了幾年，從未聽說過河底有這樣一處隱秘。

看大門緊閉的模樣似乎沒人踏足過。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青銅門明顯不是正常河流中該有的東西，柳子桑不由得想起鎮上那些粗莽漢子經常在茶餘飯後，吹噓自己走遍大半個南荒講的奇異故事，頗有些神怪誌異之感。

那些漢子說自己到過什麼什麼地方，遇到過什麼奇事和兇險莫名的妖獸，自己如何如何智慧勇猛，斬殺了凶獸，又從中得到了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

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自己得到了某個妖族族長女兒的青睞，抱得美人歸，但自己始終不忘故鄉，便拋下那些庸俗的金錢美人，回到鄉下種田打獵了。

每每有人如此說便少不了他人一陣哄堂大笑。

「你要真有這般本事，還回來做甚？有那榮華富貴，美人在懷，樂不思蜀都來不及，哪裡還會回來咱們這窮地方？」

是了，在這些漢子口中，一會兒視金錢如糞土，一會兒享盡榮華富貴，衣錦還鄉，頗為傳奇，但要真是如此，只怕這些漢子頭也不回就走了。。

酒館里其他人對此不置可否，但對柳子桑這個十來歲出頭的少年來說卻極富誘惑力，他經常趴在旁邊桌上聽得聚精會神，兩眼閃著小星星。

這便是奇遇。

所謂奇遇，顧名思義，首先就是要發生一些極不尋常的事情，太過尋常的東西難以稱得上「奇」之一字，拋開其他不說，單論這點，眼前的青銅大門似乎已經具備。

一股熱血和激動在柳子桑心中沸騰，難道這就是自己尋找已久的大機緣？

不過現在斷定還太早，裡面有可能是價值連城的寶藏，有可能帶來災禍，也有可能一無所有。

要知道世上除卻寶地，大荒中同樣有著不少兇險異常的凶地。

有些從數萬年前大荒之始就有了，遺留至今，有些則是某些兇悍妖獸聚在一起形成的棲息地，它們往往擁有一些頗為稀罕的奇物。

譬如有種叫嗜血魔蚊的妖獸，拳頭般大小，常年生在潮濕陰暗之地，以其他妖獸妖怪為血食，名列許多人心目中最討厭也是最不願招惹的妖獸之一。

修為不高，數量卻極其恐怖，殺也殺不盡，死了十幾隻，又會來成百上千甚至上萬隻，令人煩不勝煩。

若是實力不濟，一旦誤闖入其領地，便會被數不盡的魔蚊圍攻，落得個屍骨全無的下場！

多多就很是厭惡嗜血魔蚊，厭惡到了相當程度，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萬物皆有靈，蚊子除外。

不過魔蚊也不儘是招人厭惡，它們會用吸食到的精血煉出一種名為萬靈血的靈材，十分珍貴。對療傷和補充氣血有奇效，關鍵時刻甚至可以救命，一滴千金，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寶貝。

不過上千隻魔蚊才能產出一滴萬靈血，想要萬靈血，就要做好被至少上千隻魔蚊圍攻的準備！

因此，青銅大門雖近在眼前，但柳子桑有些猶豫，鬼知道這裡是寶地還是凶地？萬一把小命給葬送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不過眼前大門讓柳子桑多少燃起了些許希望，那個埋藏在他心中已久的小小希望，微小但強烈。

為此，就算前面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柳子桑也要闖上一闖！大不了就是一死，誰怕誰。

下定決心，柳子桑看向多多，後者微微一愣，很快便知曉柳子桑的意圖，自知若是不給柳子桑進去一探究竟怕是會留下不小遺憾，便點了點頭。

得到贊同，柳子桑撇去心中雜念，拾起掉落的糖葫蘆，側著身子從根莖撐開的門縫擠進大門，多多略微猶豫也跟了上去。

猝一進入，眼前便是一黑，伸手不見五指，一股未知的恐懼在心底悄然蔓延。

柳子桑正想用妖力探查周邊，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一股洶湧暗流排山倒海地撲來，如風吹樹葉般輕易就捲起兩人。

柳子桑和多多心下一驚，試圖用妖力擺脫這股奇怪巨力，卻收效甚微，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體不受控制地捲入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忽覺身體一輕，雙腳便結結實實踏在堅硬之處上，在水中的壓迫感也消失無蹤。

睜開眼睛，他們已是身處在一個奇異溶洞之中。

溶洞不大，如房間一般大小，四面皆是石壁，沒有出口。

兩人站在中間唯一的地面上，四面環水，陽光從洞頂一眼小孔照射進來，打在一側的一塊古老石碑上。

石碑似乎頗有些年頭，嫩綠青苔覆滿石碑，從碑面一直延伸到地上，給死氣沉沉的溶洞添了幾分生機。

「這裡是哪，我們不是在水裡嗎？」多多打量著周圍完全陌生的環境，疑惑道。

柳子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有些搞不明白：「我們好像被暗流送到了什麼地方。」

那暗流似乎有種神奇力量，方才兩人遊河時從未碰到，一進青銅大門便遇到了。

「一定是那大門搞的鬼。」多多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篤定道。

柳子桑擺擺手，不理會多多的碎碎念，朝著面前石碑走去。他們沒有被傳到什麼九死一生的兇險之地已是萬幸了，哪裡還在乎傳到一個溶洞。

想要出去，只能看下這裡有什麼特別之處，或許有機關能回去也說不定。

石碑很老，不知在這裡放了多少年，被無盡歲月磨鈍了稜角，連帶著上面的文字也模糊不堪。

輕輕擦去青苔，柳子桑皺起眉頭，碑面上寫著的文字他認得，是大荒里最常見的骨文，可惜的是大部分都已辨別不清。

只有相當少的一部分文字勉強可見。

「吾名許世，自出生始修鍊至今已有五百餘載，至第五境后再難寸進……」柳子桑不自覺輕聲念道。

「子桑你剛才說什麼，第五境？居然是第五境的強者！」

多多湊過來，看著石碑前幾句話，忍不住驚呼。

大荒里妖族之人的修鍊境界喚做靈境，又叫妖靈境，據說共有九個境界。第一境界最低，第九境界最高，越往後越強。

第一境界到第三境界依次是：荒靈境，渾靈境，濁靈境……再後面的柳子桑就不知道了，他修為太低，觸碰不到那般境界，只知道第幾境。

每一境又分為低中高三階，第一境荒靈境是修為最低的境界，是最常見的，柳子桑目前就處於荒靈境低階。

到了荒靈境，能自如地將吸收的天地靈氣轉化為自身的妖力，真正踏上了修鍊一途，這便是妖。

一般來說，踏入荒靈境后的妖已經可以化作人形，但還不是真正的人形，身體依然保留著一些本體特徵，譬如什麼人身貓耳，狗尾之類的。因此又叫半化形，就像嵐橋鎮的居民。

第一境至第三境的妖基本都是半化形，當修為到了第四境后的中高境界，就能徹底化成人形，外表基本與人無異。

因此若是看到有人是以完全人形現身，那要注意了，這人有可能便是某位不世出的絕世強者！

當然也有例外，天地間不乏一些天材地寶擁有某些神奇功效可以讓人直接化形。

譬如有種化形果，吃了可讓低境界的妖直接化形成人，並增加一定修為，在大荒里尤為搶手。

柳子桑是完全人形，但修為僅是荒靈境低階，在嵐橋鎮頗為稀罕，看起來就像一個人族少年，很難不惹人注目。

不過小鎮居民在知道柳子桑的修為後，便以為他吃了化形果，現在除了多看柳子桑兩眼，心中有些羨慕柳子桑的好運就沒什麼了。

畢竟化形果可遇不可求，羨慕也羨慕不來，吃了就沒了，總不能扒開柳子桑的便便嘗一下有沒化形果的殘留功效吧。

石碑上的許世自稱第五境是什麼概念呢。

這麼說吧，嵐橋鎮人口眾多，居民加周邊大大小小的妖族得有小十萬餘人！但高手卻寥寥無幾。

絕大部分都是像柳子桑這般修為，或是半步荒靈境，荒靈境中高階的高手都少之又少。

嵐橋鎮有許多實力強大的妖族勢力，最強的有兩大妖族：竹骨蟲族和石靈蛙族。修為最高的是竹骨蟲族長，畢骨，據說是第二境渾靈境中階的強者！

第三境一個也沒有，至於第四第五境強者，別說在嵐橋鎮，方圓數千里也沒有！

這等強者在普通人眼中幾乎是如同傳聞般的存在，早已不同常人，鮮少出現在偏僻村鎮之中，一般要去一些中大妖城碰運氣，或是去這個強者的領地才能見到。

要知道像畢骨第二境便可成為一族之長，幾乎稱霸一處鎮子，第五境足以割據一方，成為一方霸主！

這等強者已有足夠實力可以招攬高手效忠自己，能夠庇護一方擁有自己的妖族子民！甚至收羅一眾妖族美女組建屬於自己的妖族，也是輕易而舉的事！

而這些對現在的柳子桑和多多來講簡直是遙不可及！

兩人想起關於第五境強者的種種傳聞，愣了好半天，方才回過神來繼續往下看。

「……吾壽元將近，即將隕落……不忍眾多寶物隨吾一同埋葬於土，遂將一生珍寶分別藏於大荒各處，待有緣人取之……」

柳子桑面露喜色，莫非這裡竟然是這位前輩的藏寶地之一？可是這位許世前輩為什麼要這麼做，柳子桑不解，便繼續往下看，石碑後果然寫下了此舉的緣由。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人之一生不過百載，妖之一世難過千年……」

「我等窮極一生追求修鍊巔峰又能如何，再多的輝煌，修為再強最終也將化為一杯黃土，煙消雲散……」

「此舉所為，姑且算是讓有緣人繼承吾之意志，使之長久傳續下去，或許是唯一能證明吾存在過的證明……」

多多讀完文字，原先心裡的疑慮打消了大半，一臉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柳子桑，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我去，真的有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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