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師兄,許久不見你使截雲掌,今日一看,你功力又大有進益啊!方才看你催動內勁使出截雲掌起手式時,我生怕你傷了那肖禹德性命,最後見你那招摧城拔寨抬掌不發我才松老大一口氣!」秦星河騎在馬上邊走邊和師兄說著今晚的比試。
葉無忌自顧自騎馬向前道:「肖兄那劍險些傷到我時確有幾分惱怒,手下容讓本就少了幾分,硬接他銀弓那記劈頭重擊后我內息翻騰不已,如再託大相讓定會傷在他手上,不得不使出截雲掌制住他。」
「那力貫千鈞的一掌師兄竟能劈到面門才收住,門中除了老宗主和授業堂的幾個師叔伯,我看無人能把截雲掌使的如此收發自如了。嘿嘿,今年的技考,大師兄怕是再難穩操勝券了。」秦星河與葉無忌年紀相仿,自幼一塊練功,這個師兄性子又頗為寬厚,不愛說教約束與他,往往惹出麻煩還要幫著說情,門中他與葉無忌感情最是親厚。
「凈胡說,大師兄是首座大弟子,入門二十載有餘,盡得授業堂主楊師伯真傳,內外功都已臻江湖一流。近些年又外出江湖歷練,經驗遠勝我等。」葉無忌性格隨和,門內武藝比試毫不掛懷,因此招來不少師長的責備,同輩門人與他親近的則不在少數。
兩人一路說著回到客棧。一夜飲宴又各劇斗一場,均是身困體乏,想著明日的約會都趕緊洗漱歇息了。
翌日一早葉無忌還是依門中規矩帶著師弟做晨課,花足一個時辰把吐納、單練、對練等功都做完,將將辰時剛到,申時岩和肖禹德二人就到了客棧。
「兩位兄弟昨夜睡的可好?我先帶你們去嘗嘗京城的朝食。」申時岩說到。
「好啊好啊,剛做完晨課,肚內飢火正盛呢,申大哥快帶我去治治。」一說到吃,秦星河兩眼放光,剛晨課時哭喪的臉瞬間神采奕奕。
「兩位在外遊歷也日日勤練不輟,御劍門這武林三大門派的頭銜當真不是浪得虛名!」肖禹德拱手說到。
「肖兄過譽了,練武如行舟,不進則退。我們自小每日練功習慣了,一日不練反而渾身不舒泰呢。」葉無忌還是一如既往的謙和。
御劍門以德立身,以武立派,對門下眾人的德行、武藝要求極嚴。初入御劍門的尋常外門弟子由門中授業堂根據各人年紀、資質、體態、性格等情況分別在門內指派合適的師傅授藝。半年內僅傳授御劍門基礎的吐納練氣、縱躍技擊之術。半年期滿授藝師傅向授業堂傳報弟子習練進展,由授業堂核劍仕到場核准該弟子半年來的進境,如未及門中要求將被勸返,此曰入門考。因拜在御劍門下的外門弟子眾多,往往通過入門考的弟子寥寥無幾。但如半年內所教弟子均名屬勸返之列,授藝師傅將被授業堂長老傳召,察視問詢半年內傳功記錄,一旦查實玩忽職守則面臨削功、奪名、罰脩、記失等處分。
入門考通過者為內門弟子,此時方可名列御劍門宗譜。入了宗譜由授業堂以入門考時的表現指定傳功師傅,行正式拜師之禮。師徒名分確定后才可由傳功師傅逐步視個人天資、進境等傳授御劍門由淺至深的內門功法。且內門弟子逢月、季都會面臨授業堂察劍仕考校進境,歲末還要進行門內眾弟子的技考,故御劍門盛名之下實無虛士。江湖紛爭中報上御劍門名號往往就能消弭一場爭鬥於無形。
葉無忌一邊給申、肖二人講著御劍門入門、考核等事,一邊和秦星河上馬隨申時岩緩緩前行。一路行去但見街道房舍鱗次櫛比,各色行人熙熙攘攘,偶有頑童跑跳著從馬前經過也都會回首嬉笑致歉。路過街市時過往人群絡繹不絕,販夫走卒叫賣吆喝聲、路人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道路兩旁草木茂盛,初春時節冰雪消融后滿目鋪青疊翠,整個京城顯得生機盎然。
走了約莫一盞茶功夫,穿進個小巷,到了一家掛著「燕鳴春」三字的小店前。申時岩招呼眾人下馬:「到啦,咱們下馬吧,今日先來嘗嘗這小店的朝食。」
幾人把馬栓好一同進入店內,見那店內不大,也沒有過多的陳設,僅擺了八套桌椅而已,不過還算乾淨整潔。但生意頗為興旺,八張桌竟坐滿了人,葉無忌四人稍等了片刻方才坐下。
「豆皮、蛋米酒各來四份。」申時岩輕車熟路的和小二點了吃食,接著又向葉無忌師兄弟介紹道:「此店僅以此兩樣小食就聞名於京城,據說每日糯米就要用去近千斤之多。」
過了片刻小二送餐而來,菜點剛一上桌就飄香四溢,讓人垂涎欲滴。豆皮是以綠豆、大米磨碎成漿,攤薄成皮,再鋪入煮熟的糯米,混入火腿、肉丁、菇類為餡料,在火上煎制而成。上桌色澤金黃,油亮清爽,食之軟糯鮮美,唇齒生香。蛋米酒則是將雞蛋打勻,倒入清米酒加糖以沸水沖成,淡淡的酒香配著嫩滑的蛋花,入口既甜又醇,配著豆皮讓人回味無窮。
幾人本已飢腸轆轆,如此美味當前,縱然是如葉無忌這般講究的翩翩公子也是風捲殘雲般將面前的小食一掃而光,秦星河直到吃光第三份豆皮才緩緩的喝著蛋米酒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真想不到如此小店竟能烹出這般美味的小食,京城當真是讓人流連忘返啊!」葉無忌回味著剛享用完的朝食發出感嘆。
「兩位兄弟在京城如多盤桓些時日,我再多帶你們四處走走,怕你們連渝州都不想回呢。」申時岩哈哈笑到。
「我此刻已經都不想回了,莫說再呆些時日。」秦星河也笑著說到。
「三郎,酒足飯飽,我們再帶兩位兄弟在京城轉轉吧。」肖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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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見幾人都用完了早點,提議上馬啟程。
申時岩結了飯錢偕其餘三人一同上馬離店而去。走在路上向葉無忌兩人介紹道:「京城名為楚都城,原名鄂江城,九州通衢、人口稠密且物產富足,是中原地區重鎮,也是自古以來兵家必爭之地,太祖皇帝定都於此才改名為楚都城。前朝都城建在如今已成焦土的洛城,距離西北戎夷咫尺之遙,禍患頻發,故太祖皇帝建國后擇定都城於此。」
「明知洛城夷禍嚴重,那前朝皇帝為何還要建都此處呢?」秦星河不解的問到。
「此事如實說起不免容易招人誹議,不過說與兩位兄弟聽也無妨。」申時岩小聲回了句,並繼續說道:「前朝皇族有句祖訓叫做『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講的是其建國之初邊患嚴重,當朝明成皇帝毅然把國都遷至北方洛城以表消滅戎夷之決心,並親率大軍抗擊戎夷。最終在他勇武和決心之下將那些蠻夷之民趕到了關外苦寒之地,一舉解決了邊患。那場決戰之後明成皇帝寫下了『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訓誡,要後代永記國家之事須君王以生死態度待之。」
「這皇帝的英雄氣概當真讓人欽佩,直如我輩江湖兒女一般!」葉無忌露出神往的表情。
「可惜他的後人再未出過此般英雄人物,他死之後被趕出關外的夷族又死灰復燃,不斷向南侵蝕,最終還是恢復到了以前邊患不斷的局面。末代皇帝識人不明,一味寵信宦官,將交戰失利之責歸於諸臣,自顧自驕奢享樂。兵禍連連之下還對百姓橫徵暴斂,導致內有民變,外有邊患,各地封疆大吏又擁兵自重稱帝稱王。最終帝國四分五裂,各個勢力相互攻伐,神州大地十室九空,餓殍遍野。如此動蕩了百年才出了太祖這般英雄人物,再次掃平賊寇,盪清蠻夷,得以寰宇清平。」肖禹德接著說到。
「唉,可如今北戎之患已如芒在背,而且聽聞幾個遭了水災的州郡民怨沸騰……」葉無忌剛想說下去被申時岩打斷:「無忌兄弟,莫談國事,咱們還是繼續說回楚都城吧。」葉無忌見申時岩這樣說只好閉口不談。
申時岩拱拱手露出感激的表情接著說道:「楚都城建都至今已有將近二百年,但除了各處必要的修繕外幾乎還保持著當初建都時的原貌。當年太祖定都於此後將建城的重任交予他的首席謀臣左僕射楊穎相公負責,楊相又找到頗具築城才能的太府卿歐陽暮主持規劃,在一眾賢才高人的嘔心瀝血下最終鑄成了這座宏偉壯麗,規模空前的楚都城。」
「想想二百年前此處築城的景象也頗讓人心潮澎湃啊!」肖禹德悠然說到。
「楚都城坐北朝南,由東西、南北縱橫交錯的二十五條大街將全城分為漁網狀的兩市、一百零八坊。其中東西兩市兩位兄弟若有興緻得空了可以去看看。東西兩市可以說是我大楚國中最繁盛的通商惠工之所,如果有什麼東西在這兩市買不到,那在其他州郡市場買到的機會微乎其微。兩市中東市周邊的里坊多為皇族貴胄及各部官員居所,所以這東市四方珍奇、各色珠寶琳琅滿目,兩位兄弟要給紅顏知己買點首飾信物,盡可去東市挑選。西市主要經營百姓日用物品,但有不少波斯、大食等胡商在其中擺攤設店,販賣中土少有的藥物、香料和不常見的器具,更有為數不少的胡姬在西市酒肆中歌舞侍酒,星河兄弟想必一定是要去見識一下的。」
「有人定會比我先去呢,是吧,師兄?」秦星河笑嘻嘻的望著葉無忌。
「難道我還比你更好那口腹之慾嗎?」葉無忌沒好氣的瞥了師弟一眼。
「你趕緊拿昨晚打碎的玉佩去西市看看有沒有巧手匠人給你鑲好吧,再找些女兒家喜歡的物件買幾樣,不然我看你回山很難交代啊。」秦星河說完哈哈大笑。
「聽星河小弟如此說來無忌兄弟那玉佩莫非是定情之物?」申時岩笑著問到。
葉無忌面色微紅說到:「休得胡言,這玉佩打碎便打碎了,何來回山交代之說。」
「師兄,你這句我可記著了,回頭格桑舒師姐問起來我可不敢不如實告知啊。」秦星河壞笑到,說著又回頭向申時岩笑道:「申大哥好眼力,師哥這玉佩可是未來宗主夫人所贈,你不見昨日玉佩打碎時師兄那生氣著惱的樣子嗎。」
「凈胡說,什麼未來宗主夫人,叫你師姐聽到非在你頭上敲幾個疙瘩。」葉無忌說著指了指秦星河腦袋。
「嘿嘿,她聽這話心裡不知多受用呢。」秦星河一貫調笑他們慣了,此刻在人前也並未收斂。
少年人心思申時岩自是清楚,莞爾一笑說到:「自古美女愛英雄,無忌兄弟這般人才,天下不知多少姑娘見了要春心萌動呢。」接著又說道:」我還是繼續給你們介紹京城。這楚都城中又分為外城、皇城和宮城。咱們現在所處就是外城,為各部官員和百姓生活之所。居中以北的區域是皇城,百官衙署盡在此地。皇城之上則屬宮城,皇帝陛下和眾直系皇族都居於其中。外城可以隨意走動,但皇城和宮城是不可任意進出的。特別是宮城,如無詔書擅闖,禁軍護衛是可以當場格殺的。兩位兄弟沒人陪伴時可萬萬留意。」
「嘿,師兄,這京城地界講究可真多。咱們渝州百姓如錯入官衙告個罪也就出來了,頂多打頓板子也就罷了。在京城一個不小心可連腦袋都得搬家啦。」秦星河聽到說擅闖宮城格殺勿論后咂舌說到。
「你是在渝州無拘無束慣了,別拿京城和渝州一般比較。申兄,你請繼續。」葉無忌回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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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岩點點頭接著說道:「楚都城共有東西南北各三道,共是十二道城門,暮閉而晨啟。出入則左入右出,開啟則先外后內,封閉則先內后外。每日日暮擊鼓八百而閉門,閉門后城內宵禁,不可隨意外出,二郎所部金吾衛夜間巡查發現無故外出者皆可捕之。每日五更二時擊鼓三千而開啟,而後城外之人可入城,城內之人可外出。這些兩位兄弟在京期間也可得牢記,不然犯事了二郎就不好辦了,抓你們於心不忍,不抓你們於法不合。」
「申大哥放心,我師哥每日睡的早,必然不會違反律法。至於小弟嘛,你晚上再帶我去喝幾杯,最好是去見識一下胡姬的風采,我自然也睡的早,不會上街亂竄了。」秦星河嬉笑到。
幾人聽他說的有趣,都哈哈撫掌大笑。幾人騎馬前行,遙望到了皇城牆邊。見城牆高聳,守備森嚴,一片肅殺之氣。
「肖兄不但武藝精深,領兵更是頗有方略。我看這城門衛士身姿挺拔,樣貌威武,舉手投足間看得出武藝不凡,且眼神堅定中透著些許殺氣,讓人不敢輕易靠近。」葉無忌看到城門守衛情況禁不住對肖禹德多了幾分欽佩。
「無忌兄弟過獎了,京城金吾衛確實訓練有素且鬥志昂揚,不過我也不敢妄領他人之功。京城金吾衛有左右上將軍各一人,共同統領全城金吾衛八千人,一併節制天護羽林軍兩萬人。主事的左金吾衛上將軍為石廣芝將軍,所部訓練、調度等事由石將軍主理,在下乃是右金吾衛上將軍,為石將軍的副手。」肖禹德向葉無忌淡淡說到。
「二郎也不必過謙,石將軍一直當你是同袍兄弟,金吾衛有當下的強盛軍容與你平素的身先士卒,以身作則不無關係。」申時岩趕忙也寬慰肖禹德幾句。
石廣芝乃是軍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曾隨齊王戍邊抗擊北戎十餘年。作戰勇猛且智謀出眾,極善治軍。正宣十五年京城發生拜月教徒聚眾傷人事件,導致龍顏震怒,時任左金吾衛上將軍被貶謫至涼州。皇帝欽點石廣芝上京接任此位,整肅金吾衛。四、五年下來金吾衛的實力確比之前有突飛猛進般的成長,皇帝屢屢稱讚石廣芝之功。
主官能力出眾,又得皇帝信任,往往副官只得甘當綠葉。肖禹德雖然也是皇帝親封的右金吾衛上將軍,但受拜月教傷人之事影響,在皇帝心裡留下極大的芥蒂。近幾年雖也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隨著金吾衛的改頭換面也受過不少褒獎,但總覺得活在石廣芝的影子中。想起昔年馳騁疆場時的痛快,當下光景頗為鬱郁不得其志。加之肖禹德和石廣芝二人性格相似,都訥於言而敏於行,不善交際言辭,遂二人雖為金吾衛兩大主副官,但平素交往僅平平而已。
「這偌大的京城策馬揚鞭之下也得跑許久,城內得有多少民眾啊?」秦星河見肖禹德說到石廣芝神色一黯,極識時務的岔開話去。
「嘿嘿,星河老弟你倒是猜猜看城內有多少人口?」申時岩也樂得從石廣芝的話題中抽身。
「老哥先考我武藝,再考我眼力,是準備收我為徒還是要招我為婿?」秦星河還是保持他戲謔的語氣,「不過我看京城比我們渝州首府雲霧城大了三倍不止,怕是得有五六十萬口人吧?」
「老哥哥面相雖老,不過年歲也還不足以當你老丈人,星河若是尚未婚娶,哥哥給你在京謀門好親事自不是難事。」申時岩先是同樣調侃一句,接著又回答道:「京城在籍人口八十六萬餘,若是加上往來客商、守衛護軍,頂峰時可過百萬人。」
葉無忌師兄弟聽到京城人口竟然有過百萬之多,震驚的幾乎合不攏嘴,葉無忌咂舌道:「如此多人口,這般大城郭,倘有戰事該當如何拱衛?」
「兩位兄弟想必在門中多是談論江湖風雨,對兵者之事恐是少有耳聞。如不嫌枯燥無趣在下倒可以略作介紹。」肖禹德行伍多年,對此道熱情極高。
「願聽肖兄指教。」葉無忌對此頗有興趣。
「當今大楚施行的是府兵之制,全國設有軍府七百餘,依據人數多寡分為上中下三等,上府兩千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府兵授予田地一幅,免除租賦。非戰時每年服役兩至三個月,非服役期可在家農耕勞作。此為兵源主要來路。而統領天下千萬府兵的則是京城的十二衛,分別為左右衛、左右驍衛、左右武衛、左右威衛、左右領軍衛和左右金吾衛,此十二衛內又各有上將軍、大將軍、將軍、長史、參軍、都尉等統軍、調度、記錄之職能之人。除左右衛各領六十府外,其餘諸衛各領四十至五十府。戰時由兵部奏請陛下核准各衛府出徵人員,眾府兵由各衛府統領作戰。除此十二衛外,京城還設有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此四衛不統府兵,主責為京城諸門禁衛及陛下貼身侍從。除府兵外,皇家還有數量不少的募兵,分別為由陛下親統的天護軍數萬人及太子殿下統領的東宮軍萬餘人。」肖禹德如數家珍的向葉無忌師兄弟介紹了大楚當今軍務之事。
「我剛聽完就忘記了,不過肖大哥很難得說這麼多話呢。」秦星河對行軍打仗之事興趣欠奉,聽完笑著說到。
「要剛才說的是京城酒肆、小吃分佈保管你一個都忘不了。」葉無忌笑著拿馬鞭輕輕敲了下師弟腦袋,「不過今日得益肖兄指教,小弟又長了見識。」說完沖肖禹德微一鞠躬。
幾人策馬在城內轉了一個多時辰,秦星河吵著口渴,轉過街角正準備去到茶樓稍作休息,突聞前方人聲鼎沸,喧嘩聲中隱隱有呼喝之聲,驟然引起了幾人的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