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蘇小姐如果有時間,不妨聽我說一說故事?」
「……是,我已經到了……我已經看到葉小姐……是……我明白。」李叔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朝著葉清宜的方向走過來。
這道熟悉的聲音,讓葉清宜轉過了頭,然後果不其然的看到了熟人。
李叔在她看過來的時候,便已經掛斷了電話,笑容和藹道:「葉小姐,請您跟我來。」
葉清宜眼神怔了一下,「你們這是在跟蹤我?」
「葉小姐多慮了,你們遊玩的滑冰場,是先生名下的產業……」李叔說道。這麼巧?
葉清宜頓了數秒,「……你口中的先生,是姓……楚?」
李叔聞言笑而不答,而他的沉默在葉清宜眼中就跟默認沒什麼兩樣,只是……他不是在某個小島上定居?怎麼又做起了生意?而且看樣子手下的產業還不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葉清宜不再多說什麼,「這邊不方便打車,先生囑咐我先把葉小姐送到居住的酒店。」
李叔打開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又或者是……她在心中已經對李叔口中的先生有了一個明確的指向,也不想要矯情。
回到酒店,葉清宜洗完澡以後躺在床上,拿著手機慢慢的滑動著,不知怎麼的就翻出了那個就不聯繫的聯繫人,然後手指就頓了一下。
結果下一秒,她就看到自己剛才不小心劃到了撥打鍵,此刻電話已經撥了出去。
她的腦子在飛速的運轉著,掛斷?會不會顯得太過刻意?
不掛斷,一旦他接通,自己待會兒又該說些什麼?
他莫名奇妙的接到她的電話,又會說些什麼?
李叔口中的先生,真的是他嗎?可如果不是她,誰又會無緣無故的給一個人再三的幫助?
葉清宜在頭腦中掀開了一場風暴,然而——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葉清宜先是一愣,繼而驀然就笑出了聲,她笑著搖了搖頭,將手機放到了一邊,然後下床去。
……
三年後。
傍晚時分,盛夏接到了葉清宜打來的電話。
「我今天給你打電話,其實,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盛夏略略揚了揚眉,這些年倒是難得的在電話里聽到她如此鄭重其事的說話,「什麼事情?」
「……我環球旅行的這五年,一直有人在背後默默的幫我處理麻煩……」
葉清宜便將自己機場遇到大雨,有人送傘;
遭遇小偷,有人幫忙追回失物;
訂不到酒店,有人聯繫經理替她尋找附近的房間;
手上的現金不夠,後腳就有人雪中送炭……
「你這是遇到哆啦a夢的口袋,心想事成,想要什麼有什麼啊。」盛夏看似在打趣,實則,心中卻隱隱有了些許的猜測。
只是,時間隔了那麼久,那人真的可以料事如神到這種程度,他就那麼篤定,葉清宜會走到這一步?
還是說……這只是單純的有備無患?
「我覺得,背後這個人……可能是楚墨遲。」葉清宜突然說道。
盛夏握著手機的手為之一緊,她有些懷疑自己出現了短暫的幻聽,「什麼?」
「我說,李叔口中的先生,極有可能就是楚墨遲。」這個答案早在五年前,就在葉清宜的頭腦中形成了,這些年她也一直在等楚墨遲主動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但是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年,他始終只是站在幕後,不肯走上台,這種貓捉老鼠的行為,葉清宜玩的也有些累了。
盛夏心神為之一怔,嗓音就有些沙啞,「……會不會是你想多了,楚墨遲早已經不過問生意場上的事情,手怎麼會在歐洲伸的那麼長?」
然而,對於自己的這種猜測,葉清宜卻好像是非常的自信,「我相信自己的直覺,我能感覺到,就是他。」
盛夏聞言沉默了數秒。
葉清宜以為她不相信自己的直覺,便自顧自的又將自己懷疑的依據說了出來,「我記得郗婉婷說過,他是在歐洲一座小島上定居,而我第一次遇到麻煩的地點也是在歐洲,我還追問過李叔,他口中的先生是不是姓周,李叔並沒有當即否認……還有就是,如果真的是單純的桃花,哪能三年的時間都不露面,這未免也太,做好事不留名,所以……這個人,我一定認識,而且對我熟悉。」
所以她思前想後,這才確定,李叔口中的這位「先生」就是楚墨遲。
對於葉清宜言辭鑿鑿的猜測,盛夏一時之間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即使……她明知道,這個人,不可能是楚墨遲。
除非,這世界上真的有死而復生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情存在。
「……你決定怎麼做?」盛夏問道。
葉清宜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紅唇翕合:「請君入甕。」
盛夏擰了擰眉頭,「你別亂來,對方到底是誰,還只是你的猜測。」
葉清宜揚了揚眉眼,「你放心,我不會亂來。」
「你這話,可是一點信服力都沒有。」盛夏輕嘆一口氣說道。
葉清宜卻不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什麼毛病,「行了,不說我的事情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談了很久,盛夏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睛,很快就沉沉的在一旁的床上睡著了。
而遠在大洋彼岸的葉清宜,悄無聲息的聯繫到了李叔,請他幫個忙。
李叔朝著一旁的男人看了一眼,捂著手機的收音口,詢問了一下男人的意見,在看到他點頭以後,李叔答應了葉清宜的要求。
電話這頭的葉清宜揚了揚唇角,「既然這樣,那就替我謝謝你們家先生。」
次日,當李叔來到葉清宜居住的酒店,卻並沒有找到人,眉次日,當李叔來到葉清宜居住的酒店,卻並沒有找到人,眉頭擰了一擰,掏出手機給葉清宜打電話。
也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騙了,轉而放棄了給葉清宜打電話,而是撥通了另一個電話,「先生,葉小姐她該是去找您了。」
「人已經在了……」說完,電話被掛斷。
男人看著站在車窗外的女人,眼神中閃過一抹無奈,三年了,該知道終歸是要知道的。
某私人會所,頂層總統套房。
「葉小姐,初次見面,我是……唐平生。」唐平生沖她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紹。
葉清宜的視線一直緊緊的定格在他的臉上,「你是誰?」
唐平生好脾氣的再次自我介紹:「唐平生,唐人的唐,平生一顧的平生。」
「你不是他,他人呢?楚墨遲在哪裡?」葉清宜問出這話的時候,是一點都不客氣。
唐平生給她倒了一杯茶,「葉小姐如果有時間,不妨聽我說一說故事?」
葉清宜的神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沉沉的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唐平生抿了一口茶,笑了笑,「我這人講話一向寡淡,但是希望葉小姐能夠有耐心,聽我把這個故事講完……多年前……」
多年前,唐平生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所謂是好事多磨,又或者是有人故意設計,他在一次先回家的途中,遭遇到了連環的車禍,車禍造成兩死一傷,死的是他的得力助手之一和司機,而重傷的卻是他。
唐平生傷的很重,但並非是不能挽救,唯一糟糕的就是,他的眼睛。
劇烈的衝擊造成車窗玻璃的碎片四濺,其中一幼兒手指甲蓋大小的碎片擊中了他的眼睛,直接造成視網膜脫落,成了瞎子。
「就在我以為視力恢復無望的時候,我接到了一通電話,電話中說,有一位重病的病人簽署了捐贈協議,願意在死後,將視網膜無償的捐獻出來,唯一的要求就是……他要見見受捐贈人。」
唐平生看了葉清宜一眼,繼續說道:「我進入的瞬間,就聽到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空氣中濃重的消毒水味里混雜著藥水的味道,我能感覺得到,這個人病的真的很重……」
但是出乎唐平生意外的是,這位捐贈者的身上並沒有將死之人的頹然,有的只是……不安。
「你在不安什麼?」唐平生問他。
那人剛一開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然後緩了半天,才抑制住了這種咳嗽,「我有一個深愛的女人,我怕我死了以後……沒有人再做她的守護使者。」
唐平生頓了頓,「你想要多少錢?」
雖然唐平生看不見,但是他卻還是察覺到了,那人在他的話落後,輕輕的搖了搖頭,「我知道,唐先生是歐洲知名財閥的繼承人,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您幫忙。」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唐平生明白,為了重新恢復視力,他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你說。」
唐平生以為他是會說出什麼難以實現的要求,可是他卻聽到了那人用溫柔繾綣的聲音,說道:「……我的愛人,跟個孩子一樣,她受不了委屈,或許過個幾年,她便會進行一場環球旅行……我希望,唐先生能夠讓人在背後好好的保護她,不要……咳咳咳……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還有……不要讓她知道,我的死訊……」這句話說完,唐平生聽到了明顯的喘息聲,顯然這一番話,已經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氣。
只是,「這種事情你不能瞞她一輩子,早晚……她都是會知道。」
「多年以後再知道,痛苦和傷心,就能少上一分……」他的清宜,看上去風風火火堅不可摧的,其實就是身體里住著的,是個脆弱的小姑娘啊。
說到這裡的時候,唐平生忽然頓住,輕嘆了一口氣,從桌上抽出紙巾遞給了早已經淚流滿面的葉清宜。
唐平生知道,她已經猜到了這位捐贈者是誰,也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無償的幫助她。
但是故事總是要繼續講下去,「作為接受捐贈的回報,我答應了他的要求……一周后,醫院打來電話,聯繫我去做手術。」
所以,葉清宜要找的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經不在了。
葉清宜哭的不能自抑,肩膀和手臂都是顫抖的,「你說的人,是誰?」
「葉小姐,已經猜到了答案,不是嗎?」唐平生輕嘆一口氣,說道。
葉清宜只是搖頭,不停地搖頭,不……她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說的捐贈者是誰!
楚墨遲還活著,他就在歐洲的某個小島上,過著寧靜且愜意的生活,這是郗婉婷說的,郗婉婷告訴她的!!
「不,你在騙我,是不是楚墨遲不想要見我,所以來找你編了這麼一個荒唐的故事?!他明明還活著!」葉清宜打開他試圖伸過來,勸她冷靜的手。
唐平生看著自欺欺人的她,似乎也有些於心不忍,這世界的苦楚有千百種,生離死別無疑是其中最難以令人接受的一種。
「葉小姐,節哀順變,我想周先生之所以不願意讓你知道他的死訊,就是不希望你太過傷心。」他說道。
「我不節哀,我為什麼要節哀?!」葉清宜像是被刺痛了的小獸,赤紅著眼睛看著唐平生,「你收了他什麼好處,才配合跟他演這齣戲?你說啊,他給了你多少錢,我出雙倍!不,我出十倍,只要你告訴我,他到底在哪兒,我給你十倍的價錢,你說啊!」
「你告訴我,他到底躲到哪裡去了?!」葉清宜緊緊的拽著他的衣領,明明該是凶神惡煞的模樣,但是眼中不停流瀉下來的眼淚,卻讓人看到后,止不住的心酸。
唐平生看得出來,她其實……比誰都明白,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只是,不敢去相信。
不敢去相信,不敢去面對,楚墨遲去世的真相。
她來的時候,定然是心中滿懷著希望的,或許心中還有幾分的雀躍,雀躍於昔日愛人的傾心維護,默默的在她的背後守候了五年。
只是這種雀躍,隨著他的講述,在頃刻間如同大廈的傾覆,什麼都沒有了,留下的只是無盡的悲傷和痛苦。
「葉小姐,逝者已矣。」唐平生能說的,似乎……也只有這些。
人死不能復生,說得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麼。
唐平生將紙巾遞給她,慢慢的站起身,留給她足夠的空間和時間,讓她,慢慢的緩衝這一真相帶來的衝擊和疼痛。
葉清宜趴在沙發上,大腦是一片的空白,口中低聲的念念,「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楚墨遲,你就是個騙子……」
「騙子……」
你騙我說還活著,你騙我說自己在小島上靜謐的活著,都是假的,從頭到尾都是假的,你聯合郗婉婷一起騙我!
你聯合郗婉婷騙我!!
你騙我你在世界的某一端好好地活著!
你還騙我……晚一天知道,就能消減一分的痛苦,可是楚墨遲,葉清宜她現在疼的要死了!
她疼的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被葬在了哪裡?」凌晨的鐘聲敲響的那一刻,葉清宜慢慢的擦乾了臉上的眼淚,眼睛紅的跟個兔子一樣,而那個曾經會安撫她,給她拿冰袋冷敷的男人,已經不在了。
「……華國,盛滿你們最多回憶的地方。」唐平生沉聲說道,「周先生,該是……想要一直守護著你。」
葉清宜以為這麼多個小時,她的眼淚已經哭幹了,但是在唐平生這一句「該是,想要一直守護你」的時候,還是住不住的淚如雨下。
唐平生似乎也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低聲說了句「抱歉」,便不再開口。
又過了半個小時后,唐平生看了一下時間,站起身,「葉小姐,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下車之前,葉清宜回頭又看了唐平生一眼,「唐先生,我能冒昧的提個請求嗎?」唐平生點頭,「請說。」
葉清宜的吞咽了一下疼痛的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緩,但是一切的準備,在開口的那一刻,都土崩瓦解,她的聲音還是顫抖的很,「我能……摸摸你的眼睛嗎?」
這是他留在這世上,唯一的東西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葉清宜就控制不住的想要落淚。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不明白,怎麼也想不明白。
「可以。」對於她的這個要求,唐平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葉清宜低聲的說了句「謝謝」以後,顫抖著手指,摸向了他的眼睛,西方人和東方人的眉眼有很大的區別,明明該是找不到任何共同點的,但是這一次,葉清宜卻好像在跟楚墨遲對視。
她的狼崽子,還是曾經的模樣。
楚墨遲,葉清宜有沒有對你說過,她其實……一直很想你。
葉清宜下了車,腰背挺得筆直的,一步步的走進了酒店。
唐平生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這才讓司機開車。
「先生,葉小姐都知道了?」半個小時后,李叔打開了車門,恭敬的問道。
唐平生沉默了數秒,不無感慨的說道:「都知道了,最近注意一下她的動向……她該是很快就會回國。」
李叔:「是。」
葉清宜回到套房內的時候,眼前浮現的卻是二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見到楚墨遲時的場景,一轉眼,原來已經那麼久,那麼久了。
一瞬間,往事與此情此景重疊,是誰在說,「清宜,你不要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