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二 自投羅網3
在與如今的「太陽公主」伊莎貝爾辭行之後,拉提夏王國舉行了盛大的送別儀式。
儘管不少人認為,國殤時期,不宜如此興師動眾。但伊莎貝爾依舊力排眾議,堅定地給了拉特蘭聖城與神子大人這一場禮遇。
一來,因拉提夏宮變而迷茫頹廢的拉提夏人需要振奮心情。二來,這一場政治表演,展示了拉提夏王國與聖城依舊修好的表象,讓被削弱了實權的拉特蘭聖城有口難言。
而相比拉提夏城的萬人空巷,抵達聖城薩克塔烏波的時候,這座千萬年的古老聖城,確實顯得冷淡了一些。
薩克塔烏波遠遠沒有拉提夏城的繁華與巨大,自然也沒有羅娜索恩那樣的四通八達,更不像聖帝城充滿了一種刀削斧剁的肅穆。如果非要選擇一個詞語來形容它,那便是神聖。
這座矗立在盧波舊首都遺址之上的聖城,將全部精華都濃縮在有限的範圍之內,就像是鑲嵌在大陸平原上的寶石。沿著平原河流,漫長的朝聖隊伍,就像是寶石所連接的項鏈。
哪怕在飛行車上,周培毅也能看到,在這朝聖的長蛇里,那些無比虔誠,一步一叩首的人群。那些抱著幼年的孩子,雙手合十,哭泣著祈禱的信眾。當然,還有在這長長隊伍一側,在帳篷里為他們提供飲水與休息的商人。
他們有人堅信著,虔誠可以改變命運,即便不是這一世,也會改變下一世。還有人走投無路,無論如何也無法應對命運的詰難,不得不尋求神明帶來的慰藉。當然,也有人不過是裝作虔誠的樣子,從這些痴者身上牟利。
他們都說著同樣的語言,隨身攜帶著同樣的經典,念誦著同一位神明。最終,同樣聚集到了相同的地方。
飛行器隱身飛過了長長的朝聖隊伍,穿過聖城正面廣場與金碧輝煌的聖城教堂,沒有抵達傳說中神教的起源五色琉璃池,而是在花園中降落。
這是曾經,當代神子覺醒了能力之後居住的那個花園。小仁就是在這裡軟禁,然後,又被送到了拉提夏的拉特蘭聖城軟禁。彼時彼刻,他看到的就是這裡的風景,凝望的也是這裡的天空。
「神子大人,我們到了。」
沒錯,現在,我才是神子。
聖衛軍為他打開艙門,紅地毯從艙門口鋪到平地。周培毅從座位上起身,走下飛行器,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停機坪不遠處的奧爾加。
「神子大人,請您先回到房間休息,沐浴更衣。一小時后,監察官大人希望見您。」
聖衛軍將後續行程告知之後,就先行退下,沒有隨著周培毅一起走下停機坪。周培毅點頭表示知曉之後,看向奧爾加。
「奧爾加修女,好久不見。」周培毅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奧爾加按照禮儀,頷首行禮,雙眼中從來沒有對神子的尊敬與恭順。
她穿著黑色的修女服,將她心口的傷疤緊緊蓋住。在這樣的平地上,有別人作為對照,她的身高更顯得突兀,壓迫力十足。
周培毅遠沒有她高,站在她面前一步的距離,也只能仰視著看她。
「歡迎回來,神子大人。」居高臨下的奧爾加禮儀完備。
「很可惜,若娜小姐還有很多事情要在拉提夏處理,不能和我一起回來。不過,回到這裡,還是感慨萬千呢。」周培毅笑著說。
「您看上去很高興。」奧爾加在暗示,神子從拉提夏離開,是聖城的失敗。
而周培毅選擇了裝傻:「我總想著會回到這裡,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在這座花園裡的日日夜夜,都讓我記憶深刻。阿德里安先生呢?他在忙嗎?」
「他也有不得不忙碌的工作。」
「那還真是可惜。畢竟我在這裡最先認識的,還是阿德里安先生。」
周培毅抬著頭,儘管不得不仰望奧爾加,卻沒有一絲絲卑微。他那如常的笑容,此時此刻也讓奧爾加倍感刺眼。
這張臉明明是真實的,這笑容明明是熟悉的,就連嗓音,用詞,都沒有任何的區別,但奧爾加的心口卻在作痛。看著他,奧爾加總能想到自己那一次死亡的經歷,彷彿再有一隻手,穿透自己的胸膛,捏住自己的心臟。
周培毅輕易捕捉到了奧爾加的局促,但還是裝作天真地問:「您怎麼了,奧爾加修女?您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他在刻意加重奧爾加的畏懼,這位一生沒有敗績的女人,這個傳聞中最強大的處刑姬,居然會因為那一次敗北就產生心理障礙,真是有些諷刺。
奧爾加的鼻子微不可聞地皺了皺,雙目的瞳孔更是不自覺地收縮。
她沒有繼續害怕下去,似乎已經說服了自己,面前這個人是自己熟悉的神子,是自己監視、軟禁了三年多的那個傀儡,而不是那一晚殺死自己的「騎士王」。
「一定要好好休息,奧爾加修女。」周培毅關心地說,「您看上去,有些過度操勞了。希望您睡個好覺,做個好夢。」
「感謝您的關心,神子大人。」奧爾加皮笑肉不笑。
周培毅又問:「阿德里安先生如果有空,我可以去拜訪他嗎?從離開聖城之後,哪怕他曾經到訪拉提夏,我也沒有機會見他一面。」
他自己也不願意見你。
但心裡話,卻不能出口。奧爾加表情難看,但什麼樣冷淡厭惡的表情出現在她的臉上,似乎都很合理。
「一小時后,監察官大人要見您。」奧爾加重複了聖衛軍的話。
「好的,我聽安排。」周培毅笑著說,「這應該,也是我第一次能見到監察官先生。我一直一直,都有很多話,很多問題,希望能讓他聽到。」
面前這位神子,這東西,不對勁。
奧爾加越來越覺得自己被投入了某種幻境之中,她在神子的臉上,不斷看到「理貝爾」、「波將金」這些被偽造出的面孔。
但理智、場能探查都在告知她,這張臉無比真實,這面容沒有修改。
就像是她那次被殺之前,在騎士王臉上看到的那樣。
「後會有期,奧爾加修女。」周培毅平靜地笑著,禮貌地說。
那個人像是在與奧爾加告別,又像是在宣告什麼。奧爾加有一種特別的錯覺,彷彿自己看到了另一位監察官,另一個令她無比敬畏,又不得不臣服的存在。
她第一次,因為害怕,流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