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娃的家 （一）

第二章

喪事雖然結束啦，山村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可是，悲痛仍然籠罩著金娃家。

金娃家在霧仙村的南面。霧仙村所處的霧仙嶺的西面，被一條大溝分成了南北兩部分。整個霧仙嶺的西面，溝壑密布。最有霧仙村的這條溝寬大。溝內草木繁多，生長蔥鬱，是鳥的樂園，也是蛇的天堂。溝內半腰有一眼泉水，名叫冷水泉，這道溝也因此叫冷水溝。冷水泉左面的懸崖下有一個天然的小洞，洞里不知從什麼時候供著泉神，洞壁已經讓香火熏得黑黝黝的，洞口兩側刻著一副對聯：

清泉無意納日月，

落葉有情護花木。

溝兩旁山村裡的人都到冷水泉中擔水吃。聽村裡的老年人說，先人有一次到泉里擔水，遠遠的看見有一條巨大的白蛇，身上有好幾處傷在流著血，非常艱難地爬向冷水泉，當爬到冷水泉里后，便在泉水裡遊了幾圈，身上的傷口就都長好了。先人沒敢驚擾，悄悄地蹲在遠處看著，那白蛇又遊了幾圈，頓時有了精神，然後才爬出冷水泉順著溝向上爬走了。先人等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靠近泉水，只見泉水被蛇血染紅了。過了好一陣子，泉水漸漸變清了，又恢復到了原樣。先人雙手拘起泉水喝了一口，感覺泉水比原先更甜了，水溫也比原來更涼了。但自從白蛇來過之後，即使冬天在冷，從泉里流出的水也不結冰了。更奇怪的是，莊裡人吃著用泉水做的飯後，從此不在得一些奇奇怪怪的病了。莊裡人一旦有誰頭疼腦熱呀，腰傷腿痛呀，就都喝溝里的泉水，就連遠離家鄉的人，也要裝一些泉水帶上。慢慢的，冷水泉遠近聞名了，這樣，溝的四周就被踩出了幾條羊腸小道。這一眼泉呀！在山裡人心裡，也就變成了神泉。這神泉便成了人與自然互為依存的使者，成了滄桑歲月，斗轉星移的見證。

這條大溝的北面是霧仙村，溝的南面是雲嶺村，溝的頂部是牛角坷垃里村。每個自然村是一個生產隊，這三個自然村組成了一個大隊，統稱霧仙大隊。霧仙村的人家就散落在大溝北面的大彎里。村莊南面溝邊上有一顆高大的黑梨樹。遠遠看去，巨大的黑梨樹冠下隱藏著一戶人家，那就是金娃家。院子緊靠在溝邊上，呈東西走向的不規則長方形狀。院門前有一條羊腸小道，從山下七拐八彎的往山上延伸，當小道蜿蜒至金娃家院牆東北角時，又岔出一條小路扎進了霧仙村。而這兩條山路的交叉處剛好有一處面積不太大的狹長的荒灘，這片狹長的荒灘，一年四季陽光充足，成了莊裡人閑諞的好去處。特別在冬天，穿著破舊臃腫的棉衣棉褲，仰躺在暖洋洋的太陽下面，說說東家的公公怎麼偷看媳婦尿尿了，或者是諞騙西家的母豬又多下了幾個崽子，惹得旁邊的人哈哈大笑，那不知有多過癮。有時，其它庄經過的人，也會被笑聲吸引住，在這兒歇歇腳，抽上一鍋旱煙，也講一些聽來的奇聞趣事，一同取樂，一同將獵奇的心思無限的放大，無限的延展，編織出荒蠻縹緲的痴想，就像這條崎嶇蜿蜒的山路，從酸梨彎的小學門口經過後，一頭鑽進牛角坷垃里村后，又不知融於到多少家院門，消失在何處了。金娃家院門東側坐北朝南趴著兩間矮小的土坯房子。由於路高院低，站在小路上看，房子太低太小啦！房后檐牆大概只露出一人多高吧，牆上被石灰刷白了長長的一大塊，醒目地寫著「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紅紅大標語。院門是用小樹枝一根一根並排紮成的。兩根椽子埋在左右兩邊，上面橫扎半截椽子就做成了門框，真有半掩柴扉聞犬吠的意境。進了院門，走八、九步，向左拐，土坯牆上挖出了一個圓門，進了圓門，就到院子里啦。站在院子里，一股豬屎味湧進鼻孔，嗆得人喘不過氣來。其實，整個村子就浸透在這種味道裡面，因為村裡人每家最不行也養著一頭豬，這頭豬年底是要用來換工分的。在院子里看那兩間房子，中間是正房，正房靠院門一邊連著一間小偏房，小偏房屋頂是用洋麥稈鋪成的草屋，兩間房子又破又舊又矮小。個子大一點的人進正屋，一旦不小心，額頭上就會撞出一個大饅頭。正房門左右牆上各有一個小窗子，黑乎乎的，就像兩張飢餓的嗷嗷待哺的嘴巴。正房東邊不遠處，也有一間矮小的洋麥稈鋪頂的草房，房頂的洋麥稈，經過多年的日晒雨淋，已經變成黑褐色的啦。洋麥稈草房東邊全是菜地，大部分是用來餵豬的。村裡大部分人家，院子里都有這樣的菜地。菜地最東邊是豬圈。菜地北面，院牆之中，就是那棵高大的黑梨樹。金娃一直沒有弄清楚，黑梨樹怎麼長在院牆中間。大約可能是谷家祖先，為了顯示黑梨樹的歸屬權吧！黑梨樹裸露出地面的樹根，一半在牆內，一半在牆外。牆外露出地面的樹根，被乘涼的人們和玩耍的孩子，磨得光滑鋥亮。黑梨樹根深枝密。樹下並不大的一點地方，就成了左鄰右舍盛夏時乘涼拉家常，諞閑椽的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