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青女子
「師父,您跟我娘是怎麼認識的?」
女子倚在樹邊抬頭望向靠在樹枝上的人。
這段時間都在下雨,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氣,晚風微涼,撥動著女子白色的裙擺。
夜色昏暗,沒有月亮。
她看不清師父的神色,透過院前投射出來的殘燈,她看見師父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好似在笑:「你娘是個了不起的人,當年她替兄從軍,還打了勝戰,隊伍歸京的途中我們相遇了。那天夜很黑,我身受重傷,是她救了我。」
「後來呢?」
雲傲天怔了一會兒,思緒遠飄,輕描淡寫道:「後來皇帝選后,而太后看中了雲家,她作為雲家嫡女自然進宮了。」
這是第一次聽師父說起她娘以前的事,雲今還想多問問,可雲天閣後殿傳來一陣躁動,有守衛顫顫巍巍趕來。
「閣主,不好了,有人混進了天機樓,盜、盜走了……」
「盜走了什麼?」冰冷的男音從樹上飄下來,讓守衛心中恐慌更甚。
他不敢抬頭看那雙好似要殺人的眼,結結巴巴道:「回回、回魂丹……」
*
胤國,天碩十九年春。
宴京,天子之都。
在宴京城腳下,有一處山村,依山傍水。
遠山蜿蜒盤旋,樹木參天,雲煙繚繞。杏山腳下有處鄉村,名為杏花村。
正值春季,杏花開了滿山,白色的、粉色的,絢爛奪目,給杏花村綴上了勃勃生機。
傍水杏花更是風姿卓絕,杏香融入春風飄了十里,花瓣落了一地。
雨過之後給整個山村都朦朧了一層霧色,杏樹枝丫上的花瓣還沾著雨露。欲落時被帶著潮氣的春風捲入了一間茶肆,屋檐還滴著雨後殘露,如斷了線的珍珠落在泥濘的土地上。
大概是下過雨客人少,只有兩名男子在靠窗的一桌閑話家常。
一身湛藍布衣的茶客先開始了話題。
「聽說了嗎?宴京雲府突然冒出一個失散多年的千金,還挺招搖的。」
「可不是?前幾日進的京,那馬車楠木金頂,雍容華貴,百人護送,官道鞭炮長綿,不是一般招搖了!」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聖上流失在外的公主呢!」
「這話可不能亂說,只能說聖上心懷天下,愛民如子,對這雲家更是真的好。」
「是啊,雲家代代忠君,聖上自然是對他們雲家好的,只是可惜雲將軍馳騁沙場,滿身功名卻沒命享福,偌大的雲府就只剩下一個養子。」
「唉不說這些了,我倒是好奇這個新千金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值得這麼大排場。」
「一個庶女而已,能是什麼人物?」
「為何是庶女,聽聞雲將軍愛妻,未納妾室,怎麼可能……」
「雲將軍是愛妻,可雲夫人是不孕之身啊,不然何至於收養一個孩子?」
正聽著的那人好像第一次聽說,滿臉不可置信,驚的下巴都快掉了。
「你是說這個雲家千金是——私生女!」
「客官,需要給你滿上嗎?」
這時茶肆掌柜的提著壺茶來了,聲音有些沙啞,身材高大,與一般的茶肆老闆有些不同。
遠處一抹天青色身影踏著一地杏白而來,道路兩旁的杏林粉白如雲,身後是霧林高山。
來人頭戴白紗斗笠,白紗遮了面,看不清容顏。只是從穿著身形上看得出是位女子。
一位氣質清冷出塵的女子。
天青與粉白渾然天成,毫不突兀,似是一副絕美的風景畫被展現在眼前。而這女子,她是從畫里走來的。
天青女子蓮步生風,不疾不徐,好生風雅。
她身後緊隨著一名少年,墨發束起,一襲黑衣,腰間佩戴一柄長劍。
少年相貌英俊,奈何他面無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不然定會收穫不少芳心。
小二見又有客來,麻溜地把擦桌布甩在肩上,往布衣上擦了擦手,出去迎客。
「客官,要進來喝杯茶嗎?看客官風塵僕僕定也累了,不如小歇一會兒?」
天青女子經過時並未稍步,只是這茶肆里傳來的聲音倒令她頓了腳步。
「你是說這個雲家千金是——私生女!」
「客官,需要給你滿上嗎?」
「滿上滿上!」
女子立於杏樹之下,指腹在腰間的白玉劍上摩挲,一片搖墜的白色花瓣掉落在她的肩頭,玉手將之拂去。偏頭望去窗邊喝茶的兩人,微掀斗笠下的白紗一角,露出一塊乾淨白皙的下巴,冷笑一聲,聲音清冷,慢條斯理道:「好啊。」
小二將兩人引入茶肆,而女子身後的少年卻是一直緊繃著身子,手始終不離腰間黑色的劍柄,墨綠色的劍穗隨著走路的動作不停擺動。
從進入這裡他就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茶肆掌柜和小二都有意無意地看著他們,除了窗邊沒心沒肺喝茶的兩個人。
女子似乎沒有感覺到這份不尋常,從容坐下,並對身後站著的人小聲道:「坐吧,放鬆點。」
「是。」
得到首肯少年也坐了下來。
噠!
茶桌上多了兩柄長劍,一黑一白。
小二弓著身詢問:「二位客官需要點什麼嗎?」
「茶。」女子淡淡出聲,不含一絲溫度,隔著一層白紗也能想象到紗下是一張萬年不融的冰山臉。
來茶肆可不就是喝茶的?
小二也知自己問了廢話,抹了把汗便離開了。
這時窗邊的人又開始侃侃而談。
那位湛藍衣裳的茶客因為說了太久話口乾的不行,在連續幾杯茶入腹之後又開始八卦起來。
「雲家不可能亂認千金,又有乳母作證,是雲家千金沒錯。但這雲夫人無法誕子,你說不是私生女又是什麼?」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這個道理,不過就算她是外頭的女人生的好歹也是真正的雲家人。這雲大人還能守得住雲府家主的地位嗎?」
「你覺得一個女子如何斗過男子?」
「確實……唉,我還是不敢相信,雲將軍在我心裡愛妻專一的名聲忽然就毀了,心中著實不好受。」
那人又品了品茶,道:「你太天真了,自古以來,哪個大戶人家是沒有三妻四妾的?」
「二位客官,茶來了。」
茶肆不大,人也不多,兩位閑聊的人紛紛朝聲源看去。
只見小二將一壺茶分別倒入天青女子和黑衣少年面前的茶杯。
末了,離開。
天青女子一進門那說話的茶客便注意到了,現在倒真好奇這個戴著斗笠的女子是怎麼喝茶的,但更想看看她會不會摘斗笠,更想看看這白紗之後的容顏。
天青女子沒有立刻喝茶,而是對著身邊的少年耳語一番,遂看見她玉手往上,緩緩摘下斗笠,露出了絕美容顏。
女子一頭烏絲柔順地披在身後,身前也落了幾縷。簡單的髮髻上別了一根素雅的木簪,後面綁了一根長長的紅色發條,額邊有稀疏的碎發垂落至鬢邊,面容白皙清美,似水通透。
讓人一下子便聯想到那天上月宮裡的仙子,清冷絕塵。
那茶客目瞪口呆,手中茶盞沒拿穩掉在桌上,發出了「啪嗒」一聲脆響。茶水灑了滿桌,沿著桌角流了下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這、這世上真有如此好看之人?
他揉了揉眼睛,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覺!
女子將白紗疊於斗笠之下,穩穩地放在茶桌上,行態舉止間出人意料的有種貴氣感。明明她的裝扮沒有任何奢華之處,是如江湖人士一般的素衣簡裝。
螓首蛾眉,美目盼兮,唯獨少了份笑。
女子臉上無過多表情,與旁邊的少年無異,但卻更令人膽寒。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實在美極,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便是那眸中冷若寒霜,不怒自威,叫人不敢再肖想半分。
女子慢條斯理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指腹反覆摩挲著杯壁,像是在思考什麼,遲遲未動口。
那少年倒是爽快,將茶水一飲而盡,遂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沾上的茶漬。
女子也慢悠悠地喝了起來,天青廣袖遮了半張玉面,頭微微一仰,將杯中茶水喝了個乾淨。
一旁立了許久的小二與帳台後的掌柜微微對視,點了一下頭。
但他沒看見女子悄然勾起的唇。
這要是讓那茶客見了決不會再想見這美人笑著是什麼模樣,那可比地府的黑白無常還要可怕多了。
活像是來索命的閻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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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朝代,勿考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