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咒術師世家的形成,最初源頭可以簡單概括為某兩個特殊個體的結合。
他們通過結合,將獨特的血脈傳承了下去。
然後,那些繼承了血脈、覺醒為術師的子嗣再分別進行各自的結合繁衍,使得血脈中的特殊力量不斷層的持續傳遞,在衍生出一定數量后,便形成了以家族為核心的集群。
隨後再加上權貴青睞與經濟等各種外界因素……咒術師世家便這樣漸漸成型了。
而這一切,最為根本的就是「血脈」。
有著「特殊力量」的血脈,是其中最關鍵也最不可或缺的要素。
咒術師是先天因素佔據實力上限至少八成的不公平職業。
沒有力量的話,就無法勝任這一工作。
在一事實下,咒術界便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三六九等的階級現象:
各大家族內部個體之間,術式天賦高的,開始歧視天賦低微的。
而咒術師家族彼此之間……更有權勢、培養出更強術師的一方,會輕視更不起眼的一方。
隨著時間流逝,疲於術師的高死亡率和同僚互相針對甚至是傷害的部分世家,便在某一代開始選擇了退出。就好比現代堅守「斷絕咒術師血脈」這一方針的狗卷家。
另一部分世家,則是因為血脈稀釋而最終消失沒落。
而剩下來的、能夠跨過數百年存活至今並依舊活躍的世家——都為了延續血脈、增強血脈而竭盡所能過。
至於手段……無外乎是天賦者之間的結合、聯姻。
但總有些家族倒霉透頂:就算這麼做,後代子嗣也依舊出現了血脈稀釋的狀況。
鶴見家就是如此。
他們的確進行了天賦者之間的婚配,的確進行了強者之間的結合,但子嗣就是一代比一代要更加衰弱,到最後,甚至沒有力量的普通人佔據了新生兒的八成。
曾經因為機緣巧合而組建起來的鶴見家,開始在某一代漸漸走向下坡。
再這樣下去,鶴見家會和過去上百年裡消失沒落的世家那般,變成歷史中不起眼的塵埃。
而當時掌權的家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落到那種地步。
他急得團團轉,為了不讓延續了上百年的家族就這樣斷絕在自己手中,他放棄了一切底線。
大概正是因為這種偏執和無底線,才讓那位家主在意外得到那個古老且來歷不明的文獻、看見上面所記載的特殊陣法后,咬咬牙狠著臉的進行了嘗試。
然後……
就這樣釀造了鶴見未來持續數百年的血腥原罪。
。
那張破舊的文獻上,記載的是以「某種代價」提高術師後代誕生率的特殊陣法。
從原理來說,那應該是一種基於「束縛」與「交換」的陣法,像是一種透支與自我詛咒。
——通過獻祭「術師」,換取新生「術師」的出生率。
效果範圍是在鶴見家的族地。
所以,鶴見的孕婦們整個妊娠期都不會離開族地。
最初的確很有用。
鶴見家懷有天賦的後代的出生率,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頻率提高。
但數年過去后……所有人都發現了不對。
這批新生的子嗣,雖然有咒力和術式,但是質量參差不齊。
他們觀察了十幾二十年,最終得出了結論:通過獻祭換取來的血脈延續,具有極高的不穩定性與高突變率。
並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鶴見家的血脈因為祭祀而發生了扭曲。
鶴見祖上的術式特徵被擠兌到消失,各種亂七八糟的術式開始接二連三的出現,並且弱小無用的術式佔據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那些突變后產生的、有價值的新生術式,也無法被後代繼承、延續,而是繼續變異。
這對一個世家來說,無疑稱得上糟糕透頂——他們沒有固定的術式傳承。
鶴見曾經試過停止祭祀。
然後他們發現,在儀式停止后,家族下一批後代全部都被反噬了。
——無一人擁有術式,全部都是病弱的普通人。
這種自我詛咒換取延續的邪路,怎麼可能會沒有代價?
每獻祭一次,不知道要連累多少代的子嗣才能夠償還罪孽、才能再度挽回鶴見血脈深處的原本模樣。
鶴見家無法面對那樣的未來。
所以他們陷入了沉默,不得不接受了祭祀帶來的副作用。
隨後,這平均時隔三十年一次的祭祀,便成為了鶴見的傳統。
成為了一種只有一定地位的家族才能知道的、見不得光的醜陋膿瘡。
在之後更漫長的歲月里,他們儘可能的調整祭祀的效果,探索祭祀后的變異規則。
同樣是變異,天賦者之間結合剩下的子嗣,產生的變異強度會更高。
被獻祭的祭品的強度,對新生後代的實力以及祭祀效果的持續時間有影響。
母體的強度對子嗣的影響,比父體的強度更大。
……
族老和家主的位置在一代代傳遞,但沒有任何一代的掌權者能夠狠下心去斬斷那罪惡的鎖鏈、去誠懇的償還先祖的惡業。
他們只顧著對家族成員隱瞞。
因為他們都無法承擔停止祭祀后的反噬,無法讓這傳承了上百年的鶴見家就此沒落。
。
佐知子不是在鶴見家懷上子嗣的,整個妊娠期也不在祭祀儀式的影響範圍內。
她被相愛的丈夫照顧的仔仔細細、穩穩噹噹,她是出於自身的期待和愛意擁有的孩子。
卯生的術式究竟是自然變異,還是說受到血脈中殘留的力量影響而導致的非自然變異……誰也無法確定。
一位隱隱有所預感的族老更偏向於是自然變異。
他認為,在鶴見家的環境下,不可能誕生出這種強度的子嗣。
因為,鶴見自開啟了祭祀的先例后,整個家族就一直維持著一種不高不低的平衡。
——就彷彿是「因果」在刻意限制這一違反自然規律的家族的發展一般。
而流落在外的卯生所擁有的可怕力量,顯然打破了這一平衡。
會被鶴見帶著原罪的血脈連累、被「因果」一視同仁的當做了一種「違規異常」而給予了「平衡」措施,也不是無法理解的事情。
其他的族老或多或少大概也有所預感——他們在得知卯生背負天與咒縛而升起的不安與愧疚,有不少的一部分就是來源於此。
但與此同時,被他們壓抑在最底下的陰晦想法也不可避免的冒出。
「被獻祭的祭品的強度,對新生後代的實力以及祭祀效果的持續時間有影響。」
……還有比卯生更強大的祭品了嗎?
但沒人願意開這個口,沒人願意第一個開口說「讓鶴見卯生髮揮最後的價值」。
畢竟這行為卑劣到他們自己都心知肚明。
那個孩子……為鶴見家的未來竭盡全力,為鶴見家付出了那麼多,給鶴見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榮耀。
哪怕短暫如雲煙,但至少,就這樣讓他平靜的閉眼吧?
——讓他在鶴見家代代相傳的火葬習俗中安眠,化為灰燼的屍體將會躺在祖墳中被供奉,而靈魂將如鶴般自由的飛往極樂世界。
所有族老都在兩邊徘徊不定,然後所有人都在沉默中默認了後者。
直到他們的同僚……那位在出差回來后額頭多了一條橫貫縫合線的老人,微笑著打破了這種默認。
「讓鶴見卯生髮揮最後的價值吧!」
「他擁有極其龐大的咒力和特殊的術式,如果以他作為祭品的話,我們家族每隔三十年就必須舉辦的祭祀或許就能夠延遲期限,並且……得到更好的獻祭回報。」
「這都是為了鶴見家!」
頂著鶴見家族老的身體,寄生物羂索眯著蒼老渾濁的眼眸,如此對其他的「同僚」說道。*1
徘徊不定的族老們的遲疑實在是太過脆弱,脆弱到只要有一位同僚開頭、誘導勸說,便瞬間找到了能夠寬恕自己的借口。
為了家族。
——這樣的理由,他們大概從百年前就用到現在了吧?
於是。
在年僅21歲的卯生渾渾噩噩躺在病床上時,命運便被一群貪婪的人悄然決定。
。
「卯生哥哥什麼時候能夠好起來呢?」
經常來少主宅院玩的鶴見家孩子們湊在一塊,這麼擔憂的嘟囔。
他們日日夜夜的期盼著對方好轉,卻遲遲得不到好消息。
最後,有一個小孩子提議說道:「不如我們來折千紙鶴吧!」
提議一出,得到了小傢伙們的全票通過。
這群小不點經常纏著卯生講故事。
其中一個故事說:只要能夠折1000隻千紙鶴,就能夠實現一個願望。
與死同行的咒術師的孩子,普遍都很早熟。他們本不會輕信這種童話。
但是——這是卯生告訴他們的。
因為是卯生說的,是他們最喜歡的少主說的。
所以,這群小傢伙們就無條件的相信了。
那個時候,還有一個孩子在聽完故事後高高興興的評價道:「我們的姓氏都是「鶴見」呢!我也要成為了不起的鶴!」
「一千隻紙鶴能夠實現願望,那一千個「鶴見」一定也能夠成為那樣了不起的存在吧?」
一千個「鶴見」,在人口稀少的咒術界來說,已經算是一個了不起的數字了。
當時的卯生愣了愣,隨後不由彎起眼眉,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
他喜歡這種說法。
如果一千個「鶴見」能夠齊心協力,一定能成為了不起的存在。
漂亮的鶴,高貴的鶴,溫柔的鶴。
——這本來是多麼美好的姓氏。
「我等你們羽翼豐滿,等你們成為了不起的鶴。」那個時候的卯生溫和又期待的摸著小傢伙們的腦袋,這麼承諾、邀請道:「到時候,來成為我身邊一千隻鶴的其中一隻吧?」
不能讓卯生哥食言。
他說過要等我們變成了不起的鶴。
小孩子們這麼認真的想著,然後一鼓作氣的翻出好多的紙張。
他們把所有娛樂和空閑時間都騰了出來,開始全力投入到摺紙鶴的工作當中。
其態度,比他們進行咒術訓練還要認真。
直到最後一隻千紙鶴疊好之後,這群辛勞了許久的小傢伙們才露出了無比喜悅又輕鬆的神情。
——希望卯生哥哥能夠快點好起來。
他們高高興興的許願,然後合力將那一千隻被串起來的千紙鶴抱到卯生居住的宅院。
領頭的男孩局促的敲敲門,隨後墊了墊腳尖,期待的看向開門的佐知子。
「日安,佐知子夫人,我們能夠去看看卯生哥嗎?」男孩臉頰微紅的說道:「我們折了一千隻千紙鶴,一定能夠讓卯生哥的病好起來。」
自獨子病重后同樣憔悴消瘦了不少的佐知子聞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啊,我想卯生應該不會介意……謝謝你們願意來看他。」
來探望卯生的人有很多很多。
他照顧過的鶴見家的年輕人和一部分中老年人,他照顧過的小孩子們,甚至還有一部分外界的術師們……很多很多。
可以說,幾乎每天都有人來拜訪。
卯生一向人緣很好。
自他病重后,幾乎所有的親朋都在想方設法去給他尋找治療的良方。
「卯生哥,你要快點好起來哦。」
「要好好吃藥哦。」
孩子們團團圍在少主的床鋪邊上,看著瘦骨嶙峋完全大變樣的青年,強烈不安的叮囑。
「你說過要等我們長大的。」
漂亮的黑色長發變得枯黃夾白,病重的青年努力打起精神、露出笑容,這麼用沙啞的嗓音回答道:「好,我會努力好起來的。」
卯生:「如果我食言的話,就去虎次郎那邊,和他一起指責我吧?」
一個男孩躊躇的伸出雙手,輕輕抓住屬於卯生的冰涼的手,「虎次郎哥才不會和我們一起指責你呢!他以前雖然會在背地裡抱怨你是個大笨蛋,但他超雙標的,如果有其他人敢認可或者貶低你,虎次郎哥就會變得超凶還超陰陽怪氣!」
另一個孩子快速點頭:「就是,我們才不要被他罵,所以少主,你不要食言啦,快點好起來。」
「……就算沒有那麼快也沒關係。」
最開始的也是最年長的男孩不安的試圖焐熱青年那冰涼涼又皮包骨的手,「總之,總之……只要能好起來就好了。」
好起來之後,再給我們講故事,再陪我們玩,再教我們戰鬥,再誇獎我們的進步、給我們舉高高。
咒術界的孩子們普遍早熟,他們比正常孩子更早的了解了死亡的含義。
——但因為是卯生說的,所以他們就相信了。
哪怕看到了卯生現在的樣子,還是忍著發紅的酸澀眼眶說服自己相信了。
「你說過要努力好起來的。」
「所以……不要放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