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訴說（17）

「先進來再說可以嗎？」江昭將聲音壓到了極致,拽住霍贏運手腕的手連指尖都在顫抖。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幾乎想丟下面前的男人直接關門躲起來。

可他又不確定紅底鞋的目標究竟是他還是霍行，如果是他的話,他霍行走了，只剩他一個戰鬥力低下的小菜雞，百分百要完蛋……如果目標是霍行的話，就當他日行一善好了。

總之,先把霍行拽進來就是了。

江昭的目光極為小心地覷了一眼不遠處的花瓶,像被燙到了一般飛快收回視線，抬頭朝霍贏運看去。

對方的面色讓人琢磨不透，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單純地發獃。

江昭心下一緊。

這麼重要的時刻,霍贏運怎麼在發獃？

再在門口站下去，他就徹底沒有對抗紅底鞋的勇氣了呀。江昭抿了抿唇,另一隻空閑的手也伸了出去,借著衣服和袖口的遮掩，極小心地在對方手心寫了幾個字——「有人在盯著我們。」

他寫了兩遍,霍贏運才像是終於反應過來,眸子裡帶上了點顯而易見的疑惑。

江昭心急如焚，重複道：「先進來吧。」

霍贏運指尖略一抬,掌心好似還停留著青年指尖的觸感,溫軟的同時又帶了點癢,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了手心裡頭,卻又像是某種更為柔軟的東西蹭了上來。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忘記了自己敲門時想的是什麼,大腦尚且處在渾渾噩噩的環境里,但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青年只是輕輕一拽,他便徑直走進了面前的這道門。

……甚至提不起絲毫警惕。

好容易將大門關上，江昭瞬間便失了所有力氣，靠著玄關處的柜子用力喘息。

被他拽進來的鄰居似乎還在茫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把我拉進來，是……」

「噓——」

霍贏運說話時並未壓低音量，而他站的位置又離門口太近，輕易便會被門外的東西聽見。江昭一急，幾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幾乎是用氣音道：「先別說話，它還沒走。」

一股淡淡的橘子香氣隨著他的動作罩了過來，他似乎是剛吃過橘子，這股味道縈繞在他的指尖，久久沒有散去。

霍贏運整個鼻腔內都是這股淡淡的橘子香氣。

有些酸、有些澀，卻又帶著橘子特有的清透與乾爽。

青年身上除了橘子的味道，還有其他香氣。

他辨別不出這股味道的來源，只是當青年湊近他的耳邊輕聲細語時，他隱約聞見了這股味道。

像是高山上的雪，還未融化，摻雜著淡淡的、花朵的芬芳。在這樣的凜冽寒冬又怎麼會有花盛放呢？可那股味道卻還是真切地籠罩住了他。

淡淡的，讓他想起初春時枝頭剛生出的花骨朵，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的花苞，從根莖到花瓣，再到被緊緊包裹住的花蕊都是嬌嫩的。

青年像是生怕被什麼東西發現，說話時離他近極了。

他唇齒間呼出的熱氣完全噴洒在了霍贏運耳廓上，溫熱、潮濕，像是綿的，又是柔的。這種感覺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心臟的跳動不自覺便加快了，胸口被填得滿滿當當，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升騰起來。

然而這股感覺在青年撤離時也跟著撤了個徹底。

「……它是什麼？」霍贏運同樣用氣音詢問。

青年的手還捂著他的嘴，他說話時的熱氣全灑在了對方手心。江昭不太舒服地收回手，示意他伸出手，蔥白似的支架落在他寬厚溫熱的掌心上，怕他看不懂，還特意降慢了寫字的速度。

——『鬼。』

霍贏運某種閃過一絲暗光，目光細細描摹著青年布滿緊張卻不減風情的眉眼，最終落到了那扇門板上。

他能感受到門外那隻鬼的磁場。

真是稀奇，竟然有鬼敢來找他。

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江昭抬頭看過來的前一秒，他無比自然地收回了視線，扮演一個宿醉剛醒不久的茫然酒鬼，面上浮出疑惑。

「怎麼會？」

江昭瞪圓了眼睛，像是不太高興他的懷疑，一雙被淚浸透的眸子顯得格外鮮亮。儘管他極力擺出了兇狠的模樣，霍贏運也只能從他面上讀出三個字：紙老虎。

一隻張牙舞爪、實際上連牙都沒有的紙老虎。

「隨你，你愛信不信。」他頓了頓，警惕道：「不管你信不信，不準在我的房子里發出聲音，也不準開門。」

話罷，他俯身抱起了地上的黑貓。

霍贏運舌尖頂了頂上顎，幾乎要控制不住笑出聲來。

多少年沒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了？——而他卻升不出一點方案和排斥的情緒。

他只覺得……

青年很可愛。

想戳戳他微鼓的腮幫子，還想用指腹去碰他小刷子似的睫毛，更像把他抱進懷裡，看他是否會更加生氣。

他漫無目的地想著，腦子裡的想法愈發光怪陸離起來，倒真像是個喝醉了的人會有的想法。

直至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霍贏運本能地找尋著目光的主人，眼裡投射出讓人駭然的精光。

這副模樣，可一點都不茫然。

很快，霍贏運便鎖定了目標。

看他的竟然是被江昭抱在懷裡的那隻黑貓。

黑貓視線格外冰冷，裡頭含著明晃晃的排斥和警惕，如同一隻被入侵了地盤的獅子，尾巴的毛髮根根豎起，搭在青年肩上的爪子也伸出了點指甲尖。

霍贏運的目光同樣冷漠，像是在看一隻死物。

一人一貓在江昭的視線盲區肆意瞪視著，誰也容不下誰，卻又在江昭轉身時無比默契地收好視線，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江昭狐疑地看了眼霍贏運。

他怎麼覺得霍行在瞪著他？應該是錯覺吧，對方分明在低頭看桌上的橘子，估計還沒醒酒呢。

【系統先生，門外的鬼走了嗎？】

江昭試探著問道。

以前的系統不會告訴他，但代班的系統說不定會，試試也無妨。

【她在三分鐘前就離開了這棟公寓，去向不明，您想知道她去了哪裡嗎？】系統X溫和道。

江昭鬆了一口氣，【不用了，只要知道她不在我門口就行了。】

【噢對了，你那邊有沒有刷新出關於這個世界的新規則呀？】他自言自語道：【鬼上門、潘多拉、紅底鞋，目前我只知道他們三個出現在了現實世界，鬼上門是第一個單元里的，潘多拉在第七個單元，而紅底鞋是第十個單元，從順序上看，他們的出現時間和漫畫世界的目錄沒有關係。】

【很抱歉，並沒有新的已知規則出現。所有您知道的規則都在漫畫里了。】X的聲音含著濃厚的歉意說道。

江昭沒太在意他的話，有些失望道：【好吧，有新的規則刷新出來，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哦。】

X輕輕笑了下，【這是我的分內事，您不用擔心。】

江昭被他笑得耳朵有些發癢，下意識伸手揉了下耳朵。

他懷裡的黑貓像是察覺到什麼，抬頭看向青年。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它看的是江昭，但只有從把它抱在懷裡的江昭的視角去看，才能發現他真正看的地方是江昭頭頂。

它用那雙幽綠的瞳孔盯著虛空冷冷地看了許久，而後才收回視線，在江昭手臂上輕輕蹭了蹭，兩隻爪爪合攏抱住了他。

極近依賴，也極近佔有。

得知紅底鞋走了，江昭看向沙發上坐著的霍贏運，開口道：「外面安全了，你可以回去了。以後天黑了不要出門，也不要給別人開門，很危險的。」他認真叮囑道。

霍贏運輕輕歪頭，「為什麼？是因為你之前說的鬼嗎？」

江昭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他真相，但又害怕說了之後面前的人不信。

他試探道：「你相信有鬼存在嗎？」

霍贏運略略一點頭。

江昭舒了口氣，做了個深呼吸，繃緊的身體明顯放鬆下來。

「剛才我和你說話的時候，從花瓶里的反光看見了有鬼站在轉角的地方。」他頓了下，聲音不自覺弱了些，「我擔心她向你下手，所以才會把你叫過來的，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待著好。」

對上霍贏運恍然大悟的眸子，他有些心虛地問道：「我這樣是不是算救了你一命？」

霍贏運盯著他白凈的側臉，唇角忽然一挑，露出了江昭認識他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不算濃烈，只是一點上揚的弧度，但卻莫名能讓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愉悅和輕快的。

如同得到了天大寶物的尋寶者。

「嗯。」他『單純』道：「你救了我一命，謝謝你。」

聽見他這麼輕易便相信了自己的話，江昭更加心虛了，恍惚生出了一種自己在哄騙小朋友的錯覺，幾乎不敢和他對視。

「那既然我救了你一命，我說什麼你都要照做。」

「嗯。」男人低低應道，聲音里的漫不經心散了個乾乾淨淨，有的只是認真和嚴謹。

「那好，以後只要天黑了，你就不可以出門，也不能給人開門，不管是誰在天黑之後敲你的門，你都不可以打開。還有，出門的時候，在岔道口遇見帶著妹妹的女高中生問路，你不要回答她……」

江昭絞盡腦汁把漫畫里所有鬼怪出現的方式都說了一遍，爭取讓這個看起來很好騙的鄰居能夠避開。

A01如果沒走，肯定會驚訝它的宿主怎麼突然間有了這麼多善心。

——江昭沒有多餘的善心，他願意一而再再而三提醒霍行的原因除了害怕落單外，便只有一個：

霍行……在某些方面，和符沉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