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訴說（6）

江昭緊緊盯著屏幕,眼睜睜望著進度條慢慢走到了底。

徹底清零時，他像是忽然感應到了什麼，下意識回頭，而一雙手也恰好在此時伸出,碰到了他頭上的耳機,無比自然地將之摘了下來。

「那東西在外面守著你。」

舟桁微蹙眉，「我想趕回來,所以讓他跑了。」

他垂眸,瞧著像只做錯了事的大狗般,委屈地連尾巴都焉了下去。

他雖然沒說,但整張臉都寫滿了歉意，好像正無聲地傳達著一個訊息——「出了差錯的狗狗需要被主人哄」。

江昭奇迹般的領悟到了他的意思，小小地吸了口氣,上唇那滴飽滿而嬌嫩的唇珠被他微微收了點進去，像是含在唇齒間的珍珠般，格外引人注目。

「我覺得你很厲害。」

青年猶豫著伸出手,青蔥似的指尖落在男人漆黑的發上，生疏而又青澀地揉了揉。

他的動作和神態都像在哄寵物般，但被這麼對待的舟桁顯得滿意極了，捉住江昭伸出的這隻手。

「能幫上昭昭的忙，我很高興。」

江昭很少和人形的舟桁相處，猝不及防被他握住手,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緋紅飛速攀升至面頰,像是傍晚時天邊的夕陽般,昳麗極了。

「你……」

他原本是想說讓舟桁別動不動碰他的,同舟桁對視后卻驀地啞然了。

舟桁什麼都不知道，再說了，他害怕的時候也會主動往對方身邊湊。

……算了，以後再慢慢教吧。

旁聽到這道訊息的系統默默記在了小本本上。

它發現一個連當事人都無所察覺的事，江昭目前關於舟桁所有的思考似乎都……自然而然地默認了舟桁以後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習慣真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往往在人察覺不到時便已經悄然入侵了思想。

等到習慣被打破后才會恍然大悟。

不遠處的如意遠遠瞥見江昭在揉舟桁的頭，只看了那麼一眼就炸毛了，四條小短腿呲溜一下起飛，眨眼的工夫就跑到江昭身邊，不停扒拉他的褲腿。

「喵嗚——喵！喵喵！」它的聲音比往常大了許多，身體力行透露著震驚和不樂意，彷彿是看見了主人在摸流浪動物的寵物般。

江昭一頭霧水，「嗯……嗯？怎麼了呀？」

如意後腿一抬，用力踹了下舟桁的腳，轉而委屈巴巴地伸出兩隻爪爪抱住了他的小腿。

江昭和它對視半晌，在系統的提醒下恍然大悟。

小貓咪這是……吃醋了呀。

一隻小貓咪竟然還有這麼多的小心思，江昭有些哭笑不得地抱起黑貓，軟下聲音道：「好啦，我知道你也很厲害。」

他伸出幾根指尖，在小貓咪軟乎乎的下巴處撓了撓。

「禿嚕禿嚕毛，小貓咪要乖一點。」

如意在他懷裡翻了個身，撒嬌撒得肆無忌憚。

安心擼貓的江昭忽然察覺一道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抬頭，便撞進了舟桁滿是羨慕的眼神里。

偷看被發現，舟桁立刻垂下眸子，聲音低沉又失落，「我沒看。」

江昭眨眨眼，琢磨了下他在想什麼，試探著蹲下身，鬆手讓小貓咪從懷裡下去，然後抬腳，小小地往舟桁身邊邁了一步。

短短的一步卻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

現在他們可說是肩挨肩、腳蹭腳，親密又貼近。

「我想去看看我之前畫的那些漫畫，你要和我一起嗎？」江昭軟聲邀請道。

舟桁抬頭看他一眼，江昭轉身去拿書桌上的平板，打算在沙發上邊用晚餐邊看。

正當他走到小客廳時，大客廳里忽然傳來一聲貓叫。

江昭立刻回頭，發現如意拔地而起，徑直飛到了魚缸最上面，在玻璃箱上趴成了一灘貓貓餅。

而舟桁則乖乖坐在沙發上，脊背筆挺，目光克制又黏人，緊緊追在他身後。

江昭疑惑。

舟桁無辜道：「小動物都不太喜歡我，我不是故意嚇到它的。」

【系統，鬼怪不招小動物喜歡嗎？】

系統：【……】

它沉默了會兒，輕輕點頭，【是的，非人生物身上陰氣太重，動物通靈，大多會敬而遠之，尤其是黑貓。】

【那舟桁好可憐哦，如意和小白熊的手感都很好，他豈不是一直都沒有機會體驗下了。】江昭真情實感地在惋惜。

只是不知為何，系統沒有回話。

他忽略了這個小插曲，拿上平板看了眼，發現電量沒多少，又翻箱倒櫃找出了充電器。

系統看得真真的，宿主轉身的瞬間，舟桁的視線便挪到了黑貓身上，面色冷漠，一雙淡色的眸子直直盯著黑貓，裡頭是顯而易見的威脅和冷漠，好像看的不是一隻可愛的貓咪，而是不該存在的死物。

也難怪黑貓會怕到直接拔地而起，飛到魚缸上方了。

就連繫統都不得不承認，哪怕是它，在對上舟桁冰冷的視線時，也會不由自主地核心內驅震顫。

真是奇怪，它分明是系統，不該有類似恐懼的情緒出現的。

也是幸虧宿主心大，一直都以為對方還是第一個世界時話都說不清的小霧氣。

畢竟舟桁只有在面對江昭時會展露出一丁半點幼稚而遲鈍得可愛。

像條忠心耿耿的狼犬，只有在面對主人時才會搖尾巴，任由主人揉自己軟綿綿的耳朵，全然拋棄了那部分狼性，成了一條十足的大狗。

在面對其他人時，他又拋棄了那部分犬性，成了一條令人聞風喪膽的孤狼。

小系統在心裡悄悄感嘆了一聲。

幸好，舟桁對宿主的心思始終從一，雖然越來越壞了，但想要保護江昭的內心卻從未變過。

它剛在心裡想完，往監視屏幕上看了一眼，發現江昭找到充電器，轉身朝大客廳走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舟桁收回了冷冰冰的警告視線，乖乖盯著江昭，目光隨著對方一步步地靠近而愈發明亮起來。

如果他的背後有尾巴，這會一定搖得像螺旋槳。

江昭盤腿坐在沙發上，邊點開平板，邊拆開舟桁帶回來的晚餐。

「你來翻，我餓了，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舟桁點頭，乖得不得了，任勞任怨地舉著平板給他看。

江昭打開的是漫畫軟體，原身之前發布的章節都能在上面看見。

故事的開篇是以一樁詭異的案件開始的，第一頁的開頭，一輪淡紅色的血月高掛在空中，撒下的光輝讓周遭一切都帶上了點朦朧的紅光，顯得詭譎又毛骨悚然。

一章並不長，舟桁很快便翻到了末尾。

第一話的末尾是以一個側寫的鏡頭為終止，分格內，一雙蒼白的手敲響了房門。

江昭莫名覺得這雙手有些眼熟，咬了口嘴裡的豆沙派，裡頭慢慢都是滾燙的紅豆沙，幾乎一下便爆開在他口腔內，甚至隱隱燙到了他的舌尖。

他的目光往一旁的配字上隨意掃了一眼。

【叮——你好，外賣到了。】

【來了！】

江昭驀地一頓，下意識抬眸去看舟桁。

這些對話……剛剛在他身上發生過。

這一話里有一個分鏡頭給到了外賣員手裡提著的塑料袋上，江昭放大后仔細端詳，發現原身並沒有將塑料袋裡的東西清楚得畫出來，而是選擇了用一團模糊的黑霧來處理。

江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豆沙派，咽下口腔內香甜四溢的紅豆沙，走到窗邊停下腳步。

系統問：【您察覺到了什麼嗎？】

江昭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頓了半晌，才緩慢地落到了深藍的窗帘下。

而後他猛地伸出手，徑直將窗帘拉開了。

窗帘被拉開后，窗外的景象便一覽無餘。

廣闊夜空下，一輪淡紅色的圓月高懸在夜空中。

他拉開窗帘的同一時間，一道淡紅的光輝灑在了他面上。

迎著這道光，江昭動作猛然頓住，他嘴裡還殘留著紅豆沙香甜滑膩的觸感，但這股甜味卻在此時突變成苦澀，順著他的舌尖一路苦至心尖。

——真正意義上的味同嚼蠟。

看到這輪月亮后，江昭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今天下午找上門的那個外賣員正是漫畫里出場的外賣員，而漫畫里的血月也出現在了現實世界中。

很明顯，原文記載的內容又一次出了錯。

系統跟他說，一開始只有三位男主能出現在現實世界里，而且是很短暫的時間。

……可事實如今就擺在他面前。

漫畫里的靈異事件在現實中也發生了。

江昭恍惚想，他似乎知道什麼是「混亂的黑夜」了。

那麼剛才他房間里的一地狼藉……說不定也是某隻從漫畫里出來的鬼做的。

【……系統。】江昭低聲喃喃道：【剛剛那五首歌的時間裡，我好像又經歷了一次生死。】

青年的神情瞧著愣愣的，茫然又無措，像是驟然知道自己曾與死神擦肩而過的迷途羔羊一般，仰著雪白的頭顱和無辜的雙眼，呆愣愣地望著天空。

像是即將被獻祭一般。

可憐又可愛。

江昭回頭，一雙清凌凌的眼望向舟桁，什麼也沒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舟桁，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