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訴說（8）

江昭再醒來時,舟桁和系統已經消失不見。

他在床上躺了會兒，緩解心裡的慌張和害怕感。

大約十分鐘后，他閉了閉眼，正要起床,剛動了動身子忽然發現床鋪上有奇怪的觸感。

他低頭一看。

小貓咪不知什麼時候被從客廳里放進來,此刻正盤在他身邊睡得舒坦,小尾巴無意識地輕輕掃著,睡得鬍鬚都在抖,瞧著可愛極了。

有這麼只活物在身邊,江昭原本不安的心緒竟莫名平靜了下來,指尖輕輕點著黑貓的皮毛，從它頭頂一路順到打蜷的尾巴上。

黑貓被他這番動作鬧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費了老大勁站起身,朝他這邊走過來,然後啪嘰一下倒在他腿上,軟綿綿地叫了聲。

小貓咪撒嬌撒得理直氣壯，江昭忍不住笑了下,指尖更加小心地順著黑貓的脊背緩緩撫摸著。

黑貓翻了個身，兩隻爪爪抱緊他的手輕輕蹭蹭。

江昭捏了下它的爪爪，「好啦,該起來吃東西了，還不餓嗎？」

如意彷彿能夠聽懂他的話,輕輕「喵嗚」一聲，乖乖從他身上起來,跳到地毯上安靜等待著。

江昭換下睡衣,俯身摸了摸黑貓的腦袋,「走吧，去給你弄點東西吃，我看書上說一直給你吃貓糧好像不太好，冰箱里還有一點雞胸肉和蔬菜。」

黑貓喵嗚喵嗚地跟在他身後，同他一起走進廚房。

等待燒水的途中，江昭隨手拿過平板，依著廚房門翻看起昨天他隨手畫的幾筆來。

……結果和昨天他起來時看見的一樣。

他畫的內容已經被全新的內容替代了，似乎這部漫畫生出了自己的想法，不願意再被人主宰。

他是創作者，但無法主宰這部漫畫。

江昭短暫地出了會神，在心裡安慰自己，就當是有人免費幫忙畫稿好了，正好，他也不用浪費精力在更新上，直接把更新交給未知的手。

反正第二天起來，他前一天畫的東西都會被替換。

江昭隨手將平板放在了沙發上，去廚房裡搗鼓貓飯，順便把午飯也一起解決了。

舟桁考慮得很貼心，知道經過昨天那件事後，他肯定就吃不下外賣了，帶著晚餐回來的同時還買了許多菜，將冰箱填得滿滿當當。

他簡單熱了一份速食牛腩，等到所有東西弄好，電飯煲里的米飯也正好出爐。

他做這些時，黑貓就跟在他後面不停圍著他轉悠，像是知道他在做什麼一般，見他停下來，忙上前蹭在了他的褲腿上。

「喵嗚喵嗚——」

江昭隨手揉了揉他的頭，端著一大一小兩個碗碟來到大客廳順手打開電視，和小貓咪一起坐在地毯上吃飯。

他一邊吃，一邊打開了昨天看到一半的漫畫。

目前他唯一能夠了解這些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鬼的方法，就是通過《訴說》這本漫畫。

至於開電視，只是他想公寓里能夠不那麼安靜。

環境太安靜，他便會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好像是缺了什麼東西一般。

他正看得入迷，耳邊突然傳來黑貓軟綿綿的叫聲，一開始江昭還沒有反應，直到黑貓撲到他身上，兩隻前爪用力扒拉著他的手臂，他這才回過神。

「嗯？」

黑貓朝電視屏幕上指了指，著急得直叫。

江昭有些懷疑地看了眼屏幕，上頭插播的是一條緊急新聞，提醒廣大市民出門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天黑不要在外面逗留，看主持人的面色，好像是出了什麼大事一般。

他眉頭微蹙，直覺這件事不對，拿過遙控器往前倒帶。

「今早凌晨，我市市民李先生晨跑時從河道旁經過時，在此處發現了一具無名男屍。案發後，警方在第一時間趕到並封鎖了現場，正在進行調查中。據悉，該男屍被發現時眼珠子均被挖了下來，填充上了兩顆玻璃製作而成的玩具珠子，該案件的手法格外殘忍……」

鏡頭一轉，隔得遠遠地，攝像頭拍到了拉起的警戒線內是幅什麼樣的場景。

被錄下來的時間點正好是屍體被裝進裹屍袋的一幕，儘管屍體打了碼，但仍然可以從那一片猩紅的扭曲中依稀辨別出原本的大致模樣。

江昭看得直蹙眉，找出許久不用的手機上網搜索。

這件事在本地熱搜中已經炸開鍋了，凡是帶了a市兩個字的都在討論這個案件。

他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不小心手滑，點到不知道什麼東西，一張圖片驀地跳了出來。

【匿名用戶1224：媽的，嚇死人了，我家就住附近，當時聽到尖叫聲就衝出去看了，結果給我拍到這麼個東西，噁心得我一整天都沒吃下飯，預警啊，我要放圖片了，膽小的人速速划走。[圖片]】

江昭的目光落到屏幕上。

那上面赫然是一具屍體的圖片，男屍脖子上被割開了一道十厘米的傷疤，深可見骨，鮮血流得到處都是。而最恐怖地無疑是屍體睜得大大的雙眼，兩顆拇指大小的玻璃珠子嵌進了他的眼裡，眼眶和眼皮都明顯得癟了下去，看著好像東西即將從他的雙眼中鑽出來一般。

看清這張圖片的瞬間江昭便後悔了，喉頭一陣翻湧，顫抖的手沒能握住手機，「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下意識伸手捂住了嘴，控制不住地乾嘔了幾下。

好半晌，江昭才平復好情緒，卻再也沒了食慾。

他難受得眼淚都出來了，兩滴珍珠似的眼淚在睫毛上掛著，濡濕了睫毛根部，微微垂著眸的樣子委屈又無辜，本就瓷白的小臉被嚇得半點血色都不剩了，蒼白得像是失去了活力與生機的玫瑰，焉噠噠地，讓人看著格外心疼。

黑貓敏感得體會到了主人的心情，放下吃到一半的貓飯主動走過來趴在江昭懷中。

「喵喵、喵嗚……」

江昭神情懨懨的，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始終沒有開口。

他忽然覺得很難受。

害怕也沒有用，他身邊沒有人可以代替他去面對這些事，也沒有人可以幫他查看這樁駭人聽聞的案件。

更何況，他直覺這件事和漫畫世界肯定有關係。

思及此，他在漫畫目錄里翻找著，目光最後鎖定在了第七個單元上。

這個單元的名字是——惡童。

惡童這個單元的主角是個七歲的小女孩，名叫潘多拉。

潘多拉家世顯赫，父親是外國人，母親是傳統的古典美人，她也繼承了父母的優點，模樣長得簡直像畫上的天使。父母都很寵她，任由她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她不喜歡上學，父母便縱然她逃學。她隨口說了一句別的小朋友的玩具很好看，母親的助理便花大功夫從世界各地搜羅了無數新奇的玩具，但她最喜歡的玩具是人偶，以及……

珠寶。

準確來說，她喜歡的是寶石、珍珠、玻璃珠這一類圓潤且會發光的東西。

江昭在原漫畫中看見了一段回憶的對話，大概是潘多拉的夥伴問她，為什麼這麼喜歡圓形的寶石。

她說，因為圓形的寶石像人的眼睛，很漂亮。

緊接著小夥伴又問她為什麼喜歡人偶。

潘多拉思索了一會兒，將模擬人偶的眼睛取了下來，放在掌心朝小夥伴展示。

小夥伴懵懵懂懂地看著潘多拉，而身穿金色紗裙，美得像天使一樣的潘多拉朝她笑著說：「其實我還喜歡一樣東西。」

「是什麼？」

——潘多拉說：「你的眼睛。」

這段回憶到了這裡便戛然而止，江昭快速往後翻了幾話，最終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了前面埋下的伏筆。

……潘杜拉把她夥伴的眼睛挖出來了，鑲嵌在人偶的眼睛里。

江昭也不想認出來的，但小夥伴的眼睛顏色很獨特，是非常漂亮的祖母綠，像寶石一般，在名為回憶的這一話里，最顯眼的顏色便是小夥伴眼睛處的一抹綠色。

也是唯一的亮色。

看到這裡，江昭瞬間便知道了什麼為什麼這一單元的名字叫做惡童。

他有些啞然，接著往後翻了翻，從漫畫里找了「惡童」的弱點。

潘多拉討厭鳥，看到灰色她會抓狂，至於她害怕的東西是某種特定的女性聲音，而後來通過官方研究得出，這道特定的聲音來自與潘多拉的母親。

很符合她七歲小孩的人，畢竟這個年齡段的小孩都比較調皮，而媽媽又大多數時候和孩子在一起的時間更多，同時也承擔了教訓孩子的角色。

「……」

江昭徹底無言以對。

「鬼上門」的弱點是在對方世界里根本不存在的太陽，「惡童」的弱點是根本不可能被他知道的母親的聲音。

這些信息，他就算是知道了也沒用。

江昭輕輕嘆了口氣，收拾好餐具起身，朝廚房裡走去。

他把碗筷放進洗碗機里，而後徑直向外走去，路過將客廳一分為二的玻璃門時，動作忽然一頓。

玻璃門分為兩扇，其中一扇被固定在了原地，幾乎沒有用過，而那上面也貼上了掛鉤，其中與一隻掛鉤上倒吊著一面巴掌大的鏡子。

透過這面巴掌大的鏡面，他恰好瞥見了自己的眼睛。

黑白分明，含著一汪淡淡水，像珍珠又像黑曜石，黑得純粹且發亮，像是戴了美瞳一般，漂亮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潘多拉喜歡漂亮的圓形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