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訴說（13）

這番心裡話乍一聽是荒謬至極的,但想想說出這番話的人是江昭，系統忽然又覺得沒有那麼稀奇。

想了想，它小聲問道：【您難道不擔心您鄰居的死活嗎？】

它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就不怕，萬一他剛好就死在您的門前呢。】

江昭有些憂愁道：【這個我也沒有辦法,我之前聽別人說，好言難勸要死鬼,我已經勸了他兩次了,我也說過讓他不要出門,開門會死。】

【他要是真的死了，應該也不會來找我的，畢竟我都提醒了他這麼多遍了。】

他在心理自我安慰道：【說不定他出門去朋友家了,運氣很好的沒有碰上紅底鞋,又或者是……】

「昭昭，在想什麼？時候不早了，吃了晚餐消化一下早點睡覺,經常晚睡對身體不好。」

他正在心裡想著，忽然被人打斷了想法。

江昭想也不想便開口道：「不會的,還有下一次，到時候會更新的。」

話罷，他看著舟桁一點點沉下來的臉色，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說的難道不對嗎？

反正只是一個小世界而已，他還會去往下一個世界,到時候身體的數據又會被一鍵更新載入。

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呀。

舟桁看著他，眼裡是明顯的不贊同,「可是,你還是能感受到那些疼痛和疲憊,它們不只是反應在你的身體上，還映襯在你的靈魂里。」

他試探著伸出手，握住了江昭的手，他的動作輕極了，只要青年不願意，隨時都可以掙脫開。

「昭昭最近很累。」

舟桁緩聲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昭昭偶爾也可以依賴我一下，試著改變一下想法，我其實也可以很可靠的。」

「昭昭原因在我身邊好好休息嗎？」

江昭抬頭，恰巧望進了舟桁那雙眼裡。

淡色的瞳孔大多數時候瞧著都是冷漠淡然的，好像對於這類人來說，無論是什麼情緒，都是天生不能夠被裝進他眼裡的。

他此刻看著這雙眼，沒有從中察覺到一分一毫的冷漠，他只感受到了裡頭滿載的溫柔和關懷，像是暴風雨之下唯一的港灣，他以為他漂泊在無邊無際的海浪上，好像什麼都能觸到，但又什麼都觸不到。

可驟然間風平浪靜，連之前洶湧至極的海浪也在此時變得寧靜柔和起來，托著他向前進。

江昭沒辦法拒絕他的話，事實上，他一直都很少拒絕舟桁的請求。

不管他是黑霧，還是凝出人形后。

他聽了舟桁的話，用過晚餐后消化了一段時間，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等到醞釀出一點睡意后便躺上了床。

「昭昭睡吧，我會一直在旁邊守著你的。」

江昭閉上了眼。

他心裡其實還有些不舍，畢竟才和舟桁見面沒多久，但對方是為了他的身體著想，他便沒有辦法拒絕對方。

他在心裡默默道：明晚見。

希望明晚，舟桁可以來得更早一些。

一夜好夢，江昭第二天起來時，窗外已然一片陽光明媚，他側頭看了眼腦中，早上八點半，對於他這樣的自由職業者來有些太早了。

他伸了個懶腰，起身去沖咖啡。

如意還和昨天一樣，趴在他床上安靜地躺著。

江昭忍不住揉了把它的肚皮，貓這種動物通體都是暖呼呼的，在冬天尤其受人歡迎，平坦的肚皮像只熱水袋般格外暖和。

他一開始抱如意只是單純想要安慰對方，但現在抱如意就是全是私心了。

幸好他家如意貓靚脾氣好，任摸任揉，只要不碰蛋蛋——咳，扯遠了，江昭動作輕柔地碰碰貓腦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等他換好衣服，正要走出房門時，腳邊忽然蹭上來一道柔軟的觸感。

黑貓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輕輕蹭著他的腳踝，溫順地叫了幾聲，抬起頭來，一雙眼裡裝滿了江昭。

——不止是那雙眼，它心裡，也全是江昭。

「是我動作太大吵醒你了嗎？不好意思哦，我本來想讓你再多睡一會兒的，貓的睡眠時間好像都挺長的，你每天只跟著我睡九個小時會有些短嗎？」

黑貓「喵喵」地叫了兩聲，像是在搖頭。

「好吧，那你困了記得要自己睡覺哦，不用一直跟著我的。」

他說完這番話便徑直向門外走去，他身後，黑貓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分明是只貓，但大多數時候，它的動作行為都像極了一隻討主人歡心的大狗。

江昭久違地吃到了一次早餐，往常早餐的時間總是被他睡了過去，一天一般只吃兩餐，偶爾會加頓宵夜，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維持著不規律的一日三餐時間。

這次他吃完了早餐才打開電視觀看本地新聞。

江昭其實挺害怕再看見一次屍體，然而天不遂人願，他越不想看見，這些東西卻非要拚命往他眼前湊。

電視上的新聞顯示，今天在同一個地方出現了兩具屍體，一男一女，眼睛均被替換成了玻璃珠子，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兇手的生物痕迹，通過警方公布的死者照片和死者生前的人際關係來看，三位死者間似乎沒有任何可以串聯的地方，警方懷疑是一起隨機殺人案件。

江昭看著屏幕里排列開的三位死者照片，意料之中地發現他們的眼睛都格外漂亮。

這條新聞之後是另一條新聞，說的是他所處在的這棟樓在昨天晚上忽然出現了一起大規模的食物中毒的消息，目前所有中毒者都被轉移進了icu，百分之八十五的人都出現了嚴重的幻覺，甚至有人聲稱自己看見了鬼。

看到這，江昭留意了下切過去的病房畫面，沒有發現疑似他鄰居的人。

他小小地鬆了口氣，因為每次出手的目標過大，紅底鞋想要將他們全部收入囊中會先選擇精神折磨。

等到他們被幻覺折磨到崩潰，存了死志時，這份死志會像腐爛的肉，而紅底鞋就像聞到了味道的禿鷲，聞風而來。

新聞播完后又是一條叮囑市民近期最好不要外出的溫馨提示，他正準備把電視關掉，餘光忽然瞥到最下面的一行小字。

那是警方正在徵集關於殺人犯的消息。

他猶豫了下，抬頭看一眼外頭亮堂堂的天，伸手去拿鑰匙和手機。

一直跟著他的黑貓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微微歪頭，小聲而疑惑地喵了一聲。

「我出門一趟，你在家裡好好的。」江昭拍拍黑貓的腦袋，從衣架上取下一條純白的圍巾，將脖頸全部裹了進去，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出門時，他的目光無意向對門看了一眼。

好吧，那就希望鄰居還活著好了。

原身記憶中，區小學附近的巷子里有家很老的小賣部，店主是個耳朵和記性都不太好的阿婆，而在這家小賣部附近恰好有座沒什麼人知道、監控也壞了很久的公用電話亭。

外頭的天格外冷，江昭小小地打了個噴嚏，鼻子被凍得有些紅，躲著人走進了小巷裡。

「你好，我是來提供線索的，關於最近發生的兩起惡性案件。」

不等對面的警員回話，江昭呵出一口白茫茫的霧，語氣有些漫不經心道：「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的眼睛都漂亮，而他們被換走的又是眼睛，我猜測那個兇手喜歡眼睛，她的下手目標也會是眼睛漂亮的人，這一類最好太黑之後別出門。」

「至於群體中毒，我不認為他們是食物中毒，他們看上去更像是遇鬼，無論你們信不信，他們會在一周內全部死亡，除了心性單純的小孩子。」

「天黑之後別開門，遇見身穿紅裙穿著紅色高跟鞋的漂亮女人也別搭理，更別頭腦一熱讓對方進家。」

那頭的接線員忙道：「您好，請問您的這些線索是……」

「抱歉，我不方便透露我的身份，會被那些東西盯上，你們查不到我的。」

話罷，江昭掛斷電話。

他剛剛在系統商城兌了張卡，抹消了他今天的所有蹤跡。

他不喜歡多管閑事，更不喜歡節外生枝，但任由那些人因為原身畫出來的漫畫被害死，哪怕知道這些死去的人都是npc，他也有些不太願意。

江昭呼出一口長氣，有種一身輕鬆的感覺，他閉了閉眼，感覺自己出門這一趟把電量都耗光了，現在是低電量模式，只想快點回家。

他推門走出電話亭，一片雪花忽然落在了他鼻尖上，融化的速度飛快，鼻尖的觸感微涼。

……嗯？

這是下雪了呀。

最開始那片雪花像是一個開端，緊接著，漫天都開始飄起雪星，洋洋洒洒、好不壯觀。

他睡醒時還是艷陽天，一眨眼的時間就變陰了。

江昭踩著地上濕漉漉的雪往前走。

他其實挺喜歡下雪的，除了會有些冷外。

雪很大，和快便在地面上積起一層白茫茫的雪來，江昭的鞋邊被打濕了，肩頭也有些，他盯著風雪去附近的超市買了把傘，而後一步一個腳印地在雪中走著。

漫天的雪落著，像是漫天飄揚的彩帶與鵝毛。

踩雪的聲音微弱極了，但在這條少有人來的小巷中格外安靜。

而像這樣安靜的氛圍最有助於記憶復甦。

江昭想起了很久以前。

他接到了一個人的電話，推開窗往外看去，外頭的涼意撲面而來，雪星子也落在他臉上。他微微歪頭，伸手去接了一粒，又從指尖的縫隙中看見了站在雪裡的男人。

那是——符沉。

雖然他騙過自己，但江昭並不討厭他，甚至為了一個承諾平白在那個世界多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他以為這些事他已經忘了，可現在回想起來卻發現這些畫面仍然歷歷在目，每一幀他都記得看很清楚。

符沉當時說了什麼來著？

江昭垂頭看著眼前的路，積雪越來越多，已經漸漸將他的鞋尖沒了進去。

符沉說，有件事一直想跟他說抱歉，不該嚇他，自己是混蛋。

他還說，明知道他不喜歡別人對他撒謊……

不對。江昭動作驀地一頓。

他什麼時候和符沉說他不喜歡別人對他撒謊了？這番話，他在那個世界分明……只對易舷安說過。

還有，符沉什麼時候嚇過他？別人或多或少都嚇到過他，但符沉卻是一次都沒有。

那個世界里嚇他的人只有易舷安，可易舷安道歉了，也只有最開始真真切切地嚇到過他。

嚇唬他最多的人……

是第一個世界的那三個討厭鬼。

江昭握著直柄傘的手驀地一頓，猝然抬頭朝前方看去。

眼前是深長的小巷，空中的雪星子落下，天色暗沉得像是馬上便要日落般。

一片微涼的雪落在他微闔的唇瓣上，融成一滴溫熱的水漬，好似這個世界的神靈也化成了這一抹風雪，熱切而熾熱地親吻著他。

漫天的雪都在奔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