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鳳寧慌了。
他真慌了。
直到凌風臨久捧著一堆捲軸資料讓他看,他都心神不寧的。
他看似是在翻閱歸寧門的弟子名錄,實則是在發獃。
當然,他發獃發得並不明顯。
因此旁人只能看到歸寧門的鳳寧師尊靜靜地坐在桌前翻閱書冊。
他身穿不染塵埃的凈白衣袍,修長的指尖不時翻過書頁,即便指尖掠過長柏的資料,他都輕垂著頭,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自帶一種冷漠,遙遠,令人難以捉摸的疏離氣質。
立在一旁的臨久小聲地,滿懷崇拜地對凌風說:「師尊不愧是師尊,即使喪失了記憶也如此冷靜從容有風範!」
凌風冷酷且自豪地「嗯」了一聲。
鳳寧:「……」
鳳寧默默坐直了身子。
「長柏……」鳳寧忽然念出這兩個字。
臨久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慌忙道:「師尊是記起他了嗎?」
鳳寧頷首:「記起一些。」
臨久便開始憤憤不平地同鳳寧講起長柏來。
鳳寧神色有些恍惚。
長柏曾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性格溫良,知序守禮,他甚至曾想,若不是長柏體內還有個經常惹禍的弟弟,那麼自己出了什麼事情,歸寧門便能放心交予他打理。
可沒料想他體內的弟弟,是不存在的。
長柏繼承天帝之位的事情,鳳寧也不意外。
他本是天帝之子,又極為優秀,千年前天帝就多次有此想法,但長柏都拒絕了,因為他說比起繼承帝位,他更想繼續當歸寧門的子弟。
臨久說著說著就氣得眼圈發紅:「……長柏繼承帝位那天,弟子們本想去殺了他,為師尊報仇,可弟子們太無用了,僅砍了他一根胳膊就被幾個上神和天兵天將圍住趕了出來!」
「你們已經做的很好了。」鳳寧安慰他,「既然我如今已醒了,那麼長柏之事便該由我去了結,我還有許多話想同他說。」
凌風卻開了口:「師尊,弟子在長柏附近安插的眼線來報,自從昨日師尊醒來之後,長柏就不知所蹤,如今九重天的那個是個傀儡。」
臨久立刻道:「他定是怕師尊殺他,才跑了!懦夫!」
鳳寧有些驚訝:「你還在九重天安插了眼線?」
他一直以為凌風是一個有些刻板的人,不會有這麼多心思。
凌風沉默了一會兒,道:「是兔子。」
鳳寧:「塗白?」
一千年前塗白靈魂受了雷劈之後就受了重傷變回了兔子,剛好被凌風撿到了。
後來醫神想帶兔子走,可凌風不願給,兔子也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縮在凌風的袖子里不出來,期間還鬧了好大一通。
當時還是鳳寧幫忙調和的。
後來醫神妥協了,自己出去尋葯,兔子模樣的塗白依舊讓凌風養著。
凌風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沉:「他分出了一縷魂魄,附在長柏妹妹養的兔子身上,以此探查長柏消息。」
鳳寧:「塗白如今身體怎麼樣?能化成人了嗎?」
「謝師尊關心。」凌風道,「神智已恢復了,也偶爾能化成人,但不能維持太久。」
凌風剛說完,他的袖子就動了一下。
鳳寧:「你帶著他的原身嗎?」
凌風點頭,猶豫了一下,說:「師尊要看看嗎?」
話雖是這麼說的,他卻動也沒動,一副不想讓鳳寧看的樣子。
於是鳳寧說:「不用了,他健康就好。」
袖子里的兔子立刻就不動了。
凌風身形在原地靜了一瞬,然後悶悶不樂地說出了很不符合他往常性格的話:「師尊看看他吧,他也很思念您。」
說完,他就走進一步,掀開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袖子里那隻白茸茸,胖乎乎的小兔子。
小兔子紅紅的眼睛與鳳寧對視,然後從凌風的袖子里跳到了鳳寧的桌子上。
但是他看起來很拘謹,沒離鳳寧更近,只是蜷縮著身子,待在桌邊很小的一個位置上。
鳳寧覺得同兔子講話怪怪的,但他還是就塗白將魂魄分出來給他當眼線一事向他道了謝,然後對他說以後可以不用這樣做了:「……分出一縷魂魄,對身體總是有些傷害的,你若是體內魂魄完整,便能恢復得更快了。」
兔子乖乖地點了點頭。
鳳寧便笑著伸手,準備摸摸他的頭。
可他手剛懸到空中,就見青琅從門外走了進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手和他手下的小兔子。
鳳寧莫名心虛,飛速地收回了手,摸了摸鼻子。
與此同時,小兔子也被凌風捏著後頸強硬地塞回了衣袖裡。
凌風和臨久走後,青琅給鳳寧奉上茶,淡淡地問:「那是塗白?」
鳳寧點點頭,又害怕青琅誤會,趕緊解釋道:「他為我做了一些事情,我是向他道謝,沒想對他做什麼。」
青琅臉色沒變,只是靜靜了放下了茶壺,看著鳳寧的眼睛,說:「我知道,我沒誤會,你只喜歡我。」
鳳寧:「……」
鳳寧心虛不已地垂下了眼。
可我好像還喜歡鳳凰。
怎麼辦?
鳳寧心中越發愧疚了。
青琅頓了一下,也發現了異樣,他問:「鳳寧,你今天為什麼一直不看我的眼睛?」
鳳寧看了他眼睛一眼,又慌忙撇開了視線,道:「沒啊,啊,對了,我還有點事情,先出去一趟。」
說完,他便推開青琅,準備出去。
可是他剛站起來就被青琅抓住了手腕,「鳳寧,你今天怎麼了?有點奇怪。」
鳳寧心中越發慌了,可又怕青琅看出端倪,只好飛快地在他嘴巴上親了一下,安撫道:「別多想,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
……只是不一定只喜歡你。
鳳寧在心中替青琅悲哀地想。
然後便匆匆離開了。
鳳寧去藏書館看了好幾本書,都沒讓自己的心思沉澱下來,可就在他離開的時候,卻聽見了書櫃那頭兩個弟子的對話。
「我今日發現二師兄袖子鼓鼓囊囊的,好怪。」
「你很長時間都沒回來過了吧?凌風師兄一千年前就養了個兔子,寶貝著呢,天天帶著,早不是稀罕事兒了,不說這個,今天晚上的宴會你準備表演什麼節目?」
「我們在人間學了個戲,準備表演這個……」
鳳寧忽然就被他們的對話點醒了
對啊,凌風養了塗白上千年,從呆兔子養到現在偶爾會化成人。
鳳凰也養了自己上千年,從普通的石頭養到後來差點變成人。
凌風剛養兔子的時候他也是親眼看著過來的,凌風剛開始天天為兔子找蘿蔔,後來又天天喂兔子吃靈藥。
和鳳凰天天為自己輸靈力的舉動相差無幾。
若是他問明白塗白對凌風的感情,是不是也能明白自己對鳳凰的感情了?
一想到這兒,鳳寧的心就突突突地跳了起來。
他高興不已地把書放回書架上,轉頭就去找塗白了。
嗯,塗白現在應該是和凌風待在一起,去凌風那裡就行了。
凌風不喜歡吵鬧,因此當時進師門的時候也沒住宿舍,自己在歸寧山脈的一個小山峰上造了個小木屋。
鳳寧剛走進的時候就發現了奇怪的聲音,走過去推開門縫一瞧,頓時便僵住了。
——透過狹小的門縫,他看見了凌風衣衫不太整齊地貼牆站著,他肩膀上靠著塗白緋紅的臉龐,光裸的胳膊在凌風背上攀著,長長的兔耳朵垂了下來一抖一抖的,正破碎地嗚嗚咽咽地哭。
但他剛哭了兩聲就被堵住了。
鳳寧反應過來之後,整張臉都燙了起來。
他趕緊走了。
不可能!
鳳寧紅著臉想,他和鳳凰之間的情感,絕對不可能是他倆這樣的!
他和鳳凰之間可純潔了,他連抱都沒抱過鳳凰一下呢!
凌風和塗白帶給鳳寧的震撼太大了,直到晚宴開始他都是愣愣的。
青琅捏了捏鳳寧的手心:「發什麼呆呢?」
鳳寧:「沒……沒什麼……」
青琅道:「這個節目聽說是戲本子改編的,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戲本子?」
鳳寧回過神來,抬頭去看。
這個節目確實是戲本子改編的沒錯,但不是鳳寧喜歡的愛情戲本子,而是家裡長短的戲本子。
鳳寧抬頭瞧的時候,正好演到台上的小娘子受了婆婆刁難,正悲戚戚對丈夫道:「我與汝娘落河中,郎君先救哪個?!」
而婆婆道:「我苦養我兒二十年……」
鳳寧感覺腦子裡忽然有道閃電劈過,一下子來了精神,把腰桿挺直看完了全場。
看完之後,鳳寧的眼睛都開始發光了。
直到後來男主落河淹死,婆媳冰釋前嫌抱頭痛哭這種詭異的結局都沒能阻止鳳寧一臉笑意。
「這麼喜歡啊?」青琅笑著撓了撓鳳寧的手心,「這種戲凡間有好多,下回帶你去看,好不好?」
鳳寧看了一眼旁邊的弟子,對青琅說:「青琅,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青琅:「好,我們過去說。」
兩人走到不遠的偏僻處,鳳寧就直截了當開了口:「我想和你說的事情,其實和鳳凰有關。」
青琅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關於鳳凰,我剛好也有話想對你說。」
鳳寧:「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讓我先說!」
青琅:「……那你說吧。」
鳳寧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我對鳳凰的感情了,你嫉妒他是完全不必要的。」
青琅皺了皺眉。
鳳寧又道:「其實你誤會了,我和鳳凰之間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逾矩行為,鳳凰養了我上千年,我思念他,喜歡他,想讓他回來都是應該的,你可以把鳳凰當成我娘……不,我爹!」
青琅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
鳳寧壓下去心頭的一點點詭異和心虛,扯了扯青琅的袖子,期期艾艾地說:「……到時候你甚至可以和我一起叫他爹,鳳凰不會介意的!」
青琅:「……」
青琅默默捏住鳳寧的下巴,抬高了他的臉,面無表情地說:
「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