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番外8
小鯉哥兒趴在樓欄上好些時辰,直到見著那個熟悉又讓他這陣子夜裡睡不好的身影時,他趕忙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服,拎著食盒突突跑下樓去。
「咳咳。」
他站在季折溪身後,看著人正在整理書架,他握拳乾咳了一聲,季折溪聽見動靜,回頭看是熟人,眉心微動:「張公子又有見教?」
「沒。」
小鯉哥兒知道這人是在諷刺自己之前的自作多情,人總是要為自己的年少莽撞而買單的,為此他也沒生氣。
「這個給你。」
小鯉哥兒做足了謙遜,兩隻手舉著食盒遞給季折溪:「前陣子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好,回去仔細想了一番,覺得心中有愧,這便當是我的賠禮了。」
季折溪掃了一眼精美的食盒,收回了目光,無動於衷回身繼續整理書架:「張公子多慮了,先時的事情小生並沒有放在心上,再者公子也不是頭一個誤會小生的人了,無功不受祿,若是我真收了公子的東西倒是顯得小生欲拒還迎別有用心。」
四下無人,季折溪微微勾起嘴角,眼睛中卻並沒有笑意:「有些人見色起意,不乏也用些非常規手段先引起人的注意,再多番示好拉近關係,確實也是套路新穎。」
小鯉哥兒聞言收回食盒,一把扯過背著身的人,挑起眉斜視季折溪:「你的意思還是本公子故意來吸引你注意了!」
先時因自己誤會了人,還在人面前孔雀開屏了一番,夜裡靜下來想著便面紅耳赤睡不安穩,好不易是提起勇氣過來告歉了,這人竟然還不接受他的歉意。
這也就罷了,還什麼叫並不是第一個這麼誤會他的人!說得倒是他搶手的很,自己反而才是那個詭計多端的人。
一番話實在是把他氣的夠嗆,他著實沒想到這書生看起來清雋識禮,嘴上抹的蜜蜂比他還多。
季折溪語氣平平:「就事論事而已。」
「好,很好!」小鯉哥兒連連點頭,「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季折溪神色淡淡:「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季折溪。」
小鯉哥兒應聲微笑,窮酸書生,你成功引起本公子的注意了!言罷,他扭身而去。
「啊啊啊啊啊!」
回到馬車,小鯉哥兒氣的一陣亂叫,對著馬車一陣拳打腳踢才稍稍緩了些氣下來。
「公子,讀書人心氣都高,您既是有心告歉,心意到了便是,管他接不接受。」
伴煙只見著自家公子把人氣的不行,還是頭一次見到自家公子吃癟成這樣,不免心疼,一邊撫著人的背順氣,一邊寬慰著。
小鯉哥兒攥緊了拳頭:「講理的人就是吃虧!本公子不讓他長點記性都對不住這些年在泗陽混!」
伴煙知道小鯉哥兒巴巴兒帶著夫郎做的糕點出來送人,還被對方糟蹋了心意是惹人氣惱,可是他怕又鬧出什麼來,小心道:「公子不會是要把叫人教訓那書生吧?」
「我又不是城中紈絝子弟,找人教訓文弱書生也太跌面了。」小鯉哥兒瞪了伴煙一眼,轉而又道:「讀書人擅用腦,那本公子就跟他來智斗的。」
他危險的眯起眼睛:「他不是譏諷我故意先讓他當眾出醜然後接著示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其實是對他別有有心嘛!本公子就成全他!」
「啊?」
小鯉哥兒輕輕捋了捋額間的碎發,咬牙道:「本公子明兒就去對他噓寒問暖,殷切討好,待其情根深種,對本公子無法自拔時再一腳把他踹開,讓他輾轉難眠,痛哭流涕!」
「哼,季折溪,你就乖乖等著本公子始亂終棄吧!」
小鯉哥兒又是打聽又是整理,折騰了好幾日的時間,總算是出了一張計劃表。
他攤在書案上同伴煙隆重介紹:「季折溪上的是紫竹書院,上課六日,休沐一日,一般他休沐的時候都在咱們家的流芳書坊里做事。素日上課的時間,中午午休時如果有提前談好零工的鋪子那就去幫忙,如果沒有他便會四處尋找談工;下午放課的時候他會到談好做零工的鋪子前去幫忙結賬結賬等等.......」
「書院里夫子要求嚴格,素日已經足夠忙碌了,他竟然連休息的時間都給佔滿做事,未免也太勤奮了。可像是午休,不過一兩時辰,除卻吃飯的時間,還能做好一點事兒啊。」
小鯉哥兒道:「我聽招工他鋪子的夥計說了,季折溪這人過目不忘,算術奇佳,一個時辰做的事能頂普通人兩個時辰做的事,為此即便是他能做工的事情不長,還是有鋪子願意招他做事。」
伴煙星星眼:「如此說來這季秀才還真是天賦異稟。」
小鯉哥兒在侍從頭上垂了一記:「你可別走偏忘了目的!」
伴煙捂著頭:「那公子準備如何行動?」
小鯉哥兒悠然躺到了太師椅上,志在必得道:「我已經前去給咱們家手底下的產業打過招呼了,鋪子都儘可能的招收零工,若是季折溪前去直接錄用,別人去就找個借口拒了。別家鋪子若是招用了季折溪,想辦法去把人挖過來,本公子有賞。」
「如此下來,那人不就在我的股掌之中!」
下午些時候,家裡的食鋪便前來報告說晚些時候季折溪會在鋪子里記賬,小鯉哥兒同夥計招了招手,耳語了幾句給了些賞錢,夥計高高興興的就回去了。
伴煙不曉得自家公子說了什麼,還以為小鯉哥兒會去鋪子里偶遇季折溪,然大費周章一通,他卻並不出門。
如此又過了好些日子,幾乎是每日都有鋪面兒上的夥計前來報告季折溪在何處,做些什麼差事兒,領走了多少工錢等等。
小鯉哥兒即便安然在家中,卻是對季折溪的事情如數家珍。
這日,總算是等到了紫竹書院休沐,一大早小鯉哥兒便起來,翻箱倒櫃的找了蘇州拿回來的時新布匹做的衣裳,又難得拉開首飾盒子,搗鼓了半個時辰,這才飄飄然的出了房間。
張放遠取鹽回來,見著自家小哥兒收拾的跟只花孔雀一樣,笑的春風燦爛的往外頭跑,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少有見公子打扮,當真是好看。」
小鯉哥兒在馬車裡舉著小銅鏡孤芳自賞了一陣兒,輕撩了髮絲:這還拿不下你?
他起的早,出發的晚,到書坊的時候,季折溪已經到了好些時辰了,還是腰板挺拔如松的靜靜謄抄著書文,只不過小鯉哥兒吩咐了管事的,特地給季折溪安排了一間安靜的屋子,也省得人來人往的不方便。
「咳~」
一聲咳嗽,季折溪舉頭,瞧見明艷如芍藥一般的小哥兒,他眉心微動,不等開口,對面的人先笑眯眯的說了一聲:「早。」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季折溪客氣回應:「小東家早。」
「瞧這,果然咱們是老相識了,以前你都叫我張公子,現在換了稱呼叫東家了。」小鯉哥兒托著下巴直視著季折溪,瞧人滿臉上恨不得咬斷舌頭的神色,依舊厚著臉皮道:「那不妨你叫我名字吧,我叫張瑞鯉,自然,你喚我小鯉哥兒也行。」
「如此還是叫張公子的好。」
小鯉哥兒也不氣,直接取出一盒小點心,朝季折溪面前推了推:「我親手做的,嘗嘗?」
「實在是沒口福,小生牙口不好不食甜。」
小鯉哥兒恍然大悟:「該打該打,是我疏忽了。」
接著,他又推過去一個錦盒:「文人愛竹,我聽說季先生在紫竹書院就讀,這支玉制竹簪季先生用來挽頭髮正好。」
季折溪還沒張口,小鯉哥兒已經看出來了書生欲要拒絕的口型,他心領神會:「不喜歡玉是吧?問題不大。」
接著他又掏出了金銀珠寶,筆墨紙硯,不一會兒桌案上堆滿了東西,堆滿了沒有一個入眼的東西。
小鯉哥兒最後捧出了個簡易包整的書本,一揮手將先前的東西一併推去了旁頭:「馬上要鄉試了,我聽說折溪此次也要下場,為此便找出了哥哥以前鄉試時做的標註譯本和一些文章來。」
季折溪看著雙手托腮的小哥兒,嘆了口氣:「張公子,你究竟要如何?」
「我能如何,自然是希望你能心愿達成了。」
季折溪神色一晃,收回目光:「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無功不受祿。」
他將標註譯本推了回去。
「可是折溪啊,你早就受我恩祿了誒。」
季折溪看著小鯉哥兒沖他眨眼睛:「你什麼意思?」
「你就沒覺得最近做工的地方待遇都還挺不錯的嘛?」
季折溪眉頭一緊,他說最近招工的地方怎麼那麼多,且一去一個準,去食肆食肆便管飯,去布莊布莊便送布,甚至去鹽行還給鹽......原來是這人在搞鬼。
「如何?」
季折溪想把收到的東西都退回去,可是飯進了肚子還是有些難辦,他道:「即是拿人手短,張公子若有差遣,小生盡可一試。」
「千延山今日廟會,距離又不算遠,季先生陪我走一趟吧。」
季折溪放下筆,沉吟了片刻:「好吧。」
小鯉哥兒高興站起來,一上午的口舌總算是沒有白費。
春夏之交,天氣不涼不燥,正是出遊的好時節。
適逢千延山廟會,城中上香禮佛之人諸多,官道上的車馬不少,倒是挺熱鬧。
「對了,折溪,你是哪個村子的人?」
「流溪村。」
小鯉哥兒聞言眸光閃動:「啊呀,這村子不是離我們家的山很近嘛。」
他正想再問點什麼,季折溪已經合上眼睛,閉目養神起來,小鯉哥兒咬了咬牙,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馬車軒敞,但有個人一直冷臉閉目,要不是長的好,只怕是看得人折壽,簡直比他哥的性子還糟心。
小鯉哥兒也懶得繼續與他攀談,趴在車窗前瞧著外頭的景色,臨夏樹木都繁茂蒼綠了:「呀,那兒有隻兔子!」
「快快快,叫車夫停車!」
季折溪睜開眼:「等你下車就跑了。」
伴煙還是應聲叫停了馬車,小鯉哥兒沒理會季折溪的話躥了下去,那兔子本是在路邊上吃草,見到有人過去受驚便跳開了,野兔子矯健,跑的快,按道理是一溜煙兒就躥走了,兔子卻跑的慢,一直不遠不近的。
他跟上去一瞧,發覺竟是後退受了傷,見此小鯉哥兒趕忙追了上去。
「公子,公子!」
瑞鯉一去好一會兒都沒見著回來,伴煙跟季折溪也都下了馬車在路邊上等著:「我去找找看。」
季折溪正欲前去林子,就見著小哥兒抱著只灰兔子灰頭土臉的從山坡上回來了。
「公子,你怎的弄成了這樣。」
小鯉哥兒摟著懷裡的兔子:「方才摔了一跤,不礙事。」
季折溪皺了皺眉:「回馬車吧。」
「這隻兔子眼睛可真圓,瞧著甚是乖巧呢。」伴煙一邊用帕子給小鯉哥兒擦臉上的灰塵,一邊看著毛髮柔順的淺毛灰兔子。
「就是受傷了,回家包紮好了養著園子里正合適。」小鯉哥兒歡喜懷裡的兔子,偏頭見著季折溪未在假寐,他便把有些怕人他護的緊的兔子鬆開了些:「你瞧,是它可愛些還是我更可愛些?」
季折溪斜了他一眼,未正面回答問題,又低垂了些目光:「袖口破了。」
小鯉哥兒抬起手這才發覺自己左手的廣袖被划拉了個口子,衣料華貴,但就是不怎麼耐躁,自己好動,這也便是他不如何穿華貴衣服的原因,他斂了斂袖口:「當是追著小傢伙的時候被樹枝子颳了,竟是沒發現。」
「衣衫破爛,你還如何去上香?」
小鯉哥兒疊起眉毛,也是,且不說今兒人多,到時候碰見幾個相熟的丟臉,在菩薩面前也是失禮,正當是他不知該如何時,季折溪忽然側身在自己的腰間取出了個錦囊,竟然從中取出了針線來。
不單是他,便是一旁的伴煙也瞪大了眼睛。
小鯉哥兒頓時就不好了,若是現在縫衣服不是丟人現眼了嘛,只恨以前他小爹苦口婆心讓他跟著小星哥兒學針線活兒的時候沒潛心學習,娶妻當娶賢,自己在這關可就過不了了,雖是做樣子,但也得做全套不是。
「做過來些,我給你縫上。」
「啊?」小鯉哥兒楞了一下,可見季折溪低頭認真翻找比對著同他衣服顏色相當的線,不似在開玩笑時,他怔著把兔子抱給了伴煙,坐到了季折溪身旁去。
「這都是些尋常的線,和你衣料的不符,先將就著,回去拆了線拿到布莊去用錦繡再補一遍。」
季折溪捏著小鯉哥兒的袖口,修長的手指翻動,縫線的姿態不似小哥兒女子,倒是同文人抒寫文章一般賞心悅目。
小鯉哥兒看著細密的針線,有些自愧不如的小聲道:「沒想到季先生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會這些細緻功夫,倒是叫人大開眼界。」
「我也沒想到一個小哥兒竟然會連針線活兒都不會。」
小鯉哥兒抬高了眉毛,癟著嘴爭辯:「你又沒見過我的針線活兒,你怎會知道我不會!」
季折溪道:「這天下女子小哥兒傾慕男子大抵都會奉送上一個自己親手製作的香囊以表示心意,張公子什麼都可相送,卻獨不送此,要麼不是真心,要麼就是針線不好了。」
小鯉哥兒吃癟,但又想狡辯,季折溪卻手一用力,扯斷了多餘的線:「好了。」
他的主意被袖子吸引,左右瞧了瞧兩邊衣袖,竟然相差無幾,若不仔細看的話,也看不出不同來,連伴煙都忍不住誇道:「季先生的手藝可真好。」
小鯉哥兒摸了摸被縫製的那條線,尋常的線條不似絲綢順滑,沒硌在手上,倒似硌在了心上。他側目去看季折溪,那人收拾好了針線,又不再言語,繼續閉目養神了。
.......
「公子,小灰已經包紮好了,獸醫說不礙事,養個幾日就大好了。」
小鯉哥兒聞言從軟塌上躥了起來,趕忙把伴煙抱著的兔子接了過來,愛惜的親了親它的耳朵。
「就是可惜了這件袍子,可是蘇州帶回來的。」伴煙看著整齊掛在衣架上的錦繡,有點心疼:「奴婢拿去布莊看看能不能用好線修補一下,實在不行用金線也不會奇怪。」
「誒誒誒!」小鯉哥兒見伴煙要去收他掛好的衣服,連忙道:「不必了,這樣的衣物柜子里多的是,又不差這一件,掛那兒就成。」
伴煙聞言只好又收回了手:「那便依公子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