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當莫莉莉在會客室里用單純無辜的眼神看著楚天揚的時候，楚天揚感覺自己剛剛被咬到的肩膀都開始發疼。

明明被小孩咬了不需要打狂犬疫苗，可是為何這一瞬間他感覺全身都有點麻痹感。

多年曆練出的本能讓他後背發涼。

「當我爸爸吧。」

莫莉莉眼神懇切。

「莉莉，我不是合適的人選。」

楚天揚意志堅定。

不能讓自己一時的心軟影響了一個孩子的未來。

「那就沒辦法啦。」

莫莉莉這下是真的碰瓷碰上楚天揚了。

留給她繼續在人間磨磨嘰嘰的時間不多了，再不抓緊眼前爹，或許都要錯過參加那個什麼秀的機會了。

她一把抓住楚天揚的手腕，楚天揚下意識和莫莉莉對視。

他望進一片日落的海洋里。

而在這海洋之中，有風暴正在醞釀。

莫莉莉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似乎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她很少使用這種能力，於是顯得她此刻像個初出茅廬的女巫。

明明是再平平無奇的辭彙，在她的嘴裡繞個彎，由她的舌尖彈出，經過她聲帶特殊的震動，就變得特別和不一樣了。

這是魔法。

人魚的歌聲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傳說，男人聽到總是非死即傷。

但事實上，這是一種無性別攻擊。

並且不單單隻有歌聲有這種能力。

有天分或血統高貴的人魚，光是講話，都可以帶上蠱惑人心的能力。

所以當幾分鐘后，楚天揚撥通電話打給自己親媽報備此事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大腦恍惚，仿若中蠱。

敏銳的神經察覺到剛剛的不對勁，可低頭看過去的時候，小女孩的眼神純潔無暇。

彷彿他剛剛許下的當別人的爹的承諾完全是因為一時心軟。

這種超自然的異常讓楚天揚在意，但又沒辦法在大腦里找到答案。

他留心了這件事，心中反而更願意將莫莉莉留在身邊。

所以他遵守諾言，告訴母親，他會帶回來一個孩子，打算領養，需要請她幫忙照看。

「什麼？你執行任務的時候撿了個孩子？」

楚媽媽的聲音在電話那端聽起來很驚訝。

「我說天揚啊，其實，要是你年少輕狂做過什麼荒唐事情，也可以直接告訴媽媽的呀。」

「媽媽很開明的，就算你忽然多個孩子，媽媽也不會說你什麼。」

楚天揚無奈地皺眉，對著電話耐著性子壓著脾氣，「媽，你想多了。」

「想什麼多？」

「楚天揚，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話呢。什麼叫執行任務的時候撿了個孩子要當爹了。是，你媽我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著盼孫子，可你也不能這麼糊弄我啊。」

「要是哪家的姑娘當真是給你生了孩子，咱們得好好對別人。你媽我可沒教你始亂終棄。」

「你兒子沒人要的，這孩子真是撿回來的。」

楚媽媽一聽這話，耍性子了。

「那我不要。」

「別人家的孩子你撿回來給我照顧是什麼意思？我是你媽還是你的保姆啊？」

楚天揚沒想到這事在親媽那碰了壁。

他捂著手機聽筒，不想讓小女孩聽見楚媽媽的言語。

可能會對她造成傷害。

他卻不知道，以莫莉莉這隻小人魚的聽力，這手機就算是拿在門外去打，她也能把電話對面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莫莉莉可不想好不容易騙來的爹就這麼跑走了。

她趕緊大喊一聲：「爸爸！」

楚天揚表情一頓，那電話里的楚媽媽聽見這聲脆生生嫩里嫩氣的呼喚，可比楚天揚還激動。

「你把電話給那孩子呢。」

楚媽媽本意是想通情達理地跟這位小朋友聊聊天，說清楚情況。

哪知道莫莉莉一拿到電話，就可憐巴巴地問：「你好，請問你就是爸爸的媽媽嗎？」

楚媽媽光是隔著電話聽著這句話都要心碎了。

這小孩說話的時候，聲音里似乎帶著一種天然的破碎感和膽怯，像是一個多年被困於黑暗的人終於見到光，卻伸出手不敢輕易觸碰的樣子。

更讓她受不了的還在後面。

莫莉莉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我可以叫你奶奶嗎？」

biu——

一隻魚尾巴形狀的飛箭刺進了楚媽媽的心臟。

自打楚天揚成年那天起她都在幻想的事情就在這一刻變成了現實。

楚媽媽剛剛堅定的意志已經開始瘋狂動搖，就跟搖搖樂果凍一樣。

她一邊想，她想要的是個延續楚家血脈的孩子誒。楚媽媽對這件事其實沒什麼執念的，楚家又沒有皇位需要繼承，可……楚天揚的爸爸身死敵手，英年早逝，犧牲以後就連屍骨都不能回家。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企盼能抱到楚天揚的孩子，到時候百年之後再見他爹，她也不算愧對。

畢竟這是他的願望……

在楚媽媽的沉默里，莫莉莉試探著喊了一聲，「奶奶。」

她短暫地停頓以後，聲音聽起來更像是被大雨淋過的濕漉漉的小狗了。

「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

楚媽媽的心已經被數箭擊碎，但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她也不想的，可是這個小乖乖叫她奶奶誒？

別說楚天揚了，就連莫莉莉對楚媽媽接下來的反應都覺得錯愕和震驚。

說實話，她剛剛那一番行為完全沒有帶上刻意的蠱惑技能，只是稍微拿捏了下聲音技巧。

早說過了，人魚擅長和聲音有關的一切。

包括利用聲音帶來的情緒操控對方。

只是這樣簡單的行為，她卻能感受到有一股強烈的喜歡湧進她的手鐲。

小人魚待在岸上的時間又多續了一段。

莫莉莉自己都傻了。

……是有點太簡單了吧？

她只是叫了一句奶奶呀！

楚媽媽已經在電話那頭熱情洋溢萬分期待了。

「好乖乖，好寶寶。」

「你什麼時候跟著你那個不靠譜的爸爸回家呀？奶奶給你做好吃的。」

「好吃的！」

莫莉莉就跟一個被關鍵詞激活的機器人一樣，眼睛亮起，整個人都顯得激動很多。

「奶奶我今天就想回家誒。」

眼看這婆孫倆還要再嘮嗑，楚天揚受不了，拿走手機，又跟楚媽媽談了一些正事。

領養孩子需要手續，莫莉莉的情況特殊，還要等時間才能帶回家。

楚媽媽一聽，不行。

帶回來。

得趕緊帶回來。

這麼乖巧可愛的小孫女要是被別人領養走了，她入土以後都會躺在棺材里睡不著覺。

總之，剛剛還說不想要別人家的小孩的楚媽媽臉已經被打腫了。

至於楚天揚的爸爸……

楚媽媽相信，以他那樣和善又溫柔的性子，必然也不願意看一個小女孩就此流落街頭的。

人和人的相遇是緣分。

莉莉遇到楚天揚，就代表這是他們楚家的緣分。

楚媽媽放下心中結，內心裡的情緒早就被見到未來孫女的喜悅所遮蓋。

楚天揚還在提醒：「賀叔會介意嗎？」

楚媽媽頭一昂，拽得二五八萬地：「我都同意了，他還有資格介意嗎？」

親媽下了死命令，楚天揚這下不得不把小孩帶過去。

不過……

他瞟了眼還在吃糖的莫莉莉，想到剛剛她打電話的樣子，總覺得這孩子有點太聰明了。

聰明得不像只活了六年的小孩。

要讓莫莉莉聽到這話，她一定不屑地哼一聲，昂著頭表示，自己可活了一百零六歲。

雖然在人魚群體中還算一隻小奶魚，可真要跟地上的小孩比，那就是多智近妖了。

事情似乎就這樣定了下來。

楚天揚知道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但看著莫莉莉，他不得不承認，這山芋長得真的可愛，特別甜。

她有一張任何人見了都會心軟的臉。

-

楚天揚所在的小隊任務完成，大家要在次日離開金沙島，回部隊休整以後就可放假一天。

當所有隊友聽見楚天揚要領養莫莉莉的時候，大家都目瞪口呆。

性子活潑又話癆，愛起事的傢伙攛掇著讓楚隊請吃飯，搓頓好的，整個大餐，權當做慶祝多個女兒。

楚天揚也沒所謂，手一揮，只說隨便吃。

五人小隊外加一個小屁孩，想來怎麼也吃不到多少錢。

金沙島最負盛名的就是椰子雞和海鮮燒烤。

他們要去的那家店，就是當地警局的同僚推薦的。是一個能一邊吃雞，一邊吃燒烤的地方。

當四個穿常服的特警外加一個英氣的女警出現的時候，這店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來找茬的。

楚天揚現在抱莫莉莉已經抱得很熟練了。

把人放椅子上，開始點菜。

莫莉莉一到店裡，鼻尖就跟小狗似的聞嗅起來。

她環顧四周，看到別人桌上有什麼，都饞得吞口水，拉著楚天揚說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吃。

隊友都笑：「莉莉，可不能浪費哦。你點這麼多，等下要吃完才可以。」

莫莉莉伸出小手掌拍了拍自己胸口。

「絕對沒問題！」

大家都當她在開玩笑。

直到……椰青水在鍋里沸騰，嫩白的椰肉在滾動，現JSG殺的文昌雞已經熟了。

文昌雞偏肥，開吃之前，要用勺子過一遍被煮起來的油沫。

這種等待和煎熬把莫莉莉的小心臟弄得難受得不行。

一早雞被端上來還沒下鍋的時候，莫莉莉就有點想直接抓過來啃了。

她沒見過雞。

海里是沒有雞的。

奈何周圍的人類似乎都無動於衷，為了不顯露自己的異樣，莫莉莉強忍著食慾。

她心想，明明獵物剛剛被殺死的時候味道是最好的。

肉最鮮嫩。

瞧著人類把雞丟進鍋里煮的時候，莫莉莉還有幾分不屑。

哼哼，人類，一群不會吃好東西的傢伙！

人魚的天性讓她有點怕火，所以小姑娘縮在椅子的最裡面，靠著椅背，一雙小腿空懸著，離得很遠。

熱氣滾出來的時候，莫莉莉又害怕，又聞到香味。

帶著雞肉的鮮香和椰汁的清甜。

楚天揚幫小孩打了一碗湯，又給她撈菜。

一回頭，小孩已經捧著碗一口悶了，然後被舌尖被熱湯燙紅，眼淚都在打轉。

人魚的皮膚雖然看著光滑，但是皮下脂肪很厚，是為了在深海耐寒。

不過不抗熱，舌尖更是脆弱。

莫莉莉第一次喝這麼燙的水，疼得不行，可是她又饞。因為太饞，所以就更想哭。

偏偏還不能哭，哭了眼淚就會變成珍珠。

於是乎，所有人都看見，這桌的小姑娘拚命瞪著眼珠子不讓眼淚掉下來，一邊喘著氣像小狗似的伸出舌頭來散熱，一邊眼巴巴看著剛剛被撈進她碗里的雞肉。

可憐得。

楚天揚被這種眼神看得受不了，拿筷子的手一頓，斟酌著開口，「怎麼了？」

莫莉莉有點難為情。

「我不會用這個。」

這兩根硬水草一樣的東西是什麼啊！

楚天揚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他撿回來的這個小孩過去到底經歷了什麼了。

「我可以用手嗎？」莫莉莉迫不及待地問。

在短暫的沉默后，楚天揚給莫莉莉要了一雙一次性手套。

接著，那個剛剛還可憐巴巴的小女孩，開始以一種風捲殘雲的態度消滅著她碗里的雞肉。

文昌雞特有的肥美和煮得恰到好處的肉混在一起，脂肪和瘦肉的感覺融合，椰子獨有的清甜和舒爽也在味蕾上炸開。

骨頭嘬起來也很舒服，骨油透著香。

莫莉莉吃了半天，楚天揚才發現不對勁。

……

這小孩吃雞咋不吐骨頭呢。

楚天揚警惕地起身，一把拎著莫莉莉：「走，去醫院。」

小孩的嗓子被卡著可不是小事，會有窒息和食道被刺破的風險。

莫莉莉死死摳住桌子的邊緣，「放開我，我不去，我要吃雞。」

醫院是什麼？能有雞好吃嗎？

楚天揚：「吃雞的時候不可以把骨頭吃下去，知道嗎？」

莫莉莉很茫然：「為什麼？難道你嚼不動嗎？」

楚天揚：……

不對勁。

很不對勁。

最不對勁的事情來了。

他們這群平日里乾飯如驚雷的士兵，居然都沒幹過一個小女孩。

光莫莉莉一個人，都快消滅了一隻半的雞。

然後，她還摸了摸自己尚未鼓起來的肚皮，為了食物故意裝乖道：「爸爸，莉莉沒吃飽。」

「還能再吃點嗎？」

隊友收好自己錯愕的下巴，調侃：「我說楚隊，你這下是真撿了一隻吞金獸啊。養不起啊。」

莫莉莉一聽這話，豪氣萬丈地又往衣兜里一掏。

一把珍珠就放在乾乾淨淨的骨碟里。

噼里啪啦，一片脆響。

莫莉莉：「這些，夠我再吃兩隻雞了嗎？」

......這孩子，這得啥飯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