皕枯九章 夜長夢多

皕枯九章 夜長夢多

「在我再問你一句『真的要這麼做』之前,我還要問一句,真的要這麼做嗎?」

瑛兒一早離開行宮后,金靚姍吃完早飯,仍舊用「有單獨菜色要直接安排何貴」的理由支開了所有人,把伊士堯從後院找來。

在前一天晚,本應由梁秀殳帶著眾監場一起來稟報這一天兩場秀女之選的詳情時,只有他一人比往常的時間要晚去很多,才匆匆趕到。

其中緣由,由他說得簡單、輕巧,「只因有那秀女郭氏之事在前,不敢暴露於太多人知。」

偏這一件事,讓已經秀女初選以來,幾乎就沒睡好過的金靚姍,又少去一晚安睡。

梁秀殳是帶著求責罰的語氣把這句話說出來的,「小奴幾次三番爭取,將秀女郭氏移出中選入選名冊,可其他監場過分堅持,暫將其加入了『可』一類。」

「這又有何妨,由我再核一遍,篩出即可。」金靚姍說得輕描淡寫。

「娘娘恕罪,小奴一時疏忽,由典簿清點過後,就將名冊與畫像往皇城之中送去了。」梁秀殳幾乎沒有等鄭皇貴妃反應,徑直就跪下了。

金靚姍花去很長時間,才從這個「疏忽」中醒悟過來,心中的震驚和懊惱像給一個外表完美的柚子剝皮一樣,去掉表皮,再去掉柚子衣,直到到第三層果肉部分,才發現這柚子壞了。

梁秀殳所謂的疏忽,同樣意味著三層意思,第一層是字面意思,這一天順入中選的秀女比自己預期的多了一個郭氏;第二層是已經沒有多少挽回的餘地了;第三層才是金靚姍最在意的,她原本想借郭氏一事驗證歷史是會隨著自己的決定而發生更改的,可是如今這麼看,即便拖住了皇長子成為太子的時間,歷史依舊會按照原有的劇本將所有的元素以某種方式再次集齊。

就像是這次,已經在籌備多時卻最終沒能舉辦的王妃採選中被攔下的郭氏,在秀女初選里因為典簿的一次失誤,妥妥地又一次被送入皇宮。

「此事由何人經手?」金靚姍盡量控制住自己內心的異樣被梁秀殳察覺,佯裝惱怒地問了一件已經非常無所謂的事情。

「每日入選秀女名冊皆由戶部複核結果,小奴打聽了,此一次為前些日子戶部抽調過的幾名典簿做最終複核,哪知此幾名典簿疏於調理,複核之後直接交由內監遞入了宮中。」梁秀殳說得有板有眼,就像是在背後暗自做下的準備,與自己無關似的。

梁秀殳在被鄭皇貴妃有意無意產生了些不信任且顯得疏遠之後,與行宮大殿的交流就停留在每日幾回與瑛兒的對話上。

而恰巧在那一日因眾監場認為中選所剩名額有限,請梁秀殳領頭來向鄭皇貴妃娘娘討一個示下之時,在大殿里的梁秀殳發現瑛兒不在,問過其他人才知,瑛兒主事一早就去往皇城之中了。

得知這件事的梁秀殳,心中不能說是惱火,卻覺得有些羞辱,因為這些事放在平日,都是由他來做的,當然娘娘會以監場之事亦重要非常,來作為勸服他的理由。

可好歹他梁秀殳是司禮監代掌印,此外還是萬歲的貼身內侍之一,返回皇宮看望病中萬歲一事無論如何也該由他去做,因此他武斷地認為這是娘娘不信任他的表現。

故而到第二日,梁秀殳思量再三,心中那陣莫名的較勁之意並未減少,反而是因娘娘又一日未出現在監場台上變得有些膨脹——娘娘不愛管的事,那就皆由他自己說了算。

因此待到秀女郭氏出場,梁秀殳見到大多監場都為她打上了「可」的標記之後,心生一計,以小小地「提醒」鄭皇貴妃一二——借眾人之「可」證明秀女郭氏之適格,又借自己攔下此事證明自己重要,他的這把算盤雖談不上多高明,但放在平日,亦能起到作用。

哪知在後院做事的典簿真有算得上格外糊塗的,誰又知這些自以為是的,看到名冊與畫像較往日晚些送達,就自認已由大殿中鄭皇貴妃娘娘確認過,便自顧自地趕著這一日,將幾摞紙統統交由郵送的內監往皇城之中送去了。

偏偏好巧不巧,這主要出差錯的典簿又是何貴那姓萬的隨從——真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幾天與瑛兒的交流下來,知道娘娘對何貴也是格外關照,更似有些想從皇長子一側將其挖角過來之狀,俗話說「打狗看主人」,如今這萬典簿犯錯,怎得都應看在何貴被娘娘看重一事上,多行原諒。

因此梁秀殳這腔欲展現自己一二的心境,此刻在娘娘面前變成純純的謝罪了。

金靚姍完全來不及去責怪梁秀殳,她這時被「歷史」這兩個字狠狠地摁在椅子上,但她想到,如果表露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將那名郭氏移出中選名冊,會顯得更不合理,且招人懷疑,貴為皇貴妃,又在宮中這些年,自然不怕什麼招人懷疑,可無故去改變決意,就成了出爾反爾之輩,這就無異於給慈寧宮、延禧宮遞捅自己的刀子。

她皺著眉頭,一副明顯有事的表情,對梁秀殳尷尬一笑,「你起身回話,」等梁秀殳站起身,繼續說到,「既爾等眾人都覺此秀女郭氏適格,事先我也只是一番建議,未必真要遵守,今次陰差陽錯,由她名冊畫像先入了宮,亦是她之命數,天在助她,我等凡人又能奈天幾何?」

梁秀殳聽出娘娘話里的多般無奈,可自己也不能冒犯尊位,裝著大度說「無妨」,現在要做的反而是替娘娘解憂,證明自己尚可一用,於是他思來想去,「其實名冊、畫像送入宮中亦無妨,娘娘何不同於那一日秀女何禾之時,找個法子將此一時仍在後殿的郭氏『請』出行宮?」

主意並不餿,但怎麼操作是個問題,何禾那時都已經「瀕死」,光那副模樣就夠讓她離宮了,可是現在郭氏好好的,用什麼理由能讓她自行離開。

金靚姍這時候想破頭,也未必有合適的主意,只好說自己困了,讓急於表現的梁秀殳先下去,自己轉入卧房和瑛兒囑咐起來,她心想這麼晚送去的名冊、畫像,未必有人第一時間就會看,如果瑛兒明天一早就入宮,借故名冊有調整,將郭氏的名冊、畫像毀了,也是個主意,之後只要在行宮裡把郭氏摁住,這樣就也算成了此事。

她越想越激動,以至於被瑛兒伺候安然躺下,仍目光灼灼地反覆想著。

這時,瑛兒多問了一句,「娘娘,奴婢以為,這郭氏入了中選,未必就能順入終選,何須花去這許多辰光對付。」

金靚姍心裡想到好主意,這時困意襲來,哼了一聲,「你懂什麼,有句話,叫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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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結膳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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