皕枠一章 冒險嘗試

想必與當朝首輔沈一貫小心翼翼地從後門進入行宮，在行宮裡的所有人都像是有了某種特權一樣，可以在前殿、大殿之外所有的地方自由通行。

而在監場台上出現的人，則有了在整座行宮中自由行走的特權——如果不是鄭皇貴妃居住在大殿，加強了戒備，監場官們在整座行宮中，幾乎如履平地。

萬磐是個老實人，但在極端情況下，老實人是最可怕的一類人。

就如同他被派來行宮之中做暗樁的事情這樣——說是「暗」樁，可他都是在明著做的，和那些有心理障礙、處處帶著防人之心卻也被別人處處防著的老爺們不同，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出一副老實，以至於「傻」的樣子，為的就是讓見到他的人卸下戒備，雙方坦然以對。

因此，無論是鄭皇貴妃居住的大殿中的侍衛、宮女、太監見到他，只當是為了快些到前殿門外廣場，萬典簿來此處抄個近路。

尤其在鄭皇貴妃幾次三番在大殿之中召見隨行御廚何貴后，萬典簿的來去自如顯得更加有據可依了，畢竟如何也不能往大殿中來的廚子，已經多次被主動召見，乃至當著娘娘與殿下的面料理起菜色來。

萬磐只要把自己作為這名御廚如影隨行的隨從之事，廣而告之，則之後在大殿之中的停留也不再需要躲躲藏藏，只大大方方地待在一處就行。

即便表面裝得坦然，但在他自己的內心之中還是多有糾結，一面是因為被迫才不得不做的暗樁身份被伊士堯發現后，無論他怎麼用「如今的何貴老爺早已不是原來那位何貴老爺」這一點，在內心說服自己，也實在無法真的去做什麼背叛這位曾對自己照顧有加的上司。

而另一面，他這時也沒能理解鄭皇貴妃亦為什麼「現代人」之事，一旦向皇長子復命，牽扯到娘娘的事還是要慎重考量。

這一日，「娘娘」再次召見「何貴」，無時不刻都在留意伊士堯動向的萬磐，在伊士堯匆匆離開后，也很快跟了過去。

之後就有了被伊士堯發現，險些叫住的一幕，殊不知是被放過一馬。

但經此一回后，萬磐更多地知曉了這位叫伊士堯的仁兄的一些相關之事，這位仁兄來到大明一事雖談不上被迫，但不論從來到的過程還是到達的結果上看，又或是從言語之中滿是無奈的字裡行間中去判斷，前來大明並非伊士堯本願。

他迫切地想要通過某種方式回去，也同樣是因為深覺如今正處於異常不堪的局面，因而寄希望於暫且可說是手眼通天的鄭皇貴妃相助，而此一項「相助」亦是有登天之難，十數年都未能了結的國本之爭，又豈會因為何貴一人就宣告結束。

這個道理，萬磐都明白，可惜鄭皇貴妃——金靚姍沒能明白。

除此之外，在萬磐的心裡，還是存有一份對伊士堯的嫉妒，之所以要稱之為嫉妒，是因為無論成功與否，伊士堯都有一條名叫「現代」的後路可退。

可作為被迫成為皇長子暗樁的萬磐，卻因為擔心家人的安慰，無路可退，從這個原因上，他對伊士堯此刻的選擇能表示理解，卻無法認同。

這一點也深深影響了他試圖幫伊士堯一把的想法，畢竟聽上去無非是點一支香，喂一口葯的小事，又有何難？難的都是之外的東西。

萬磐懷揣著這般心情，先一步跑回了後院，而不久之後，伊士堯也回到後院膳房，甚至兩人遠遠地面對面互看了一眼，沒有作任何言語，只是遙望片刻。

隨著秀女初選結束臨近，行宮之中的氣氛同時變得有些微妙，不論從每個人做出的行為舉止，還是像后一日「突然造訪」的當朝首輔沈一貫。

萬磐在他面前沒有做太多言語，只因前一晚再一次借故過路，實則悄悄潛入大殿卧房一側，偷聽鄭皇貴妃娘娘與又一次風塵僕僕地從皇城之中歸來的瑛兒主事的對話。

白天金靚姍與伊士堯鬧了個不歡而散，可能是因為有些報復心態，又或許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這一天無論菜色還是所用的其他食物，都有一絲口味、口感上的不對。

皇三子依然對何御廚烹飪的食物讚賞有加，吃相上也十分捧場，這一點讓金靚姍更加費解。

就在自己深思是否真是自己的問題時，外面報瑛兒主事回到行宮了。

除去路上的奔波，瑛兒在宮裡仍舊待了一整天，走進來第一件事也是不等娘娘開口，自己先跪下謝罪，「求娘娘恕罪，奴婢沒能撤下秀女郭氏之名冊、畫像，進宮之時打聽到，當晚將名冊、畫像送入宮之後，頭一處送抵之處就是皇後娘娘的坤寧宮，奴婢自不會就此罷休，於是往坤寧宮去后，才知皇後娘娘與坤寧宮主事，將名冊、畫像已經帶到慈寧宮太後跟前了……」

瑛兒的語氣聽起來非常歉疚，可在金靚姍心裡感受起來，卻是另一番滋味——明明又一次誇下海口，可將歷史變動的事，又一次毀在了陰差陽錯上。

「頭天就與你說過夜長夢多，你看此時正被我言中了。」金靚姍長長嘆出一口氣，「罷了，如此便罷了。夜長夢多后，則是聽天由命時。」

她不再問瑛兒之後的事，而在瑛兒眼裡，娘娘則是聽到自己未成事之後，突然暗自神傷了起來，正欲安慰卻聽到娘娘又生一句，「初選第十日可是只有午前一場？」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時，瑛兒只能確定日程，答了一句「是」。

「你可曾記得之前蓮兒同我說到，讓我去民間行走一趟？要不就此定下，第十日午後半日，直往那桂禾汀樓去！」金靚姍腦子轉得飛快，根本不在意瑛兒有否反應過來。

她此時想的是，既然秀女郭氏的事無法避免和更改，她只能往皇三子這一方努力，只要他儘早與何禾成婚，有了在皇帝面前受封太子的前提，無論別人說什麼，也無法再影響結果。

而去桂禾汀樓，就是為了把這件事坐實，無論何禾做什麼反應，只要她當場答應下來就好，這樣回到皇宮之中的當晚，就能把結果告訴皇帝。

無論太后、皇后、皇長子做什麼努力，都抵不過已經決定之事，因此這一趟桂禾汀樓算是破釜沉舟，只為這一件事。

瑛兒在一旁發愣，不知三日之後的桂禾汀樓之行到底為何，娘娘也沒有任何要解釋之意，且嘴角那一抹微笑更是不明其狀、不可思議。

在牆角也聽了一臉迷糊的萬磐，只聽懂了桂禾汀樓，這時想去報於何貴知，卻很快驚覺那一位早就不是自己熟悉的何老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