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二·婚後
五月的天氣本就多變,白日還是晴空萬里,到了夜裡忽然風雲大變,電閃雷鳴,帶著摧枯拉朽之勢。
大雨來的又凶又急,拍打在地上,將地面沖刷成一灘軟泥。
雪衣覺得自己就軟成了一灘泥,還是軟的抓不住,一抓起就要從指縫裡流出去的那種,全憑著崔珩抱進了浴桶。
溫熱的水流一衝刷,她氣惱地推了推崔珩,誰知一時又激起千層浪,等她再被抱出來時隱約已經能聽得見窗外的鳥鳴。
這回,她是徹底沒掙扎的力氣了,一上榻便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等她再度清醒時,是被肩上的涼意冰醒的。
雪衣伸手扯了扯被子,一動,她忽然有一股不適,慢慢睜開了眼。
果不其然,一睜眼她便瞧見崔珩正支著手臂在她上方。
大早上的,眼一睜就是這麼一張極具衝擊力的臉,雪衣腦中嗡了一聲,好半晌才意識到他們已經成婚了。
她默念了幾聲這是她郎君,看久了就習慣了,才能鎮定地從那張劍眉星目的臉上移開。
然而一低頭,當瞧見一截沒到指根的手時,她渾身微微僵硬,總算明白夢裡的不適從何而來了。
「天剛亮,你怎麼又……」雪衣簡直欲哭無淚。
「不是你夢裡一直鬧著說不舒服?」崔珩眉梢動了動,丟了個瓷瓶遞到她眼前。
她有嗎?
昨天一天過的太混亂,雪衣腦袋裡亂鬨哄的,壓根不記得自己夢裡說過什麼。
「現在沒事了……」雪衣聲音低下去。
「真沒事了?」崔珩唇角浮著笑,認真地打量她。
雪衣含混地嗯了一聲,崔珩斂了斂眼神,才終於收了手,起身叫了人備水洗漱。
耳邊響起了潺潺的水聲,雪衣一回頭,正瞧見崔珩在慢條斯理地擦手,將帕子從指尖擦到指根,一絲不苟。
他的手極為修長,像上好的白玉一樣。
雪衣耳根倏地滾燙,連忙抱著被子背過了身。
等崔珩洗漱完,換好了衣服回來的時候,正看見雪衣蜷的像只刺蝟似的埋在枕頭裡,只有露兩個耳尖露了出來,紅的極為可愛。
「還睡?」崔珩走過去。
「好睏——」雪衣長長地拖了一聲。
「困也不行,待會回來再睡。」崔珩拍了拍她后腰,有意提醒道,「你現在再不起,就趕不上請安了。」
雪衣原本正在彆扭,當聽到請安兩個字時,她瞬間坐直了身:「我差點忘了,什麼時候了?」
「差兩刻鐘到辰時,來得及。」
雪衣頓時更慌了,只簡單地梳洗了一番便扯著崔珩要走。
「等等。」崔珩卻按住了她。
「還有何事,再不去恐要晚了?」雪衣正懊惱。
「還有個東西沒處理,外頭周媽媽還等著。」崔珩將床尾的一方帕子扯了出來。
雪衣覷了一眼院外的人,這才想起新婚夫婦要驗元帕。
可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哪裡還有什麼痕迹,雪衣臉頰瞬間失色:「這可怎麼辦?」
「放心,我有準備。」崔珩丟了那帕子,一臉坦然。
這東西能怎麼準備,雪衣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吞吐著道:「你該不會把當初的東西留下了吧?」
「你怎麼知道?」崔珩眉梢動了動。
這都過去一年了,他竟然還留著這種東西。
雪衣眼睛慢慢睜圓:「你……」
「我什麼,我無恥?」崔珩揉了揉她發頂,「怎麼都成婚了還這麼天真,說什麼你都信,拿那東西你不是已經親手讓人燒了?」
雪衣啞然,意識到又被他耍了,氣哼哼地躲開了他的手:「別摸我頭,剛盤的髮髻。」
崔珩這才發覺陸雪衣今天挽了個髮髻。
別說,滿頭的青絲一梳攏起,比之從前,她更有韻味了。
雪衣被他看的臉熱,彆扭地別開臉:「說正事呢,這帕子你打算怎麼辦?」
「造一個不就成了。」
崔珩不以為然,緊接著指腹往牆上掛著的佩劍上一擦,滴了幾滴血上去,那元帕立馬便有模有樣了。
雪衣瞄了一眼,臉頰微熱:「可……這畢竟不一樣,會不會叫人發現?」
「不會。母親已經知道我們從前的事了,此番不過有個差不多的走走過場,省的讓丫鬟們嚼舌根罷了。」崔珩解釋道。
「那你還嚇唬我?」雪衣氣鼓鼓地瞪他。
「誰讓你膽子這麼小。」崔珩惡意地戳了戳她臉頰。
果然,等他們穿戴好出去,大夫人身邊的周嬤嬤只掀開帳子遠遠地瞧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
雪衣這才放心下來,不禁感嘆遇上了一位開明的婆母。
驗完帕子,等他們到了老國公那裡的時候,幾房的人已經基本來齊了。
雪衣先前雖是在府里住過,但這回身份畢竟不一樣了,當她同崔珩並肩到門檻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那些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分量更重了,呼吸也亂了起來。
「不用擔心,都是至親。」
崔珩捏了捏她掌心,雪衣連忙蜷著手躲開,但心情的確沒方才那麼緊張了。
兩人親昵的小動作落到了在場人眼裡,眾人看向他們的眼神都帶著笑。
按禮,雪衣先要給老國公敬茶。
上一回被老國公駁了面子的事情猶在眼前,雪衣這回尤為謹慎,手臂微抬,眼睫垂下,恭謹地端著茶杯遞了過去:「祖父,請用茶。」
那茶明明不燙,但雪衣指尖卻微微發了紅,顯然是被緊張的。
老國公因著老二媳婦的事,一開始的確不待見這個陸小娘子,可上回行簡在邊關出了事,這個陸丫頭仍是不離不棄,他便也看淡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管不了了。
是以老國公這回格外和藹,並未猶豫便接了杯子,用了茶之後又吩咐道:「賞——」
身旁的嬤嬤聽令便將早已準備好的托盤遞了過去。
絨布一掀開,裡面是一柄上好的玉如意。
雪衣知曉老國公這回是當真接納了她了,這才鬆了口氣,俯身拜謝:「孫媳多謝祖父。」
最大的阻礙跨過後,後面便一帆風順了,老太太面容慈祥,賞了雪衣一個玉鐲。
至於大夫人,雪衣剛拜下,大夫人便叫了她起。大夫人賞的東西也最實在,直接給了長安西市最繁華地段的幾間鋪子,格外讓人艷羨。
緊接著雪衣同崔珩一起見過二房、三房和其餘幾房的叔伯,又得了不少賞。等他們離開的時候,晴方和秋容已經拿不下手中的東西了,不得不叫了楊保幫著。
「一上午就掙了一整條街市,嫁給我不虧吧?」
回去的路上,崔珩瞥了眼雪衣被重禮砸的暈暈乎乎的樣子調侃道。
雪衣的確被崔家人的出手震驚到了,但想想也不奇怪,老國公和老太太不必說了,大夫人出身趙郡李氏,家中田產無數;二老爺因著二夫人的事愧待雪衣,給的多了也理所應當;三夫人出身江南魚米之鄉,也是個富庶的。
崔氏的姻親幾乎涵蓋了五姓七望所有大家,且崔珩如今正當勢,雪衣得的東西自然要多些。
但雪衣絕不肯承認是因為崔珩的緣故,只揚了揚側臉:「那是因為我招人喜歡。」
「的確招人喜歡。」崔珩笑了笑,遞了串鑰匙過去,「我也有東西給你。」
「這是什麼?」
「內庫的鑰匙,全給你了。」
整個內庫。
雪衣微微怔住:「你的庫房有多少東西?」
「沒細數過。」崔珩不以為意,頓了頓才道,「少說也夠你嫁我百十次的。」
雪衣瞠目結舌,她今日一上午收東西已經收到手軟了,沒想到這串鑰匙分量竟更重。
她吞了吞口水,沒敢伸手去接:「這也太多了……」
「我都是你的了,這些身外之物算什麼?」崔珩不以為然。
雪衣眨了眨眼,鼻尖忽然有些酸。
「感動了?」崔珩瞥了一眼她發紅的眼尾,「當真感動,你不如想想怎麼回報我。」
雪衣鼻尖的酸癢瞬間止住,狐疑地看向他:「什麼回報?」
「此次因聖人賜婚,我有十日休假。」崔珩似笑非笑地道。
雪衣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別過了臉:「厚顏無恥。」
「這叫正大光明。」崔珩牽起了她的指尖。
「還在外面呢,你別牽我。」雪衣輕輕地掙。
「沒事。」崔珩反倒握的更緊,「剛下過夜雨,地上有水坑,別摔倒了,我牽著你走。」
雪衣無奈,掙也掙不開,只好頂著眾人的目光同崔珩緊握著回去。
身後,盧娘子瞥了瞥前面兩人那握住的指尖,又瞥了瞥身旁離她有一丈遠的崔璟,默默嘆了口氣。
明明是親兄弟,怎麼差別這麼大呢?
盧氏思索了片刻,有意裝作腳滑,往前一跌拽住了崔璟的手:「呀,這裡怎麼多水坑!」
「是有些多。」崔璟連忙扶住她。
盧氏頓時喜上眉梢,以為崔璟開竅了,也要同崔珩一樣了。
然而下一刻崔璟卻放開了她,認真地道:「這麼多坑窪是時候該休整休整了,改日須得吩咐下去。」
盧氏:「……」
片刻后,她不死心,又故意裝作為難的樣子問道:「那現在可如何是好,這一路回去恐怕容易摔倒吧?」
「你說的也有理。」崔璟點頭應是,可下一刻,他卻抬腳轉向了另個方向。
「大郎,你這是去哪裡?」盧氏不明所以。
「你不是說路上多水坑?」崔璟指了指不遠處的迴廊,笑的格外溫柔,「廊下無積水,我們換條路走。」
盧氏哪裡是想換條路啊,她分明是想讓他牽她。
崔璟這個榆木腦袋!
偏偏崔璟什麼都沒感覺出來,仍是和煦地回頭:「娘子怎麼不走?」
「我……」盧氏欲言又止,可對上崔璟溫柔的眼,又只好生生把話憋了回去,「這就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回去,隔了有一丈遠。
盧氏邊走著邊忍不住回頭,目光頻頻落到不遠處那雙親密的背影上,心生艷羨。
不行,她不能再同大郎這樣相敬如賓了,改日她一定要去向這位妯娌請教請教怎麼樣才能讓男子開竅才行。
想來,這位陸娘子一定很多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