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果真是風韻猶存
傍晚時分。
天空中雖仍有餘輝,但紅日已然快要墜入峰巒的背後。
海拔近千丈的山區基本不太會有夏天的概念,太陽走到半路便會被山擋住,沿著山道越往上,植被的種類便越單一,除了少數耐寒的喬木,很少有植物能在這種極端環境下存活。
咔、咔、咔。
一駕造型古怪的機關車卯足馬力一路轟鳴,在雲杉叢林中飛速穿行。
連承業雙手緊握著傀儡馬的搖桿,隨著前方的遮擋物不斷減少,視野也慢慢開闊。半山腰的城鎮、白雪皚皚的山峰、被薄暮鍍上金邊的浮雲……熟悉的景色如同一封讓他魂牽夢縈的家書,徐徐展開在面前。
「寧前輩,我們就快到了!」
在寧言的一再要求下,他總算不再用上仙、仙尊之類的稱呼,而是改用世俗感更強一些的前輩。
對此他起初還是有點忐忑的,總覺得怠慢了仙長,好在時間長了,看出寧言是真的不在意區區一個稱呼,現在算是慢慢喊順口了。
這也讓他暗地裡不免感慨,要是上界仙人都如寧前輩一樣就好了,那每三年一次的升靈道儀能少死多少人啊……
車廂里,寧言撩開馬車的帘子,與他並肩同坐的高海山也一同望向窗外,饒有興緻得點評起來。
「三面環山,易守難攻,是個好地方啊。」
寧言隨口道:「我覺得未必,山地資源貧瘠,吃穿用度就是個大問題,只需遣少量精銳扼守住上山要道,少了物資輸送,一城之人豈不是都要被活活困死在山上。」
高海山眼睛一亮,笑道:「寧兄莫非對兵法也有研究?」
寧言心裡一咯噔,看這貨大有要和他辯經的態勢,連忙擺手:「可饒了我吧,我只會紙上談兵……」
去連家堡的路程比他想象中更遠,足足花了近三天的時間。經過幾日的朝夕相處,也讓寧言對這師兄妹二人有了初步印象。
先是這高海山,為人知禮守節,本事不俗,一定要挑個毛病的話,那就是太喜歡銳評。
不過和傳統意義上的懂哥還不太一樣,他是真懂哥。
經史子集如數家珍,琴棋書畫均有涉獵,遠及上古秘聞,中至前秦古典,近到國際形勢,就沒有他銳評不了的。
至於他師妹嘛……
「咳咳,師兄,我渴了。」
高海山談興正濃,聽到莫小音的呼喊頓時如同聽到了緊箍咒,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道:「寧兄,先前的清露飲可還有剩餘?」
寧言繞過高海山看向莫小音,後者冷著臉靠坐在馬車的另一端閉目養神,一雙嬌嫩的柔夷懶懶搭在膝蓋上,風姿倒是綽約,架子卻是大的離譜。
他看在高海山的面子上,終究是沒太過為難對方,摘下玉戒指遞去:「宮雪松的儲物戒在此,高兄自行翻找吧。有就有,沒有我也變不出了。」
高海山感激道:「多謝!」
寧言再次看了眼莫小音。
毫無反應。
特么純純小仙女一枚……
寧言也懶得和她一般見識,眼不見為凈,正巧坐車坐久了身子拘束得難受,遂起身鑽出車廂。
連承業正在專心駕車,忽覺身邊突然多了個人,餘光一瞥,立馬緊張得話都說不囫圇:「寧、寧前輩怎麼出來了?可是小子車駕得不好,太過顛簸打攪了前輩休息?」
「第一,自稱要用我。」寧言拍拍他肩膀,嘆聲道:「第二,我只是出來透口氣。」
「好、好。可需小……可需我做些什麼?」
寧言停頓了一下,身子向後靠在軟墊上。視線中,蒼藍中天已蒙上一層濃墨,遠處山巔的熒光雪色也逐漸暗淡,於是那原本清晰的界限便模糊了起來。
他也無法再窮盡千里目,只能看到混雜在一起的斑斕色塊,一重又一重。
無邊無際,彷彿根本沒有盡頭。
「你給我講講天衡郡吧。」
連承業沒有看到寧言臉上一閃而過的悵然,自顧自講起家鄉的趣聞,順帶科普了下中洲的風土人情。
其實他也有很多地方沒去過,比如負責舉辦升靈道儀的天陽城,號稱無上天都,他央求了他爹很多次都不肯帶他去,只說那裡太過危險,還不是時候。
但連承業轉念又一想,對他們來說危險的地方,對於上界下來的仙人來說卻是未必。若寧前輩肯帶他去天陽城,見一見傳說中的人間仙境,死了也甘願。
兩人一路閑聊,也不覺得路途漫長,不知不覺間,馬車已駛出了雲杉叢林,山道兩旁的開始出現成片成片的農田。由於還未到收穫的季節,這會只有青綠色的禾苗冒出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來的雜草。
寧言稍稍坐直身子,他們所處的位置換算成海拔差不多已有四五千米,不禁好奇道:「在這裡種稻子,能種活么?」
連承業道:「寧前輩有所不知,這稻種名為寒午稻,需冰岩地脈滋養方能生長,種在那南地水鄉才不得活哩。對了,用寒午稻做成的靈米對修行水系內功大有裨益呢。當然我也曉得,這肯定是比不得上界的龍肝鳳髓,不過三位前輩既然來了,也可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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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言的表情已經麻木了。
又來了……
這一路上他看過聽過了太多超出他常識的東西,甚至在宮雪松的儲物戒里發現了能輔助修行的水晶石頭。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不就是各種修仙小說里最常見最經典的靈石么?!
偏偏有這麼多離譜的寶貝,這個世界的武力天花板居然是五氣境的武仙,也就是——
七品武者。
一拳能打死十個的那種。
這違和程度不亞於在原始人家裡發現燒開水用的居然是可控核聚變反應爐,這也太奇怪了吧……
馬車駛過農田,在田間勞作的農夫們聽到動靜,紛紛抬起頭,看到那駕車之人時,起初還帶著些遲疑,也不知道誰先喊了句「少主?」,寂靜的山道瞬間便沸騰了。
「好像還真是少主!」
「快去稟告家主,就說少主回來了!」
越來越多的人跑向馬車,連承業來不及一一回應,只好站起身朝眾人道:「莫要大費周章了!總共也沒多遠,怕是報信的人還沒到,我這車便先到了!都回去吧!」
寧言在一旁打趣道:「回家的感覺怎麼樣?」
「好!」連承業大聲回道,似是要把心底壓抑許久的情緒一同吼出來:「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烏泱泱的人群並沒有散去,而是自發地尾隨在馬車后,期間不斷有問詢而來的加入其中,眾人一路高歌著,馬車也只好刻意放緩速度,以免衝撞到行人。
因此等寧言他們真正回到連府時,已有人在門口迎接。
連承業望見那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對中年男女,眼睛一下子就紅了,當即翻身下車,帶著哭腔道:「爹!娘!我回來了!」
「我兒、我兒回來了!」
那女子趴在身旁男子的懷中,肩膀不住顫抖著,卻是早便泣不成聲。
高海山扶著莫小音下車時正巧撞上這溫情的一幕,微微頷首,適時銳評道:「父慈子孝,富貲德厚,雖在鄉野,也可稱望族。」
寧言笑了笑,也欲上前行禮,畢竟是來做客的,總得講些禮數。
【嘿嘿,果真是風韻猶存……】
他腳步一頓,忽地半轉過身,單手捂住臉一頭撞向高海山的肩膀。
「寧兄,你怎麼了?」
「沒什麼……可能是有點暈車,借我靠一下就好。」
「諱疾而忌醫,非智也。」
「少說兩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