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喪

李顯忠看著徐寧眉宇間濃濃的憂色，近前壓低聲音道：「大人是在擔心淵聖還朝的事嗎？」徐寧搖了搖頭，當然不會承認，淡淡說道：「太上道君皇帝已崩，太上淵聖皇帝一手造就靖康之難，實為我漢人曠古未有之奇恥大辱，他還有何臉面回來與官家爭這個皇位？是官家一力挽大宋於將傾之時，如今更是收復中原、奪回燕雲，完成大宋立朝以來從未有過之功業，大宋的臣子與百姓如果連起碼的是非好歹都分辨不出，那也未免太讓人失望了。」李顯忠小聲說道：「朝中大臣與軍中主將皆為官家擢拔，想來絕大多數人是擁護官家的，但保不齊會有些人會興風作浪，從中謀取好處。畢竟，官家終究是個女子，太子也是認養，若是有人舍淵聖而迎舊太子趙諶複位，會是個大麻煩。」趙諶是徽宗嫡孫，淵聖嫡子、太子，靖康之難時不過十歲，大宋軍民每每談及，都是惋惜同情之意。若他還朝，想擁立他做大宋皇帝的人只怕不會是少數。宋軍根本擋不住金人兩路大軍北歸，金人卻大方的同意了女皇的換人條件，大出女皇的意料之外，讓宋廷措手不及，顯然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放趙桓父子還朝，宋朝內部必然會有一番爭鬥，自然無暇顧及北方的金人，金人便能組織力量先應對其他敵人。女皇的用意不難明了，收復中原、奪回燕雲固然是前所未有之功業，但迎回二聖是她九哥、十八哥與她自己喊過的口號，更是一雪靖康之恥的標誌，一旦達成，女皇必將獲得空前的威望。只是，女皇也不會想到金人居然會順水推舟，立馬就答應下來，按她的估計，本以為怎麼著也得半年時間以上時間，足夠她做出周密的布署了。徐寧覺得臉上一涼，伸出手去，攤開了手掌，看著一片雪花落在掌心消失不見，輕輕說道：「下雪了，回家的路不好走啊。」李顯忠以為他說的是城外北歸的金國大軍，隱隱的又覺得好象不是。回家的路不好走，無論是對於北歸的金軍，還是南歸的宋人。睿思殿，御書房。趙鼎、李光兩位宰相壓抑不住心中的震驚，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女皇一臉戚容，哀痛之意絕非作偽。誰也不會想到，終於等到脫離苦海，結束屈辱的生活時，舊太子趙諶卻感染了風寒，在冰天雪地的歸途中堅持了六日之後，還是沒能挺過來，驚聞噩耗的淵聖悲傷過度，很快也病倒了，許是病痛難忍，又或許是心傷愛子之死，淵聖在三日後宿夜時被發現自縊於一間破舊的民房中。這一切都發生在會寧府以北的苦寒之地，從時間上看，女皇根本來不及做出相應的安排。大宋收復燕京、金人答應以人換人，這兩件事可以說偶然性太大了，女皇不可能事先便能預料。包括趙鼎與李光在內的朝野上下自然明白這一點，大部分人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得不感嘆女皇真是天命所歸。春暖花開之時，二聖、寧德皇后鄭氏、舊太子趙諶四人梓宮到達開封以北的陳橋驛。一同到達的，還倖存於世的近千被擄的大宋子民，其中女子六百餘人。徐寧、岳飛父子自燕京一路護送，也回到了開封。女皇循徽宗昔日之意，將燕京改為燕山府，李顯忠兼知燕山府。由於岳飛母親姚太夫人在三月二十六病逝，岳飛父子需回建康服喪，神武中軍都統制改由張憲接任。回到開封后，岳飛父子上奏，請乞護送母親遺體歸葬廬山，並為其守喪三年。岳飛因多年在盛夏冒暑用兵，又為母喪痛苦過甚，致使畏光、刺痛的目疾複發，加之三年守喪之制，遂上表請除一應官職。女皇追贈岳母為魯國夫人，罷朝一日，准岳飛護靈所請，並將三年守喪之期改為三個月，三個月後返京出任樞密使，主持對金戰事。徐寧是岳母義子，自然也要回建康奔喪，並一起護送岳母遺體上廬山安葬。等到從廬山回來，又回到建康舉家遷來開封，到達開封時，已是中秋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