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舅舅他沒有虧待過你,珩表兄。」姜昭選擇將這句話說出來的那刻,眼中故作的輕鬆與平靜也消失了。

她知道這句話出口之後,她和靖王之間再也回不到過去。

姜昭的神色凝重,或許眼中還藏著幾分淡淡的哀傷。

重來這一年,有的人和事在變好,可有的人、她曾經一直珍視的人卻走上了另外一條路。

與她截然相反的一條路,然後……成為敵人。

聞言,靖王神色反而恢復了輕鬆,他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輕鬆,笑著看向姜昭,輕聲道,「昭昭知道了我想做什麼。父皇說的沒錯,昭昭在他膝下養大,是全京城最聰慧的小娘子。」

靖王乾脆地承認了,目光像是陷入了回憶中,漆黑的眼瞳矇上了一層縹緲的光澤,臉上破天荒地帶上了笑容,「從前,我和昭昭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感情也是最好的。」

「是啊,在那麼多表親之間,我們的感情是最好的。」姜昭眼睛緊緊盯著他,然後突然別過頭去,不再看他,咬牙道,「珩表兄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靖王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憤怒,笑容慢慢消失,又像是從前那個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他了。

「問吧。」他看向那座被牢牢包圍的宮殿,面無表情。

「我的堂姐姜晴之前踏青的時候遇到了歹人,那時救下了她殺了匪徒的人是不是珩表兄?」姜昭依舊沒有看他,低聲開口。

「是。」靖王沒有驚訝,也沒有停頓,但他和景安帝極為相似的一雙深眸直勾勾地看向了姜昭。

「她用計讓孟家女與太子私通顯露與人前,是她自己所為還是珩表兄指使?」姜昭聽到他承認的那瞬間,眼睫毛飛快地眨了一下。

緊接著,她又問。

「姜晴遇到歹人,昭昭覺得與我有關嗎?」然而,這次靖王並未回答姜昭的問題,而是反問她,眼神灼灼。

姜昭很快搖了搖頭,低低回答,「珩表兄不會是那樣歹毒不堪的人。」

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姜晴遇到歹人與靖王有關,她相信是靖王偶然間發現了姜晴受歹人侵害然後施手相救。

「是我指使的。不僅如此,那日我倒酒的時候在太子的酒水中動了手腳。」聽到她對自己的維護,靖王沉沉笑了一聲。然後他開口,打破了她的幻想,痛快承認了自己的卑鄙無、恥。

聞言,姜昭垂下了眼眸,「李家和外祖母……你當中有沒有做什麼?」

「或者,飄香樓的含煙是不是你的人?」她的聲音低了一些。

「是。」

「鄭重和右都御史彈劾陸照是你背後……」

「是。」

「散布流言毀陸照的名聲,也是你?」

「是。」

靖王全都沒有否認,姜昭一連從他那裡得了幾個確切的答案后,終於慢吞吞地抬起了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你是偶然施救了姜晴,利用她對付太子是人之常情,外祖母和李家落得那樣的下場是罪有應得。但,珩表兄,你得和我說,為什麼要三番五次對付陸照?為什麼又要做下今日的事情?」

「陸照和你沒有任何瓜葛,舅舅也從未虧待過你。」她眼睛瞪得很大很圓,一秒都沒有從靖王的臉上移開,帶著罕見的怒氣。

靖王深深地看著她,看著她發泄自己的怒氣,嘆了一口氣,語氣很平和,「昭昭,你知道的,事情不能就這麼過去,我的那十幾年不能就什麼都不算的。」

「在我這裡永遠過不去,你看,除了這些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他攤開寬大的手掌放在姜昭面前,那裡空空的。

姜昭看過去,看到了一些陳年的傷痕,那是靖王曾經的經歷。

這一瞬間,她明白了靖王的心,卻無法理解他的所為。

「錯在崔家,不在舅舅,更和陸照無關。」她怔怔地望著靖王的手掌,語氣也恢復了平靜。

崔氏宮變,禍及她和靖王,一個在身一個在心。她幸運地遇上了陸表兄,迎來了渴望中的新生,而靖王受過的傷痛卻無法由崔皇后撫平。

「是!父皇並沒有錯!我身上流著崔氏的血脈,他身為帝王能做護我長大已經盡了屬於父親的責任!陸照從前更是與我從未謀面,毫無瓜葛!可昭昭,我還是想殺了他們,甚至……殺了母后。」靖王反應驟變,陰著一張臉,雙目赤紅,暴怒的模樣完完全全地在姜昭的面前展露出來。

姜昭第一次看到靖王的另一面,大眼睛獃獃地像是失了神。站在原地,她一動不動。

「若不是顧及母后,若不是父皇百般阻撓,若不是突然冒出一個陸照,我不會一步步失了昭昭。」靖王死死地咬著牙根,緊繃的神情中含著駭人的肅殺。

往前十幾年,那些灰暗不堪的時間中,他唯一擁有的珍貴的東西就只有姜昭的關心。

那個矮墩墩永遠跟在他身後的小姑娘就在他一步步的忍耐下丟了,成了別人的。

他隱忍不發,對付李家和李太后,設計太子和高家,報復安國公府和端敏長公主,這些全都成功了,被幽禁在深宮的母后也重新得了皇后的尊榮,但他在姜昭與陸照成婚的那日卻猛然意識到,他失去了最珍貴的一件東西。

昭昭是別人的了。他什麼都沒有,報復之後的痛快淋漓一瞬而逝,剩下便是無盡的空虛。

這種空虛時時刻刻蠶食著他的心,讓他痛苦不堪,讓他無數次地回憶起從前那些被葬埋的晦暗時刻……原來那個時候他並不是孤獨的一個人,有一個小姑娘在陪著他,陪著他鮮血淋漓地走過長信宮的宮道。

是,那時的靖王一直都知道姜昭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後,也知道突然出現在他殿中的金瘡葯是姜昭從太醫院拿來的。

但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迷住了他的心竅,他連那個孱弱的小姑娘也一起恨上了。因為他勢弱,因為他對付不了她的父母和外祖母。

他只能恨眼前最弱小的那個她。或者說是一種遷怒,無能的遷怒。

對她的恨一直深藏在心中,直到他出宮立府,直到知曉她的壽命所剩無幾……他的恨一點點消退,卻也將全部的心力放在了報復安國公府和李家的身上。

陸照的出現讓他知道原來他認為短命的小姑娘是可以治好身體的,原來他曾經有機會將那個小姑娘變成自己的,然後和她共度一生。

靖王恨景安帝恨崔皇后恨陸照,但他更恨的人是自己,是他自己親手一步步將姜昭推離自己的身邊。所以他孤注一擲,倉皇地做下了今日的決定,成功了他可以咬著牙強取豪奪將錯失的珍寶拿回來,失敗了他可以結束自己空洞愚蠢的一生。

也許他死後還能回到從前,哪怕是一年前。

隱忍了多年的熾烈情感一經爆發,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燙烤著姜昭的心,她不能接受或者說不敢相信靖王是為了她選擇謀逆。

「珩表兄,還記不記得慶平五年的春天?」她張了張泛白的唇,輕聲問靖王,語氣飄飄渺渺的,像是下一秒就會消散在空氣中。

然而,靖王高大的軀體瞬間僵住了,一雙泛著血色的黑眸死死地、沉沉地盯著姜昭。

「那年,我病的很重躺在床上,珩表兄卻好幾日都沒來看我。忍不住,我在外祖母過來探望的時候就提到了……很快珩表兄就帶著禮物過來探望我,我很開心……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日因為我,珩表兄誤了課業,被學士責罰。外祖母也重重呵斥了珩表兄一頓,珩表兄生氣是應該的。」姜昭垂著腦袋,一句一句地小聲說話,自顧自地說話。

靖王的手狠狠握著,手心處已經有絲絲的鮮血流出。

「第二天,我為了給珩表兄賠罪準備了一個驚喜,是從舅舅龍案上軟磨硬泡拿來的印章。有了舅舅的印章,崇文館就不會有人敢欺負珩表兄……印章就放在我的枕頭底下,我想可以先閉上眼睛裝睡,等到珩表兄進來的時候再嚇你一跳,然後就可以借著嚇你的借口賠罪將印章送給你。」

姜昭的聲音更輕更淡了,「可是我閉上眼睛躺在床上,聽到了珩表兄的腳步聲,還沒睜開眼睛的時候……珩表兄的手掌就放在了我的脖子上面。」

「珩表兄,那個時候我很疼的,但我沒有對任何人說。我想,反正我本來過不久就要死的,也許死在珩表兄的手中還不會痛了呢。」

「珩表兄一定是知道了外祖母和母親她們做過的事情才會恨我吧。你恨我,可我想要的是愛。陸照他愛我,想要我活下來,於是就有了現在的我。」

「你眼前的我和從前的姜昭是不一樣的。這個姜昭有一部分是屬於陸照的,可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兩個姜昭都不會喜歡上恨自己想要自己死的人。」

「我既然一開始就不會愛上你,不會屬於你,你又怎麼會失去我呢?」姜昭說完最後一句話,頓了一會兒看向靖王,眼神暗淡沒有光。

或許,這是遲到了十幾年的一個注視。

靖王手心的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又像是落在他自己的心上,輕而易舉地在上面灼穿一個個深洞。

「原來昭昭那時是裝睡,原來昭昭本來就不可能愛上我。」他看著姜昭雙目通紅,唇角卻勾起,露出一個微笑。

笑聲中涌動的種種情緒最終化作隱痛,最為深刻的痛苦,這種痛苦將他永遠地停留在了過去。他還是那個陰鬱孤獨的少年,無能又軟弱,只能帶著血從長信宮的宮門前離去。

身後的小姑娘跟著他,他卻將她排除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過去終究是過去了,我不想被困住,只想往前。珩表兄又何必執著?你有忠心跟隨你的屬下,崔娘娘也已經安然無恙,又有了王妃宋娘子,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啊。」姜昭看他如此,心中滋味莫名的難受,她還想勸勸靖王,不僅是為了皇帝舅舅考慮,也為了靖王能夠活著。

不遠處傳來了騷動聲,靖王邁開了腳步,他聽了姜昭的話依舊沒有停下,「可是,昭昭,已經到了這一步,我沒有回頭路了。」

哪怕是倉促之下起意,事態也不是靖王可以控制的了。他的身後站了那麼多人,他們帶著自己的身家全族為他拚命,靖王不可能再回頭,辜負他們的信任。

這次他勢必要做在螳螂捕蟬后的黃雀,成或者敗,就看天意吧。

見此,姜昭臉色發白,但她沒有停下腳步,跟在了靖王身後。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寫了好久,二合一又沒搞到……下一章基本正文完結,大結局好難寫……感謝在2022-07-2823:52:14~2022-07-3002:55: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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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明月(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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