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徐飲棠還沒給崽崽們餵過這樣有用但不好吃的東西。他們家在這方面的管教向來寬鬆，只要崽崽們不亂吃，他也從來不強迫幼崽吃不喜歡吃的東西。
不過這不影響他想象到幼崽們哭嚎打滾的圖景。
【何等的地獄繪圖啊。】青霄清淺地嘆息。
祂嘗試表達一些對單親媽媽的關切之情，太陽似的巨大光團在光芒匯聚的規則之海中閃爍，可惜善意的情緒尚未傳達到位，極具光污染嫌疑的視覺效果就先讓徐飲棠的兩隻眼睛先後宣告報廢。
【……抱歉。】
青霄道歉，重新調整了自己的發光功率。祂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片規則之海對根源來自另一邊的徐飲棠來說並不友好，立刻亡羊補牢地四處粉刷一遍，將空間改造成自己記憶里會客室的模樣。
雕樑畫棟，輕紗垂幔，上次徐飲棠看到這樣的畫面還是在古裝劇里。
他不禁眨了眨剛剛重組出來的眼睛，幾叢海百合般的觸鬚束好奇地從眼眶裡鑽出來，又在聽到青霄發出抗拒的咕噥時猛地縮回眼眶，在他浮著淡淡薄紅的眼底漾開一層委屈的漣漪。
青霄知道又不知道他在委屈什麼。
祂姑且認為自己的本質還是人類。
只是格外倒霉且不幸，才會背上這口給諸天萬界打補丁的大鍋。
不要深究此處倒霉與不幸兩個近義詞同時出現是否別有深意，語義重複只是為了強調祂的倒霉與不幸。
總而言之，作為一個（自認為的）人類，看到從另一個（看起來是）人類的眼球里爬出無數青紅色肉蟲般的觸鬚，還在他眼前張牙舞爪扭來扭去散播恐懼情緒，沒有尖叫出聲把徐飲棠當場淹進規則之海里人道毀滅，全靠光團模式下非自願的強制清醒。
這次輪到徐飲棠道歉了。
他道歉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真誠，一張重組后更加完美的皮囊透著笑一笑就能無條件得到任何原諒的奇異魅力，只是他身上散發出的能量波動騙不過青霄，接近於無的共情起伏十分欠缺誠意，與祂這樣用機械電子音表達豐富內心的大光糰子形成鮮明對比。
青霄不由羨慕地哽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麼，關於我想跟你談的事情……我希望可以得到你們的幫助。】
祂看破了符合人類社交規則的交談流程並不適用於徐飲棠，索性直接切入正題。
會出現在這裡，是接到了徐四喜這樣活潑可愛幼崽的求救信號不可能坐視不理，而救完了人還停留於此，更多是發現徐飲棠是個對他退休計劃絕佳的助力，且他們正好卡在副本世界到虛空之海的中間地帶，徐飲棠綁定的遊戲系統都因為能量衝擊過大而暫時死機，祂只需要以自身的存在稍作遮掩，就能避開世間一切的注意，與徐飲棠進行一場只有彼此知曉的交易。
青霄身上閃動著象徵思考如何措辭的光亮。
【在阻止虛空之海侵蝕更多世界這一共同立場的前提下，我希望你們能幫助不同遊戲的系統以及玩家更好地進行融合。】
【既然你已經遇到過龍昊，以後就還會遇到更多，我最初編寫它們就是這麼設計的，系統會不斷向令彼此融合的人靠近。】
【原則上系統融合不會對玩家造成影響，還能開啟一些新的系統功能，但你也見到了，不同遊戲的玩家之間差異非常大，行事風格、還有思想上……所以如果沒有人從中協調直接融合，按噩夢時間和夢想人生現在的情況，大約要各自折損掉一半的人手才能磨合好。】
只龍昊一個戰五渣不代表夢想人生全體玩家的戰鬥力，事實上他們這樣副本周期極長又穩步發展的玩家，往往厚積薄發身家豐厚，只要隨便抓到個玄幻魔幻乃至武俠類副本，戰鬥力立刻原地飆升。
青霄身上亮起數據整合中的光亮，計算下來高達一半的折損率令祂發出了心痛的聲音，【不管什麼遊戲，成熟的玩家都很難養的，要是死得太多的話遊戲就直接廢了，我還得捏新的遊戲打補丁……我只是想早點退休……】
偏偏為了儘可能保證接班系統的獨立性和穩定性，祂不能直接插手系統自然融合的進程，就連試圖抓個壯丁都只敢暗搓搓地盯上還在c級晃悠的徐飲棠，早早升了s級的時月白祂連碰都不會碰，生怕被自己造出來的遊戲抓住小尾巴。
——祂作為製造者的地位過於特殊，本身又是如此超規格的存在，哪怕僅僅一絲半毫的痕迹被系統感知到，都會立刻將原本獨立的遊戲系統同化為自己的子系統。
子系統可沒有再向上進化的可能性，四捨五入這個遊戲算是廢了，祂還得緊急遷移玩家數據一比一復刻重開，畢竟玩家那麼難養，不能跟著遊戲一起格式化，不然虛空之海肯定要趁虛而入搞事情。
又要做好「免疫系統」的工作防範虛空之海侵蝕，又要時刻關注自己投放下去的系統隨時響應調整，青霄這樣那樣跟徐飲棠講了一遍自己暗無天日的三年三年又三年，沒有一點規則之海主宰的氣派只有零零七打工人的辛酸，聽得徐飲棠心有戚戚，觸鬚忍著被燙到的不適拍了拍青霄做以安慰。
他沒有正面答應青霄的請求，只應下來如果之後還碰到其他遊戲的玩家又接到了系統任務，會在能力範圍內儘力而為，至於緩和不同遊戲的玩家矛盾營造和諧氛圍之類的事情……
「我會跟時月白商量的。」青霄一開始說的就是請求【你們】的幫助，後面的那個複數徐飲棠就算現在全是觸鬚沒了腦子，也知道指代的是誰。
青霄不強求一定要得到什麼肯定答覆，能跟徐飲棠達成這種程度的共識祂已經非常滿意了，想了想又伸出「手」在空氣里翻翻攪攪，變魔術似的憑空抓出來一隻大烏鴉。
烏鴉顯然是猝不及防被祂抓出來的，撲閃著翅膀發出驚恐粗嘎的叫聲。
【這個給你……它是死亡的喉舌，驅使那些怪物的指揮官，可以幫你更快地掌握現在的形態，只要你比它更強，它就會很聽話。】
青霄翻弄著那隻烏鴉，烏鴉身上無聲燃起白色的火焰，眨眼間就將其灼燒成一團巨大的火球。烏鴉痛苦地撲騰著翅膀，在祂手中掙扎悲鳴。
當這隻烏鴉出現時，徐飲棠的子宮微微刺痛了一下，像是渴望孕育的燥熱又像是遇到了天敵的應激反應，但很快那種異樣感就隨著火焰的焚燒平息了下去，他的觸鬚卻突然嗅到了什麼好東西一樣，主動向那團火球伸出試探的一縷。
【就是這樣，抓住它，它便是你的了。】
青霄指引著觸鬚延伸進烏鴉的身體里，刺耳的嘶鳴聲戛然而止，火焰里黑漆漆的焦炭狀物體蠕動著化作了無數觸鬚的聚合，幾息間又鑽進一層嶄新的烏鴉皮囊。
它試探著拍了拍翅膀，屈從地在徐飲棠面前束翅垂首，眼裡閃動著諂媚討好的光。
「您忠實的僕從布萊克向您致意，我尊敬而偉大的、至高無上的主人。」
皮囊里蠕動的觸鬚警告著布萊克誰才是它現在的主人，它改換門庭的速度飛快，半點看不出不久前它還驅使著怪物要把徐飲棠和幼崽一起吞吃入腹，因為怪物們差點被徐飲棠反殺而氣得跳腳。
死亡的神明是什麼，它可完全不認識。
它布萊克所全心全意侍奉的，只有眼前這一位俊美優雅崇高悲憫高尚……匯聚了世間一切溢美之詞的大人。
見徐飲棠彷彿不太吃它這套，布萊克又趕忙恭維道：「請您相信我的話全無作偽，即使是在虛空之海的眾神之中，也再沒有誰能與您的身姿相媲美。」
【你能看出他的根源是什麼？】青霄問。
布萊克的小黑豆眼瞅瞅青霄，又看看徐飲棠，看到徐飲棠默許了青霄的詢問，才清清嗓子，抖了抖胸脯上的絨毛，吟唱般念誦起詠嘆調般的讚美。
「您是世界殘骸上的新生，命運的起始與終結，不可複製的奇迹。我曾有幸看見您的身影，與巨大的黑色野獸共同墜入虛空之海。」
「當然，那時您是未有生命的灰燼與殘骸，整個虛空之海，都因您的誕生而震顫。」
——所以祂們前所未有地團結起來，把這不該存在的生命從虛空之海里踢了出去。
布萊克轉動著眼睛，將最後一句很可能讓主人不高興的話咽進肚裡，轉而道：「您的幼崽和同伴都在外面等得很著急，是否需要我去給他們傳個消息？」
「不用。」徐飲棠最後檢查一下自己的人類皮囊沒有什麼破綻，而後對青霄道，「我也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好。】青霄想想也的確沒什麼要聊的了，便又變回了光球的形態，古色古香的會客室消融分解，化為融融暖光。
光亮再一閃，徐飲棠就回到了那間工作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