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雜事
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眼下錢元朗把張偉的禮物收了,言談舉止之間自然有了一份親切,再不是今天一整天那種飄飄然的疏離。原本張偉的計劃是,借著酒勁兒,從錢先生這裡打探點張文炳和張老夫人的事情,經過事情這麼一弄,他也不敢開這個口,只是問了一些衛所的雜事。錢元朗的話語透著親切,稱呼也從張百戶改了回來:「表少爺,這衛所里的事情,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就看錶少爺想怎麼做。」張偉對他們文人這種說話動不動故弄玄虛的做派,心裡膩歪的要死,不過臉上沒有表示半點的不耐,端起酒杯又敬了一杯,虛心請教:「小子年少無知,還請錢先生賜教。」錢元朗與他幹了這一杯,打了一個酒嗝:「表少爺眼下是個百戶的官身,這事情么,主要就是屯田和雜派兩件事,先說這屯田,這是最要緊卻也是最難的事情,太祖在洪武三年設了這滕縣守御千戶所,當時分了軍屯有96頃,每年要上交的屯田籽粒是1152石,湊個整,每個百戶能分田千畝,每年上交110石。」張偉先暗暗佩服了一下這讀書人真有個好記性,再心裡一合計,每畝地要交0.11石,滕縣附近不缺水源,回頭把農田水利修整一下,再從後世淘寶上批發一些種子回來,就算收成再不好,每畝地收個一石多的糧食應該問題不大,到時候交了屯糧,剩下的足夠養兵。錢元朗把張偉的神色看在眼裡,見他臉色放鬆,輕笑一聲:「表少爺想什麼美事呢?是不是還惦記著那一千畝地呀?嘿嘿,國朝二百多年下來,哪還有那許多田地,遠的不說,表少爺你想想,你家老百戶在的時候,你們家裡的田產是哪裡來的?」被人說破心思,張偉倒也不尷尬,他本就不是真的張偉,這兩天也只是撿重點的搜檢了一下記憶,對這屯田的雜事,那個張偉的記憶里也沒有多少,他就更不知道了。不過聽錢元朗這意思,屯田似乎都被這大小官僚給佔了,似乎沒有一千畝。「不知這屯田還有多少?」錢元朗撇了撇嘴,「這個我卻不知道,按照一般的行情,想來能有百多畝就算不錯。」張偉很是被澆了一盆冷水,中國人內心裡對土地有一種天生的渴望,剛剛一聽能有一千畝,雖然並不算是自己名下的,不過還是很高興,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就縮水到了10%,這空來空往的兩下子,張偉心裡感覺被人佔了老大的一個便宜。「反正這滕縣挨著運河,這運糧的漕船夾帶的倒比稅糧還多,表少爺生財有道,這糧食的問題想來也不是難事。第二件事么,就是這雜派。」張偉又給錢元朗添滿了酒杯,「還請錢先生教我。」張偉絲毫不以張文炳親眷的身份來擺架子,對錢元朗恭敬如初,讓他很滿意,「這雜派最是繁雜,要應付朝廷攤派下來的各種事務,有上交弓矢的,有上交材料的,至於每年的京操,去薊鎮的春秋戍軍,那更是一個無底洞。」聽錢元朗這麼說,張偉也是頭皮一陣發麻,這衛所事情還真是麻煩,幸虧當時想著留下趙千戶,就是擔心搞不定雜事。「不過表少爺也不用擔心,這些事情,明日學生給你都交辦清楚,定不讓這些事情來勞煩。」看著錢元朗已經有了幾分醉意,腦袋都開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張偉連忙問了問自己最感興趣的地方,「錢先生,剛剛先生只說,這衛所最要緊就是屯田和雜派,可營操、巡捕、備御、出哨、入衛、戍守這些事情,都不用做嗎?我還想著立了戰功好陞官呢。」錢元朗腦袋快要伏到桌面上了,聞言抬起頭來,醉眼惺忪的看著他,嗤笑一聲:「表少爺凈說玩笑話,靠這乞丐一樣的軍戶能立什麼戰功?再說了,表少爺有張大人照拂,學生再為你上下轉圜一番,過個兩年,熬一熬資歷,自然升上來了,豈用和那些莽夫一樣刀頭舔血?」張偉陪著他笑了笑,明末文人輕視武人之風,算是刻在骨子裡了,張偉自然也不會和他解釋自己的想法。看錢元朗熬不住了,這酒樓也做著客棧的生意,張偉趕忙將他扶起來,招呼夥計過來,一起扶著送往後院歇息。掌柜的得了消息也跑過來獻殷勤,「張大人,錢先生醉的厲害,用不用給錢先生找兩個姑娘伺候著?」這一點張偉還真的沒有想到,「那就勞煩掌柜的安排了,一切花銷先記在賬上,過兩日錢先生回沂州以後,我一併來結賬。」掌柜的誇張的往後一跳:「哎喲,張大人您這說的是哪裡話,這算是小店孝敬您的,什麼錢不錢的,您這麼說可就遠了。」張偉笑一笑,和他客氣兩句,轉身出門,又大步往家走去。今晚,他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小院的門虛掩著,門縫裡漏出微弱的燈火,他的家當已經讓趙千戶帶人給搬回老宅,小院里現在空空蕩蕩的。陳喜正陪著幾條大漢在當院里坐著,大門一響,幾條大漢噌的一下站起來,警惕的看著門口。張偉邁步走進來,陳喜對著他們介紹道:「幾位好漢,這是我們家少爺。」為首大漢聽完,上前一步,抱拳拱手,對著張偉客氣的行禮:「恭喜張大人逢凶化吉。」張偉微笑著拱拱手,轉頭看看陳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