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白玉套青金石筆(捉蟲)
古玩店,會客室的桌子上放著十來卷竹簡,其中一卷攤開,竹簡上墨色銘文宛然。
「古董擬人?」
景元是個相當好說話的君王,尤星越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景元驚奇之下也沒有拒絕。她托著下頜,看了眼專心看字典的景熠。
乾朝時期所用的文字和現在的簡體字區別巨大,用判若兩字形容都謙虛了。景熠好好玩了幾天,發現自己出去連菜單都不能輕鬆看懂,於是收心開始學習。
景元收回目光,尤老闆這想法可真有趣,讓鎮山河去演鎮山河:「什麼樣的視頻?我可以看一看嗎?」
她雖不會戲台上扮角色,但是逢場作戲還是會一些的,若是難度不高,可以一試。
尤星越拿出手機,找到第一支擬人視頻,點擊播放,道:「大概就是這樣的視頻。」
景元在陰司里當了近千年的鬼帝,沒見過這樣的視頻:「難怪飛眠不願意回來任職,陽世確實好玩。」
尤星越道:「陰司還沒通網?」
景元道:「只有判司那邊有網。陰司自誕生起就是那副樣子,想要從根本上改變陰司的運行方式,要花不少功夫。你看五方鬼帝五年一輪值,似乎比鬼王們輕鬆一些。其實每年換班的時候總要鬧出許多事來。每個鬼帝行事風格不同,我這個坐鎮中央的,不值班時也到處填缺補漏。」
確實。
越是古老,越是難以更改,底下的根系盤結越多越難理清。
視頻播放到最後,尤星越放下手機:「第一支視頻里有四個古董,我想這次拍兩個。正好竹簡和景熠的年歲差不太多……可能略長個兩三百年吧,不過差不多是同一時期。」
景元伸出手指,將進度條拖到開頭,她看著秦飛眠一刀劈開虎符,突然岔開話題道:「這是飛眠自己的虎符吧?她以前常常把玩它,如今送給老闆了?」
尤星越點頭:「承蒙將軍信任。」
景元無聲笑了笑,慢慢道:「很久沒有人叫飛眠『將軍』了。」
說來荒謬,秦飛眠身前其實沒有正經受封過將軍,所以飛眠一直很喜歡別人叫她將軍。
尤星越安靜地聽著。
雖然拍的時候尷尬,但秦將軍好像還挺喜歡這支視頻的,灼灼有一次說漏嘴,說秦將軍無聊的時候就會去翻一次評論區,開小號把所有說虎符扮演者像秦將軍的彈幕和評論全都點個贊。
景元側過臉,看了眼景熠:「景熠一也定很喜歡這個想法吧?」
尤星越也看過去。
景熠正在寫兒童字帖,他還不習慣水筆,擰著眉,寫得很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批改什麼國家大事的奏摺。
尤星越眉眼柔和:「應該是吧,我提這個建議的時候,他很高興。」
景元道:「如果老闆需要,我當然很願意效勞。不過扮演竹簡……實在有些難為我,老闆看起來可比我文雅多了。」
景元做了二十年公主,三十年女帝,下陰司從拘魂使做起,至今當了一千多年的鬼帝。
她和鋒芒隱隱的秦飛眠不同,即便眼神柔和,都有凜然不可直視的威嚴。她更端凝,也更冷漠。
在景元看來,尤星越比她更貼合竹簡的氣質。
古語所謂瀟瀟君子,如竹似玉。說的大抵就是尤老闆這樣的人。
景元拿起一卷竹簡,這是上好的玉竹,殺青后呈現溫潤的青白玉色,時隔多年入手依然溫潤。
竹簡沉重,壓在掌心,彷彿兩千年的歲月都沉在手中,展開竹簡,流暢優美的銘文映入眼帘。
誰能扮演它?誰會有悠長的氣度,端方的儀態,和說不盡故事的眼神。最好的扮演者近在眼前。
景元搖頭笑道:「我著實演不來這個,要不換一個?」
尤星越道:「讓我想想庫房裡有什麼差不多年代的東西。」
庫房裡有很多東西,但有些壓根不適合拿出來。
景元興緻勃勃:「玉璽如何?坤定十一年,我重新打了個玉璽,現在還在我手裡呢。」
尤星越:「……不、不了吧,這個太貴重了。」
這東西要是拿出來,不留客的門檻就別想要了。當時虎符出世,尚且沒說到底是誰用過的,在沒有歷史名人的加成下,都在古董圈子炸開了雷霆。
真有玉璽現世,麻煩就太大了。
人說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是這幫鬼神死之前都從自己身上拿了什麼東西走啊?
尤星越簡直要扶額了。
景元還挺遺憾道:「那再換一換吧。」
……
雖然現在景元到底扮演什麼還沒確定,但是景熠的鎮山河擬人是定下的。
華章那邊也在過年之前收到了所有的布料——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做出所需的布料,確實是鈔能力。
尤星越很詫異,打電話去問:「你們不是定了六種暗紋?怎麼這麼快就出了?別為了趕時間花太多錢。」
裁非翹著腿,道:「哪兒!我正要問問你呢,你認識驚鴻刺繡藝術館的幕後老闆嗎?」
尤星越沒想到還有後續:「不認識。不過前幾天刺繡館的館長來問我賣不賣那件牡丹紋的長衫。」
裁非:「你賣給他了?」
嚯,難道老闆提前打探清楚刺繡藝術館老闆的背景,賣身,不,賣衣給他們換了人情?
尤星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麼?我是那麼體貼且捨己為人的人嗎?」
裁非:「……呵呵。」
尤星越也回敬了一個不冷不熱的笑容:「二郎腿會導致脊柱側彎。」
裁非默默放下腿,隨後想起自己沒有脊柱,於是又翹起來:「做衣服要花時間,成品出來應該是過年之後了,正好我們也過個安生年。做鎮山河衣服的時候,你抓緊把擬人的古董定下來,然後把圖片和詳細信息發給我,我和晨初好早點做設計。不過現在忙起來了,今年沒辦法去店裡玩幾天了。」
裁非想到一開始企劃是竹簡和鎮山河,道:「你真不想做竹簡的擬人?我都有靈感了。」
在褙子上綉滿彷彿銘文,走動的時候,銘文便款款地流動起來。誰穿這個最合適?
裁非打量尤星越,他和景元沒有溝通,但此刻想法出奇一致起來,他也認為尤星越更貼合竹簡。
尤星越摘下眼鏡:「我再想想。」
女帝不是演員,擬人是找個貼合女帝的古董。但是什麼樣的東西能和女帝定乾坤,掌寰宇的氣勢相稱呢?
解決這個問題是景元,她從自己的私庫里找出了一件很有意思的東西——是一隻筆,白玉套青金石毛筆。
景元道:「原本有一頂冕旒,後來想著這東西和玉璽一般麻煩,就算了。」
天子戴冠冕,前後十二旒。
所謂冕旒,是天子所戴的冠,冕旒出世,震動可能不比玉璽小多少。
尤星越還挺感動。
而景元拿來的這支筆……
景元輕描淡寫:「也不算多稀罕的東西,只是比較特別。」
「鼎上銘文是我親手擬定的,這支筆正是當時所用,若是老闆想做竹簡的擬人,便恰好成一套吧。」
尤星越接過筆,先是一怔:「是筆啊。」
景元略有些疑惑:「不合適嗎?我一時竟然想不起能有什麼了。」
尤星越握著這支已經乾涸多年的白玉筆,忽而一笑:「不,很合適。」
他在想什麼樣的東西能有萬鈞的氣場,女帝卻送來了一支筆。
帝王心術權衡天下朝堂,但在景熠面前,無所不能的帝王只是他的小姑姑而已。
翻覆雲雨的手心,捏著不足為外人道的溫情。
但今天,可以隱晦地向所有人說一說了。
尤星越由衷道:「這次的視頻,應該會很精彩。」
不知道多少年後,出土了多少的資料文獻,史學家們從破碎的竹簡、泛黃的紙張中拼湊出乾朝坤定年間的所有真相,最後發現竟然和一支視頻所差無幾時,是個什麼樣的感受。
或許到時候的彈幕全都是「預言家,刀了」
嗯,真的到那個時候,也許預言家的梗都已經很過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