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321章
如今的牛大,是離州城內不少生意人都要巴結的牛管事,望著他,林真都有些想不起自己剛把他一家買回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了。
但牛大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雖然成了商行最大的管事,但並沒有得意忘形,他的母親還在林氏水粉坊的灶房管著伙食,原本老人家年紀大了,林真都說跟牛大說過讓老人家回家歇歇。
可牛老太太反而道:「在工坊里多熱鬧,忙活著一天就過去了,孩子們下工之後還能跟我說說話,比在家裡強多了。」
至於牛大的媳婦兒,原本和牛老太太一起在水粉坊的灶房做事,前年看著在水粉坊做事的哥兒和女娘越來越多,也生了想去做工的心思,跟牛大說了一聲,便在水粉坊里幹活,和其他工人的工錢一樣。
正因為看著牛大一家的品行不錯,林真才會把離州的生意託付給牛大。
當然,他也考慮到監督的問題,同時提拔了兩個老員工,讓他們一起和牛大管理,不讓離州的林氏商行成為牛大的一言堂。
他這一番交代,下面的管事們嗅到了什麼,問道:「老闆,你這回去京都時日不短吧?什麼時候回來?」
林真道:「目前還不確定,也許三兩月就回來,也許一年半載三年五載。」
工坊的管事們都有點急了,「老闆,您可是我們的主心骨,您不在我們這心裡沒底啊。」
「是啊老闆。」
林真瞧著他們,道:「就算我現在去京都,日後也會回來巡查生意的,所以不管我在不在,大傢伙都要好好乾。」
「原本我也想過把幾個工坊的生意搬到京都去,但你們都清楚,現在在林氏商行的工坊做工的工人有多少,一旦工坊搬走,這些工人就只能繼續回去地里刨食去。」
「不是地里刨食不好,是對工人有影響,既如此,就把工坊繼續開在離州。」
這些個管事,除了牛大是林真的奴僕,其餘都是當地人,聽到林真這麼說,心裡對林真感激不已。
工坊的事兒交代完了,林真跟幾位管事聊了會兒天,便讓他們趁著天還沒黑回去,然後把牛大留了下來。
「老闆。」牛大對林真數年如一日地恭敬,要不是林真買了他一家,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戶人家做奴婢,又如何有今日的風光,走出去別人都叫一聲牛管事。
林真抬抬手,讓他坐到近前來,道:「今年是你給我做事的第五年了吧?」
「對,第五年了,正好五年零兩個月。」
林真笑了笑,看著牛大:「你的記性倒是好。」
牛大道:「要不是老闆您,我一家幾口人現在都沒有著落呢,您是我們的大恩人,不敢忘也不能忘。」
林真擺擺手:「今天把你留下來,也是為了你們的事兒。」
「你們跟著我也幾年了,做事盡心儘力,沒有什麼不好的,所以我打算在我去京都之前給你們把奴籍消了,恢復你們平民百姓的身份。」
牛大心頭一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老,老闆……」
林真望著他,道:「身在奴籍,以後的子孫後代若無造化,也是奴籍。」
「我瞧你那兒子挺聰明的,好好送去讀書認字,說不定能考個童生秀才舉人回來,光耀門楣。」
牛大已經激動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正如林真所說,一旦入了奴籍,子孫後代都是奴婢,再有出息也只能做伺候人的活兒,頭頂上還有主家。
自己兒子聰敏,但因為是奴籍,送去學堂夫子不收,只能高價請秀才來家裡教。
每每想到此,牛大都只能摸摸兒子的腦袋,告訴他別怨天尤人,要不是他們一家賣身為奴,也許現在吃不飽穿不暖,哪能過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人要知足。
可現在林真告訴他,要脫了他們的奴籍!
牛大高興得嘴唇都在顫抖。
林真道:「不止是你,還有跟你一起買來的那些人,來離州后買的護院以及護送商隊的周正初等人,也一起吧。」
「你回去告訴他們一聲,賣身契我這兒就讓衙門的人走個程序,以後你們就是自由身了。」
「謝謝老闆,能遇著老闆,是我三生有幸!」
「不說這些,天黑了,路上叫人小心些。」前兩年林真就讓牛大一家搬出去住了,房子緊挨著水粉坊,方便牛大幾處跑。
牛大給林真莊重地行了個禮,退出屋內。
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鹿鹿就在屋外候著,等牛大一走,鹿鹿就走了進來。
林真道:「方才我跟牛大說的話你聽到了吧,等你脫了奴籍,想做些什麼?」
被他買來的時候,鹿鹿瘦骨嶙峋的,一張臉上眼睛佔了三分之一,頭髮是缺少營養的枯黃。
現在鹿鹿已經十七歲了,皮膚白皙,眉眼清秀可愛,放在其他家早就是可以成親的年紀,偏偏她自己一直沒有這個念頭,整日圍在林真身邊,儼然把伺候林真當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被他這麼一問,鹿鹿道:「奴婢不脫奴籍也可,繼續留在老闆身邊伺候也挺好的。」
林真知道她心思單純,嘴上這麼說,心裡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想了一下道:「奴籍是一定要脫的,這對你日後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樣吧,回京都之後你依舊跟在我身邊,對外說是我的遠親表妹,你覺著如何?」
鹿鹿跪在他跟前:「老闆,我當不起的。」
「我只要能一直陪著您就好了。」
鹿鹿忘不了在還沒被林真買回去之前,人牙子和前來買人的妓院老鴇說的話,連價錢都談好了。
要不是她害怕,在看到林真挑選人的時候想著就算打死也不能入那種地方去,撲到林真跟前的地上,求林真買了自己,現如今自己淪落到什麼境地可想而知。
從那時起她就在心底暗暗發誓,這一輩子就只伺候林真一個主子。
比他大十幾歲的林真手落在她腦袋上:「哪有什麼當得起當不起的,這幾年你在我身邊做的事我看得見,你脫了奴籍我也高興。」
「鹿鹿,你年紀還小,以後的日子還長,未必不能遇見一個自己心悅的人,到時候,你以我遠親表妹的身份嫁過去也是很好的。」
「至於在我身邊伺候的事,就繼續做著吧,等你什麼時候成家了再說。」
「嗯,老闆我知道了。」鹿鹿得知還能繼續在他身邊伺候,心裡安定了幾分。
很快就恢復了平日的活潑,對林真道:「奴婢去灶房看看飯食,老闆你今天忙活了一下午,還沒吃什麼東西,凈喝水了。」
說著,她腳步輕快地走出屋子,往灶房走去。
林真搖搖頭,覺得鹿鹿依然是孩子心性,要叫她開竅,有成家的想法,怕是要等到那個真正叫她喜歡的人了。
要去京都,林真要帶走的東西並不多,衣裳鞋襪,幾年裡顧凜給他買的一些東西。
他順便也把顧凜的衣物,平常用的上好的筆墨硯台,還有些書本讓下邊的人裝進箱子,第三天就準備上路了。
行李都有下人裝上馬車,林真親自去後院的馬廄里把紅棗牽出來,摸了摸它的鬃毛和耳朵。
紅棗很溫順,被摸了鬃毛和耳朵也乖乖地眨著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望著他。
林真笑了笑,抓著馬鞍一躍而上,穩穩地坐在上面,操控著紅棗走到隊伍前頭,「公公,咱們可以走了。」
被好吃好喝招待了兩天的內監臉上帶著讓人舒心的笑:「好,這一路不趕時日,夫郎要是累了可隨時與奴才說,休息個一天半天的不礙事。」
「謝公公體恤。」
「夫郎客氣了,那咱們就上路吧。」別看著這公公像個白湯圓,沒曬過太陽一般,但騎術很是不錯,騎在馬上穩穩的,一看就是特意練過。
離開的隊伍剛剛離開州府衙門,到昌平街上,不少店鋪的掌柜看見林真就熱情地抬手打招呼:「林老闆,這又是去哪裡發財啊!」
說著話的不是一個兩個,街邊的掌柜們都在起鬨,笑聲里卻是善意。
內監瞧得嘖嘖稱奇,一個夫郎,居然叫這麼多做生意的大老爺們給個好臉色,可真不容易。
在京都,哥兒和夫郎別說出來做生意了,好些人還覺著晦氣,覺得哥兒和夫郎經手的東西壞了自己的運道,十分瞧不起。
這不,就連朝堂里都沒娶哥兒為正室的,哪怕做妾也比女娘矮一頭。
內監不由得看向林真,林真騎在馬上,十分閑適,習以為常地對這些掌柜道:「發財的門路哪是那麼好找的,我瞧著眾位掌柜的生意就很不錯,要不是手裡的攤子鋪展不開,也做做你們的生意。」
「哈哈哈哈,林老闆您說笑了,誰不知道林老闆是財神爺,您要說這個,」說話的人比劃了一個食指,然後變成大拇指道,「誰都不敢在您面前論這個。」
旁邊鋪子的人道:「可不是,我們都仰仗著林老闆您呢。」
有人眼尖地看到隊伍裡邊的行李,疑惑地道:「林老闆,您要出遠門吶?」
林真點頭:「去京都一趟。」
說話的人道:「那林老闆您可得早些回來,大傢伙不瞧見你天天往工坊里跑,都不習慣嘞。」
自知此去大概率不會再回來的林真沒有掃興,點點頭:「林氏商行的幾個工坊都在這兒呢,總要來瞧瞧的。」
「大傢伙好好做生意,吃好喝好玩好。」
「好!」
「都聽林老闆的。」
「林老闆早些回來啊。」
林氏商行的工坊幾次擴張,可以說如今離州城內幾乎家家都有人在工坊里幹活,對林氏工坊的工錢和福利都很滿意,恨不得這個工能長長久久地做下去,對林真也愈發敬服。
前頭鋪子的掌柜們跟林真打招呼,住在後邊的婦人還有孩子們都跑出來看熱鬧,小孩子們都認得林真了,抱著自家娘親的大腿道:「林老闆呀。」
婦人笑著把孩子抱起來,望著騎在馬上的林真道:「對呀,那是林老闆,是咱們顧大人的夫郎。」
「好看!」小小的孩子點著小腦袋,覺得自己說得很對。
婦人被孩子逗笑了,但是望著林真,卻覺得好看這兩字對林真來說過於單薄了一些。
林真更適合美麗二字,直擊人心的美麗,讓人不自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美麗,且不矯揉造作,熱烈而率真,像太陽一樣。
從離州州府出來的一路上,跟林真打招呼的人很多,男女老少,販夫走卒,什麼身份的都有。
離州城的百姓們把不常看見顧凜,以及被顧凜冷臉嚇退的那份全落在他身上了,要不是他騎在馬上,一看就是要遠行的模樣,都要把手裡的東西塞到他馬車上,讓他帶著一起去。
正是給剛剛手指那麼高的禾苗鋤草的季節,離州城外平坦的土地被開出來一些,種上了高粱小麥還有大豆等農作物。
放眼望去,黝黑的泥土裡有點點新綠,農戶在地里彎腰鋤草,不怕麻煩地把加了水的糞挑到地里,再上一次肥。
這樣的味道不好聞,但是林真已經習慣了。
現在的離州和他們第一次見到的離州大不一樣,像一個生機蓬勃的青年,正邁著大大的步伐往前走。
林真在隊伍里望著,神情認真,引得內監也看了過去,內監進宮前也是個農家子,過不下去了才被家人賣身進宮做太監,眼前的景象即陌生又熟悉,跟自己記憶中的很不一樣。
他不由得感嘆道:「明年一定能收不少的糧食吧。」
林真看向他:「沒想到公公也懂農事?」
內監道:「幼師家中也有幾畝地,但種的莊稼沒有這般好。」
林真道:「他們用的是堆肥,再加上能夠破開更深一些泥土的工具,禾苗生得自然要好些。」
這是顧凜在這裡四年多的成果,他擋住了車羅國的千軍萬馬,排除推行新政上的阻礙,聯合官朋等人一起讓離州開出了許許多多新的土地,今年一定又是個美滿的豐收年。
林真微微揚著嘴角,驅著紅棗小跑開來,釘了蹄鐵的馬蹄落在水泥路上噠噠作響,讓道路兩旁的農戶們不由得抬起頭。
短短几個時辰后,林真和內監一行由離州城到東陽郡,再乘船去京都。
第五日,船就停靠在京都運河上。
「林老闆,紅棗只是有些暈船了,下船歇息一會兒就沒事。」受到通州戰事的影響,運河上都不如以往熱鬧,只有七八條船。
林真他們乘坐的是林氏商行的大船,在河上猶如移動的閣樓一般,看起來十分的精緻氣派,水上船隻的人以及岸上的人都往他們這邊看過來。
林真解開腰間的荷包,拿出一塊糖在手心裡,蔫噠噠的紅棗一看到糖塊,稍微打起些精神,把糖塊吃了進去,頭拱了拱林真的肩膀。
林真揉了揉它的耳朵:「咱們下船了,進城再給你溜達溜達。」
「呼——」紅棗鼻子里噴出一口氣,拱著他的力道更大了。
林真趕緊推了推它的大腦袋:「好了好了,咱們下船了。」
他拉著紅棗的韁繩走出船艙,一從逼仄的船艙里出來,紅棗就打了幾個響鼻,催促著林真趕緊往前走。
林真知道它這幾天憋屈壞了,牽著它往連接岸邊的厚實木板上走去,身後則是抬著行李的軍士,以及站在一旁,一副謙卑姿態的內監。
明眼人一瞧,就瞧出內監的不同,小聲叫自己的人往後邊退了退,給林真一行人讓出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