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回二千零一十

2010年，港城體育中心。

簡陋的主隊更衣室里，

鹿陽看著洗手池后，巨大半身鏡里裸著上半身的自己。

一米八一的身高，寬寬的肩膀，結實的上半身，六塊腹肌線條十分明顯，英氣又帶點靦腆的瓜子臉，

最重要的是，一頭濃密的短髮！

竟然沒有禿頭！

這真是十六歲，還沒有被生活毒打過的自己。

一件紅色七球衣被扔到了鹿陽肩膀上，老爸在後面催：

「快換上球衣，別磨磨蹭蹭的，教練在外面等你咧。」

什麼教練？

鹿陽仔細搜索自己的記憶，前世的今天好像是老爸鹿天明帶著自己，到港城市青年隊來找從小帶自己的劉教練商量什麼事情？

鹿陽前世雖然球商不行，但是身體素質極其禽獸，沒有經過短跑專業訓練，一百米就能跑10.6秒。

其實論綜合實力，一年前應該就可以在青年隊打比賽了。

對他這個年紀的年輕球員，最重要的就是比賽機會，鹿陽回想起來，覺得以自己的爆發力，速度和身體對抗能力，當時如果能早一年踢上正規比賽，去歐洲豪門打個輪換都不是不可能的。

反過來，如果踢不上比賽，往往一步慢步步慢，職業生涯的上限一下就從國家隊明星球員降到了只能混龍國乙級聯賽的混子，——就像上輩子那樣。

好像是今天港市青年隊要進行一場特別重要的比賽，打好了很快就能在青年隊踢上主力。

不過現在，鹿陽已經完全沒有繼續踢球的想法，重生回到12年前，不停買房，再抵押出去貸款繼續買房，不就可以躺贏了嗎？

就龍國足球行業這個全民痰盂，還踢什麼球啊！

「老爸，我不想踢球了，我們回老家去，我給你打下手，我們好好把餐廳做大，以後搞個加盟，再買幾套房。」

「啪！」

老爸一個耳光扇的鹿陽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你小子，我和你媽起早貪黑，天天累得像狗一樣，不就為了你能出人頭地嗎？」

鹿陽被抽的臉上熱辣辣的疼，倒退兩步，不由愣住了，

印象中上輩子老爸還從來沒有對自己動過手，

沒覺得老爸是這種自己人生不成功，就把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望子成龍的人啊？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玩意！你踢了十二年球，就因為最近上不了場，受了委屈。這點挫折，就要放棄嗎？」

鹿陽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心裡一陣委屈：

「老爸，比起踢球來，買房真的有前途多了。這些年你為了讓我踢上球，開餐廳賺的錢全都搭進去了，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是不想你下半輩子，還這麼辛苦。。。。。。」

老爸摸摸鹿陽的臉，揉他的腦袋：

「老爸六點起來做飯，你媽媽每天晚上十二點都不能睡覺，開個餐廳為的是什麼？你以為是望子成龍，賭你當個大球星？錯啦！老爸本來就是勞碌命，開餐廳，看著老客人們來來往往，稱讚好吃臉上帶笑，心裡就開心！能支持你追求自己的夢想，我就更開心！你成不成球星都無所謂，只要是真的為自己的夢想努力，就算成不了，老爸也能給你兜底。躺著也是過一輩子，辛苦也是過一輩子，怎麼不是過呢？你怕我辛苦？你小子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鹿陽看著老爸還算年輕的陽光笑臉，眼眶不由得濕潤了。

媽媽去世以後，

自己問老爸后不後悔散盡家財讓自己踢球。

他只笑了笑說：

「後悔啥啊？跟著你走南闖北，好傢夥，去了十幾個國家了。你如果不踢球，老爸大概一輩子只能守著那小餐廳，哪有現在的見識和經歷。老爸成長咯，現在牛逼的，會十幾國語言咯，Bonjour！」

老爸就是這樣，老媽說他五十歲的人，還像個二十歲的小夥子一樣，總能苦中作樂。。。。。。

「大小夥子了，咋還哭起來了？走了，劉教練說今天這比賽很重要，踢好了能一步登天，今天趕個大早，就是讓你有時間再適應適應場地，順便在主教練面前表現一下，看看下午比賽有沒有機會上場咧。」

……

下午兩點半，港市體育中心主隊更衣室里，港市U18青年隊主教練錢萬山正在做賽前戰術布置。

鹿陽安靜地坐在更衣室角落，神遊天外。

即將要開始的，是一場普通的足協杯第一輪比賽，港市U18青年隊的對手，將是龍泉市太平洋隊的U18青年隊。

龍國足協杯，和任何國家的國內杯賽一樣，對大多數球隊來說都是一項雞肋賽事。

足協杯第一輪比賽，又不是半決賽，決賽，參加比賽的兩支球隊甚至都只是青年隊，不說像樣的成名大腕，連退役撈金的老國腳都沒有一個。

今天沒有電視轉播，沒有記者到現場，能夠留下的視頻資料，恐怕只有球隊自己的工作人員用手機拍攝下的錄像片段了。

更是雞肋中的雞肋。

為什麼老爸和一直對自己頗為照顧的劉教練，一個上午都反覆強調這是一場重要比賽，

問他為什麼，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聽到球隊主教練說可惜隊里沒有什麼真正的好苗子呢？

仔細翻找前世的記憶，也對這場2008年冬天的「重要」比賽的印象，甚至沒有自己第一次在龍國乙級聯賽出場深刻。

「今天大家都要好好表現，小李，你今天人盯人，死死盯住對面那個楊俊良，今天他肯定要拼了命的表現。」

楊俊良？

那不是前世，一年後擔心被鹿陽擋道沒法進國奧隊，找人對鹿陽下黑腳的明日之星嗎？

為什麼這貨今天一定要拼了命表現？

鹿陽本來已經打定主意這輩子要離足球遠遠的，沒想到冤家路窄，居然碰上了上輩子害的自己早早退役的罪魁禍首之一，再加上剛才老爸的一席話。。。。。。。

「大家注意，一定要保持陣型，不要隨便傳危險傳球，拿到球如果找不到出球點，就往對方的身後開大腳，盡量找老白。小沈，中場就你能長傳，注意多回撤接應後衛的傳球。」

老白是港市青年隊的主力前鋒，也是鹿陽老大哥，其實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叫他老白是因為他真實年紀事實上已經超過了青年隊的上限十八歲。

他為人豪邁，善於交朋友，但是因為實力不行，關係更不行，進不了一線隊，

其實現在已經去外面找工作，在青年隊基本處於摸魚狀態。

他看了眼在發獃的鹿陽，十分光棍地對教練建議：

「錢教練，我看還是多把球給小鹿吧，對面兩個一米八五的大個子中衛，你瞅瞅我。」

他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肥肉，

「長傳找我跟他們爭頭槌，那不是白送球權嗎？」

錢萬山轉頭，看一眼鹿陽撇撇嘴，不屑道：

「小鹿是能拿得住球，可就他那球商，就算過了兩個人又能怎麼樣，他又不會射門？一旦過不去，后場被斷個球，直接送人家一個反擊。長傳找你，丟球權至少丟在對方半場，對方還得層層推進過來。小鹿，你今天千萬不要瞎jb帶，多回傳，沒人接應了就開大腳找老白，自己前叉搶第二點！明白了沒有？」

鹿陽反應過來，球商低？

老錢，你一個龍國乙級聯賽青年隊教練，就這麼評價我一個給歐冠決賽設計戰術的人嗎？

……

一牆之隔，客隊更衣室，龍泉市太平洋隊的明日之星楊俊良正和幾個哥們吞雲吐霧。

「良哥，你放心，待會我們都給你製造機會。-」

「沒想到，西班牙球探竟然會跑來看一場小小的足協杯比賽啊！」

「良哥，你家背景真牛逼啊！怎麼請來的？」

有個小子不開眼，擔心道：

「對面會不會有什麼厲害人物啊？」

當時就有旁邊的哥們開罵了：

「你小子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對面一個乙級隊的青年隊，能和我們龍國超級聯賽青年隊比嗎？今天大家只有一個任務，盡量給良哥傳球，讓良哥來個帽子戲法，給西班牙球探留下好印象。」

「就是，良哥是什麼人？十七歲就能在龍國超級聯賽進球的天才球員啊！這麼大個龍國都找不出第二個，明年肯定能入選國奧隊！」

楊俊良把煙頭掐滅，對著周圍一拱手：

「行了，小馬也是好心。各位兄弟，待會場上大家記得給我多傳身後球。」

「好嘞！」

「放心，良哥，到了西班牙踢球，有機會可要帶上我啊！」

……

下午15:58分，

鹿陽和老白一起站在中圈準備開球。

今天是個大晴天，下午的陽光照在身上，驅散了十一月的寒意。

為迎接比賽，草皮上澆了些水，踩起來刷刷作響。

鹿陽跺了跺腳，兩條腿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種感覺，久違了。

深吸一口氣，一種熟悉又陌生，國內通用運動場特有的，混雜著泥土和塑膠跑道的氣味充斥鼻腔。

上一次參加正式比賽，已經是十年前……不，是一輩子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