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進山
差不多一柱香時間后,前方的許三叔,突然自懷裡摸出個竹哨,輕輕吹出一聲好似人面梟的怪鳴。
沒過片刻,前方左側也響起回應聲。
崔叔會意的朝聲音傳來處奔去,只是大車上青光愈發朦朧,行進間悄無聲息。
明明就是實物的青牛大車,在這一刻,卻變得若隱若現。
竟然虛幻如流水一般,自樹木巨石縫隙間,生生擠了過去。
許洛整日與大車為伴,此刻沒有半點驚訝。
因為他知道,這就是青牛大車開靈后,生出的唯一隱遁神通。
穿過一片樹林,前方陡然出現一片巍峨懸崖群。
幾叢灌木突兀人立而起,露出下面的巡狩隊員。
許三叔卻沒有再說話,只是朝著幾人互相打出幾個手勢,然後眼中便露出一絲喜色。
他輕拍崔叔肩膀,朝著上方懸崖一個漆黑洞穴指了指。
這時的崔叔臉色有些慘白。
許洛向來心細,甚至還發現他鼻息有些粗重。
看來這一柱香的路程,遠沒有崔叔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
崔叔默默點頭,示意許洛下車與巡狩隊留在這裡,然後深吸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洛眼中,矮小瘦弱的崔叔,竟然如同吹氣般,身軀急速膨脹。
一聲尖嘯如同驚雷般炸起。
青牛大車騰空而起,載著崔叔筆直撞向半空中的漆黑洞穴。
帶起的風聲,如刀子般刮到堅硬的崖壁上,割出一道道白印。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自洞穴中沒命的往外一躍,恰恰好撞在急馳而至的大車上。
咣當一聲悶響,白光狠狠拋向山崖。
還不等它落地,下方的許三叔卻突然一陣暴喝。
他的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柄寒芒森然的投槍。
咻得一聲,投槍便朝白光疾射而去。
隨著凄慘咩咩嚎叫,白光顯出身形。
一頭半人高的盤角老羊,角似尖刃,三角臉露出憤怒神情。
投槍直接刺透它肩部,將其釘在崖壁之上。
可即便如此重傷,它的四蹄卻扭曲成一種詭異角度,好像踩著吸盤般,依然穩穩噹噹的立在懸崖上。
跳崖羊通紅雙眼怨毒的朝著下方看了眼,然後竟然側著身子直接撞向懸崖。
空中青牛大車上,陡然響起崔叔惱怒怪叫。
「老三,再投!這畜生要拔槍!」
拔槍?它怎麼拔?
許三叔一愣神間,那跳崖羊已經狠狠撞在崖壁上。
噗的一聲悶響,那刺透身體的投槍,竟然被它直接撞出來,正好摔在巡狩隊幾人面前。
那咣當脆響,就猶如在幾位老趕山臉上狠狠抽了一耳光。
許三叔眼中閃過不敢置信神情。
看著已經重新如電光般,在懸崖上奔跑的跳崖羊,他臉色變得陰沉無比。
手中重新握著的投槍緊了又緊,卻還是沒有投出去。
機會已經錯過,這畜生一旦發了性子,他是怎麼也不可能再刺中的。
許洛長舒一口氣,將跳崖羊那雙通紅如血的怨毒瞳孔,狠狠自腦海中甩出。
剛才這幾下兔起鶻落,不過短短几息功夫。
可這一幕,卻好像把一個嶄新奇妙的新世界,在他眼前緩緩拉開幕布。
青牛大車也化作青色流光,緊緊追逐在白光後邊。
青白兩色光芒,如同兩個調皮的精靈般,在陡峭的懸崖上追逐飛舞。
片刻過後,許洛的眉頭卻緊皺起來。
若是自己沒猜錯,這樣的狀態,崔叔只怕堅持不了多久,必須想想辦法。
他朝著四周打量一番,這處懸崖大約有百丈來高。
哪怕他《五猿搬山訣》所修內勁已有小成,再加之天生神力,可也沒辦法躍上如此高的距離。
可當他視線掃到許三叔等人手中的投槍時,眼睛頓時一亮。
「三叔,你這投槍能釘在崖壁上嗎?」
許三叔搖頭苦笑,可說出來的話,卻讓許洛心裡一喜。
「三叔若是全力出手,當有幾分把握,可那有什麼用?
這畜生速度如此快,哪能刺得中?」
許洛沉聲道:「你應該知道,崔叔這樣下去,肯定堅持不了多久!
若是三叔沒有什麼好辦法,不如讓小侄試試?」
「你……」
許三叔眼中滿是懷疑神色,可這時確實時間緊迫,他咬咬牙道:「你打算怎麼辦?」
許洛這時哪裡還有時間給他解釋。
他天生神力這件事情,平日里從來沒有在無關人等面前顯露過。
這時他無論怎麼解釋,也沒辦法一時間解釋清楚。
他朝著許三叔伸出手,示意借投槍一用。
許三叔遲疑一會,還是將投槍柄轉過來,遞到他手中。
許洛將投槍在手裡拋了拋,深吸一口氣,猛得往上一擲。
咻的一聲,投槍化作流光瞬間釘在上方几丈高的崖壁上。
槍柄直接沒入過半,槍尾還在嗡嗡顫動過不停。
許三叔幾人目瞪口呆的看這一幕,如同見到紅衣詭怪陡然出現在眼前一般。
許洛微微一笑,上半身猛然膨脹一圈,木拐在地上重重一頓,身形已經如飛絮般,一躍而起,拐尖恰恰好立在槍尾之上。
重壓之下,投槍徑直彎如弓背,可是木拐卻如山間老松紮根在槍尾上般,隨風起伏。
山風呼嘯,將他衣袂吹得簌簌作響。
這奇幻場景,直接讓下方几人連咽口水,這還是人么?
「三叔,投槍!」
許洛額頭冷汗直冒,體內氣勁如牽絲,牢牢纏在拐尖,可還是強自鎮定心神朝下方大喊出聲。
許三叔吐出胸中鬱氣,知道時間緊迫,這時也只能相信許洛。
他斬釘截鐵大喝出聲。
「把投槍給我,快!」
咻的一聲嗤響,上方几丈高的崖壁上,一支投槍砰的深深插入。
許洛木拐往下重重一壓,借力彈起,整個人如靈猿般,準確無比的落在投槍之上。
這相同一幕,看得下方許三叔擔心神情總算舒緩幾分。
他再不廢話,手中投槍接二連三的朝上疾擲,連成一道兇險槍梯。
隨著離地面距離越來越遠,許洛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彷彿飄了起來。
這從來沒有過的經歷,彷彿徹底激活他埋藏在心底的暴戾冒險因子。
他站在最上方一根投槍之上,朝著上方那還在緊緊追逐的兩道光芒,深深打量幾眼。
然後便悄無聲息的靠在崖壁上,大聲喘息著。
哪怕他修行《五猿搬山訣》近十年,這般消耗還是有些吃不消。
當許洛躍上崖壁時,崔叔便已經發現,青光頓了下,又繼續朝跳崖羊追去。
這孩子被他自小帶大,他又怎會不知其性子。
那具殘廢身體下,卻隱藏著一顆不甘平凡的暴戾之心,自己將他窩在羽翼之下十幾年,也不知究竟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