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月
一聽顧老太的名字,崔叔臉上一直掛著的憨笑,頓時微變。
「這丫頭……」
話還沒說完,可就在這時,天上兩輪血月卻是陡然紅光大作。
無數道血紅光柱,從天而落,朝著絕靈域各處落去。
而其中一道,幾乎就在兩人驚恐視線中,落在三河堡外!
崔叔身軀猛得一顫,臉色瞬間大變,著急大吼。
「去把丫頭找回來躲在屋裡,沒聽到叔的聲音不準出來!」
許洛從來沒有見過崔叔這番焦急模樣,甚至罕見的對自己大吼。
知道事情緊急,他二話不說,便朝著房裡躍去。
快要進門時,他扭頭看了眼。
只見到自己親自歸置好的青牛大車,通體泛起瑩瑩青光,自行從廂房裡急沖而出。
大車恰好接住凌空落下的崔叔,片刻不停的朝大門外急奔。
許洛忍不住大喊出聲。
「叔,小心!」
崔叔站在牛車上,矮小瘦弱的身軀在血月映襯下,卻顯得如大山般沉穩高大。
他沒有回答,只是朝著許洛揚揚手,大車便消失在夜色中。
……
城外幾里處的安莫山余脈,山腳下是一處亂葬崗。
也是三河村處理那些橫死冤死,按規矩不得入各家祖地的屍體所在。
影影綽綽的墳塋,在血色月華中若隱若現。
隱隱有尖銳風聲響起,如凄似泣。
點點綠色螢火在空中歡快起舞,劃出道道詭秘軌跡。
東南角一處墳頭,雜草叢生,也不知多少年沒有人打理過,已經只能隱約見到一個土包。
墳頭前沒有墓碑,只有一盞殘破白色燈籠,筆直插在墳頭。
包裹著燈籠的白紙,風吹雨打下,已經碎裂大半,上面似乎還有些墨跡,卻是看不太真切。
斑斑霉點印在裡面的小半截灰黑蠟燭上,顯然年歲已經不短。
蒙皮下細細支架大半祼露,可此刻在血月照耀下,竟然泛出瘮人白光。
轟隆一聲,螢火被氣浪四處濺飛,血色光柱從天而降,恰恰落到燈籠之上。
猶如天火突臨,又好似春雷勃發。
那些剛剛被濺飛的綠火,猛得一頓。
然後如同聽到集合號令一般,爭先恐後的朝著燈籠里涌去。
哧的輕響,濃郁紅光朝著燈籠里劇烈收縮,凝結成半簇腥紅似血的燭蕊。
無數綠火朝著燭蕊上一撲,灰黑短燭忽得燃起來。
一滴滴淚水般的紅色液體,自燈籠把手上無聲淌下,浸入到下方墳頭中。
時間漸漸過去,紅燭越來越短。
可是下方土包似的墳頭,卻突然咔嚓裂出條條縫隙,好似有什麼恐怖凶獸正要從墳堆里鑽出來般。
空氣中尖銳風聲愈發低落,變得若有若無,就好似女人在耳邊輕聲啜泣。
無處不在的鳥叫蟲鳴,逐漸變得失真、扭曲,彷彿在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噗通一聲低響,白色燈籠竟然如活物般,猛得朝外膨脹。
整個亂葬崗在這一瞬間,徹底失去所有聲音。
幾息后,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墳堆炸開。
泥土飛濺中,天地重新恢復正常。
一個白色人影宛如鬼魅般,獃獃立在墳頭。
而造成這一切源頭的燈籠,正駭然插在人影頭頂上。
紅燭彷彿要綻放出最後光華,一滴滴紅色液體正如活物般,在那身白衫上迅速蔓延。
如同一副黑白水墨畫,被人潑了一桶紅色染料……
噗哧輕響,紅燭熄滅最後一絲餘光。
白色人影卻早已變得彷彿自血池裡撈出來一般。
它將頭上燃盡的燈籠,如同拔草般拔下,頭皮甚至發出清脆的撕裂聲。
一些腐化的碎紙屑,在空中劃出詭異軌跡,扭曲翻滾著,迅速拉伸延長,最後長出頭顱、四肢,化作一個個紙人,佇立在人影身前。
血色月華下,人影緩緩抬起頭。
黑髮自兩邊如絲綢般滑下,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慘白臉龐,靜靜看著上方血月。
半晌后,人影臉龐轉向夜色中若隱若現的三河堡,夜風中隱隱飄蕩著兩個模糊位元組。
「娘親…好冷……」
自天空往下看,整個三河堡布局,就如同個井字形狀。
托崔叔那半個驅邪人的身份,許洛家的院子也正好處在最中間的口字中。
這裡也是整個村子,所有重要建築的所在。
鐘樓、學堂,里正、游檄還有巡狩隊等重要人物的住所。
而供奉著守村人的鐘樓,此時正燈火通明。
一圈兒臂粗的松油燭,燃得噼啪作響,將鐘樓二層映照得亮如白晝。
鐘樓算得上是三河堡最為高大的建築。
下面一層便是祠堂、堡里司庫,樓上四壁空空,只在最中間懸挂著一座一人高的銅鐘。
這一層平日里少有人上來,可現在卻擠得滿滿當當。
站在最中間的,是一位五官如刀削般的威嚴中年人,正是金家這一代的族長金河嶼,也是三河堡唯一被驅邪司承認造冊的驅邪人。
他身材高大,後背用黑布包裹著一柄半人高的巨劍。
火光映射下,他神情再不復往昔和藹,顯得有些陰暗不定。
在他旁邊的便是身形瘦削矮小的崔叔。
兩人身周圍繞的,便是堡里巡狩隊的所有成員,俱都是武力強橫的好漢子。
可惜此時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大人,可能確定剛才那紅光,到底落在何處,離咱們到底有多遠?」
金河嶼終於開口了,可古怪的卻是對著中間那銅鐘所說。
其他人也沒有任何意外表情,反而一個個面帶關切的看向銅鐘。
銅鐘發出一聲輕鳴,一張蒼老的面孔,悄無聲息的浮現其上,栩栩如生。
老者先朝著金河嶼看了眼,然後長嘆出聲。
「老頭子忝為守村人,與整個村堡地脈共生,對各處氣機變化自然有幾分心血來潮。
可也僅僅限於村堡範圍。
我只能保證,到現在為止,那血光,並沒有落到村堡里。
不過,老頭子近些日子愈發心神不安,若只是普通的詭怪,絕不至此。
只怕、只怕,那紅衣又回來了……
河嶼,莫水郡的求援信可已發出?」
「我用得是霧漣送回來的傳信符紙,這時她肯定已經收到消息,不出意外,只怕已在趕來的路上!」
老者狀態有些奇怪,似乎連說話都消耗巨大,聲音愈到後來愈小,直到見到金河嶼肯定的點頭,苦笑面孔終於支撐不住,又消失在銅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