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婁語在深夜接到了中介的微信,說已經帶完客戶看房子了,客戶在問什麼時候能簽。
她卻沒回復了。
一直到後半夜,她才粗略回復得看情況,自己明天進組,恐怕短時間內都沒空。
明明本來今晚就能簽掉,但她突然臨時變卦,連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
微信那頭,中介一直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反反覆復最後只發出來公事公辦的話:【沒問題,我和客戶說!】
*
次日婁語飛往懷南,開始進組拍攝。
因為她推遲進組,原本的劇本圍讀往後推了幾天,先開拍了一些其他配角的戲份,等婁語到達后準備進行三天的圍讀環節。
圍讀地點在劇組包下的賓館二層會議間,婁語照例讓栗子張羅了各種咖啡甜點,還額外準備了開工紅包給工作人員。
她提前半個小時到達,在圍讀開始前先習慣性地翻閱劇本。不知不覺中其他主創也陸續到了,最後距離約定時間過去了十分鐘,居然還有一個位置空著。
婁語看向那個位置,微微皺眉。
製片人向她解釋道:「你這兩天沒來,咱們拍的是女三的戲份,但是我們覺得拍出來效果不好,所以把人換了。代替的新演員是昨晚剛飛過來的,咱們體諒下。」
婁語一聽便知其中彎繞,所謂的效果不好就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肯定是投資方想塞人進來,塞不進就直接把人頂了。
為什麼她能這麼清楚?因為她就這麼被人頂過。
可能還更慘點,她是足足拍了半個月被換掉的。
婁語不動聲色地掩飾住方案,點點頭道:「新來的是誰?」
「楊欣美。」
婁語點點頭,接著道:「先不等了吧,開始?」
她都這麼說了,圍讀在她的提議下還是先開始。十五分鐘后,那位空降的楊欣美終於姍姍來遲,推開大門非常粗暴地打斷了圍讀。
「不好意思啊來晚了。」她不帶歉意地驚訝道,「什麼呀?你們居然就開始了?」
「欣美姐,好久不見啊。」婁語熱情地招手,「前面這麼多都沒你的詞,我們正好趁你不在對掉,不浪費你時間。」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聰明點的都聽得出婁語在嘲她根本沒什麼戲份。但表面上完全是出於體貼,無可指摘。
婁語一般不會對共演者這樣陰陽怪氣,不過一次遲到,她不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
但她和楊欣美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第一次合作是七年前,當時她和楊欣美的身份正好相反。楊欣美是女主演,而她是女三號。
第一天劇本圍讀,她早早地提前半小時到,發現桌面上有一份新的飛頁,說是編劇聽了女主演的意見臨時調整的。
這樣一來,她提早背的詞就派不上用場。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圍讀就是有可能發生演員覺得台詞不舒服隨時改劇本的狀況,她趕緊拿起飛頁仔細看,等她幾乎可以把詞重新背下來時,楊欣美才現身。
她的位置被安排在婁語旁邊,走近時身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讓婁語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楊欣美瞥了她一眼,她立刻板直身體向她問好:「您好楊老師,我是這部劇田瑤的飾演者婁語。」
她用鼻子搭腔,隨意道:「田瑤啊,劇本里有這號人嗎?」
婁語報以尷尬的微笑。
落座后楊欣美拿起飛頁,還沒看兩眼,突然啊了一聲。
「這個訂書針好扎手啊。」
緊接著,婁語的面前被甩過來那份飛頁。
「你幫我把針拆了吧。」
婁語很想回一句,我不是您的助理。但在場那麼多人看著她,眼神里都在說你趕緊幫忙拆了吧,早一點了事早一點開始。
因為楊欣美的遲到,圍讀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可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並不是她,但現在卻彷彿成了她的錯。
婁語感到好笑,卻只能沉默地接過劇本,用指甲使勁摳著嵌進去的訂書針,將怒氣發泄在了訂書針上,結果用力過猛,掰直的針頭反向扎進指尖。
非常疼。
似乎是訂書針都在兇狠地朝她抗議,看,連它都可以反擊,而她不行。
楊欣美背後有靠山,在圈裡的地位也比她高,叫她滾齣劇組是一句話的事情。
怪不得那麼多人想往上爬,可以掌管另一個人的生殺大權,想想確實痛快。
那次之後楊欣美沒有再刻意針對她,應該說拔個訂書針根本算不上針對,自己都沒那個資格。楊欣美就是個飛揚跋扈的人,在她的意識里,整個劇組都得為她服務罷了。
她背劇本不看台詞,需要工作人員題詞。工作人員拿捏不好她什麼時候需要提醒,若是時間點卡得不對導致她沒接上台詞,她就會惱羞成怒罷拍。
或者,她嫌棄攝像把自己拍得不夠美,拍一半非要把整個攝影團隊換掉。攝影團隊是導演的御用團隊,這麼一折騰導演也惱了,製片人來回安撫,劇組進度硬是被拖長了一個月。
雖然這些和婁語沒直接關係,但也會被餘波掃射到。她本來計劃好要陪聞雪時過二十五歲的生日,還暗自策劃了一場旅行作為給他的驚喜,卻因為劇組拍攝進度拖慢面臨取消。
無奈之下,婁語私下找了統籌,拜託能不能把她的戲往前挪。
統籌說可以說可以,但這樣你會非常累。
婁語鬆了一口氣,她最不怕的就是累,就怕統籌拒絕。
於是她拚命三郎地把自己的戲份壓縮在那一周拍完了,眼圈下籠罩著每天敷眼膜都蓋不住的烏黑。拍殺青照的時候她都懷疑自己能站著睡著。
可是第二天,她沒能離組。
原因非常可笑,楊欣美昨晚去臨時機房回看了一些已經粗剪好的素材,覺得自己的造型不好看,要重拍那幾段。
而指到的段落中,婁語必須充當背景板站在那兒,間或有幾句台詞給楊欣美接戲。
她被扣在組裡繼續拍攝,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只因楊欣美一句輕飄飄的我不滿意。
生日那天的零點到來時,她甚至騰不出手去給自己的男朋友發句生日快樂。
鏡頭追著她面前的楊欣美,對方遲遲說錯台詞,而她徒勞地站在焦點之外,一遍又一遍地陪著來過。
等完全收工,終於能抽出時間給他慶祝時,已經是凌晨1點28分,她記得很清楚。
不知道聞雪時是不是已經休息了,她握著手機小心翼翼地發了張探頭的表情包。
他卻秒回道:【拍完了?】
她頓時知道,他一定在等她。
心裡不是滋味,她在對話框里打下生日快樂四個字,又打下對不起讓你久等,最後統統刪去,回了一句,嗯,拍完了。
硬邦邦的文字,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可那一刻她無法控制地對自己置氣。對努力卻努力不到自己想要的局面置氣。
聞雪時沒有責怪她是不是把他的生日忘了,反而是迅速地結束了話題。
【快去睡覺,應該很累了吧。】
句末,他還發了那個微信自帶的綠色小人擁抱表情,笨笨的。
婁語緊緊握著手機,鼻腔一酸。
如果說有些人想爬到高處,是為了享受擺布眾人的快感。那麼那個無能為力的夜晚,她也無比渴望爬到高處,只是為了能在自己想見到一個人的時候就能去見他,抱住他,對他親口說一句——生日快樂。
可是那些年,她沒能做到。他會有多失望呢,她不知道。
這些在自己心頭紮根的往事,在楊欣美這兒可能只會換來一句——啊,有這回事嗎?
她這樣的人當然不會記得,所以從曾經不愁資源淪落到今天靠資本去搶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也在所難免。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似曾相識的場景,位置對了調,婁語卻沒像當年那樣為難她,但也沒放過她,又補了一句,非常柔和的語氣說:
「其實你再晚來一個小時都沒關係的。」
反正你的戲份少得可憐。
楊欣美默了下,臉色難看地挑明:「我可不是故意來遲的,以前劇本圍讀都沒那麼準時的,誰不遲到個十分鐘二十分鐘?」
婁語對上她的視線,不疾不徐地回應。
「對啊,你也說了,那是以前。」
「……」
楊欣美噎住,一口氣上不來又下不去。
婁語每句話都說得踩在她痛點上,可表面上乍聽卻沒問題,導致她都沒法兒發作,更無法主動挑刺。
即便她背後現在有資本,但婁語代表的是市場,那是更大的資本。
這場圍讀在微妙的氛圍中度過,這之後兩天的圍讀楊欣美都沒再遲到,婁語也就沒再刺她,下馬威立到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