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帶笑眼
泠琅僵住,立即轉頭往身後看去。層層蘆葦之中,赫然立著個身著井天藍色衣裳的男子。男子身形頎長,容貌俊雅,手持一柄未打開的摺扇,見二人望過來,臉上閃過訝異之色。「還真是阿琅?」他遲疑道,「你怎會在此?」泠琅道:「鄧前輩,這正是我想問您的話。」男子微微一笑,手中摺扇嘩的一聲展開,扇面赫然書著龍飛鳳舞四個大字——玉樹臨風。他溫聲道:「落日見蘆草,夏時逢故人。當下正是雁落山風景最好的時候,豈有不來之禮?」泠琅抬手抱拳:「可是我聽沉鶴說,您上個月賭錢輸了不少,如今正四處躲著。」男子笑容不變,將摺扇搖得嘩嘩響:「閑來縱情山水間,不使人間造孽錢。金銀不過外物,看淡之後,自然行輕。」泠琅點點頭:「您上次賭輸遁走,似乎也是這麼說的。」男子搖頭嘆息:「已往之不諫,來者猶可追。阿琅年紀小,待人觀物,怎麼只局限於以往。」泠琅由衷道:「鄧前輩,一年不見,您說話愈發高妙了。」男子謙虛道:「不過無所事事,只好飽讀終日而已……一年不見,阿琅變化也頗大,竟也開始人約黃昏后,行風花雪月之事了?」泠琅頓了頓:「什麼人約黃昏后,我讀書少,聽不大懂。」男子說:「我剛剛看得很清楚,你正要同旁邊那個公子嘬嘴。」泠琅強笑道:「嘬嘴……您誤會了,我是瞧著他眼睛里有東西,幫忙吹一吹。」她偷偷伸手去扯江琮袖子,以作暗示。江琮頷首:「夫人說得是,之前是我眼睛進了蘆絮。」男子瞪大雙眼,摺扇也不搖了:「他叫你什麼?」泠琅當即有仰天長嘯的衝動,雖然此事原本難以瞞過鄧如鐵,但忽然被這麼拆穿,還是讓她十分尷尬不適。江琮倒從容抱拳行了一禮:「鄙人姓江,西京人士,同阿琅成婚已經半年有餘。」鄧如鐵說:「好哦!你這丫頭,消失一年多,原來是去尋俊俏郎君成婚了?」泠琅心中一動,將計就計,一把挽起江琮手臂,親親昵昵地偎了上去。她羞赧道:「去年末我在西京偶遇夫君,便如那話本子上說的那樣,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當即情難自已,很快就定下來了。」鄧如鐵嘖聲讚歎:「什麼俸祿,你還找了個戴官帽的?你今兒個必須好好給我交代了,江湖水深,魚蝦遍地,我可得好生盤問則個。」泠琅早就料到他必定刨根問底,當下只能維持著甜蜜微笑,半威脅地拖著江琮的手,跟著鄧如鐵往對岸去了。鄧如鐵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全無方才半分從容不迫,井天藍的風雅長袍被彎起袖口,如隨時要下河捕撈一般。泠琅慢條斯理地綴在後面,同江琮低聲說話。「你可瞧出了這是誰?」「玉扇公子鄧前輩。」「你可知道他打算做什麼?」「想盤問於我,看我是不是小魚小蝦,是誆騙你的。」「那你打算如何應對?」「我對夫人一片赤誠,天地日月皆可見證,他問什麼,我從心而答便可。」「你最好是!」泠琅惡狠狠道,「先說好,我同你是除夕那晚上認識,我從侯府後門經過,你出來溜達,正巧碰上了美若天仙又冰雪聰明的我……」江琮輕笑道:「涇川侯世子平日都不會出去溜達,更何況除夕?這編造的不行。」泠琅靈光一動,想到綠袖曾經用過的形容,她飛快地說:「那就說,我潛入侯府想偷竊,結果發現了熹園中養病的你,瞧你長得合心意,就天天來找你攀談玩耍。」「然後呢?」泠琅覺得這個思路很對,她愈發流利道:「一來二往,你便情難自已,無法割捨,百般要求我留下,我被你誠意所打動,最終同意和你成婚。」江琮抬手,幫她拂去髮絲之中一朵小小的蘆絮,他低聲道:「這的確符合情理。」泠琅一錘定音:「就這麼辦!你扮演一個深居侯府,不諳世事的病弱公子便好,他再怎麼樣,也不會為難你。」「但為何需要這樣?」江琮忽然發問,「玉扇公子今年已有三十,難道會是夫人的忘年好友?」泠琅看了他一眼:「他不是我的好友,是我師父的好友,不好生應付難免會有麻煩。」呼啦啦一陣風吹來,裹挾著殘餘霞光,落到並肩而望的二人臉上。江琮深深地凝視她,沒有說話。泠琅微笑:「怎麼,夫君不曉得我師父是誰嗎?」江琮輕聲:「夫人那時既然有意識,為何要告知於我?」泠琅哼了一聲:「你問得誠心,想說便說了,更何況這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你好幾次見過我使探雲三變,難道不是早有所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