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溫情
英華殿偏殿中,景晏帝剛從層層案牘中抬起頭時,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不小的喧囂聲,他偏頭看向凌泉,語氣不耐道,「去看看在鬧些什麼?」說完就不禁捏了捏怠倦的眉心。這兩日朝中要務繁多,邊境也不大安生,他已然許久未好好休息了,今日午後才小憩了一刻鐘不到就又起來看摺子,現在才看完幾本,外面卻鬧將起來了,他倒是要看看是誰敢在殿外放肆。片刻后,凌泉步伐輕緩的進了門,隨後在他身側耳語了幾句,景晏帝扔下摺子,氣極反笑道,「你是說嘉裕將老大打了一頓,後者不滿竟直接告進了宮?」「真是反了他了!」景晏帝冷哼一聲,「你去未央宮將貴妃給朕請過來,再吩咐人把慧妃喚來。」「是。」凌泉剛要轉身,就聽見景晏帝又叫住了他,他回首悄悄看了陛下一眼,就見後者眸光中似有暗影浮動,連忙又低下了頭。「太后最近身體抱恙,你親自叮囑著下面的奴才們要謹言慎行,好好當差,勿要將此事傳出去,明白嗎?」凌泉的頭又低了兩分,低聲應道,「奴才明白,請陛下放心。」隨後他便慢慢退了出去。殿外候著的小東子見師父出來,連忙迎上去,「師父,陛下有何吩咐?」他瞥了眼新收不久的徒弟,又不著痕迹的看了眼不遠處梗著脖子的大皇子,忽然開口提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茬,「前兩日你不是說想回長春宮看看你那新認識的弟弟嗎?今日師父就允了你半日假,現下就去吧。」小東子一怔,悄悄看了眼面色坦然的師父,隨後似是明白了些什麼,立即拱手笑道,「那敢情好,小東子多謝師父寬諒,奴才這幾日正愁這事呢,那徒弟就先告退了。」凌泉唔了一聲,親眼看著他一步步走遠直至消失在廊邊,這才轉身重新點了個小太監去翠微殿,自己則是親自去了未央宮。等到慧妃急匆匆趕來時,便見到自家皇兒跪在下首,而嘉裕郡主眼角通紅的坐在汪貴妃一側,彼時後者正在溫聲安慰她,瞧見這三堂會審般的處境,她猶豫了片刻,隨即慢慢走上前跪了下去。「臣妾拜見陛下、拜見貴妃娘娘。」薛綰綰見她進來,雖是肅著一張臉,卻仍是起身沖她行了個禮,之後就被滿臉不贊同的汪貴妃拉了回去,瞧見此景,慧妃的一顆心不斷下沉,大抵明白又是煜兒闖了禍事,目前來看還不小。「起來吧。」慧妃小心翼翼的起身,看了眼身側低頭耷眉的人,忍不住問道,「陛下喚臣妾來是有何事?煜兒這是怎麼了?」「你還有臉說!」景晏帝聞言一把將手中茶盞甩了出去,靛青團紋的茶碗貼著衣角擦過跌成一地碎片,她的下擺很快被溫熱的茶水浸濕,屬於太平猴魁那獨特的清幽蘭香慢慢暈染開,徑直往人鼻子里鑽。慧妃駭得連連俯首,嘴裡卻哭道,「臣妾也不知是發生了何事,陛下就算要治我們娘倆的罪,也要讓我們死個明白啊!」景晏帝有些恨鐵不成鋼,冷聲道,」你看看你教的好皇兒,不尊姊妹,罔顧人倫,還對朕的旨意頗有微詞,朕瞧他表面上是在打段家兒郎的臉,實則是想對朕表以不滿吧?」這話可著實嚴重了些,不尊不悌之人,以後焉能再有向上之道?容煜登時膝行到景晏帝一側伏身大哭,告饒道,「父皇!父皇容稟,兒臣絕無不敬之心啊,先前說的那話實在是一時頭昏,兒臣這就去給嘉裕賠禮。」隨後他連忙看向了薛綰綰,正色道,「是皇兄的錯,皇兄喝多了酒一時腦子糊塗,竟對你們這般無禮,還望嘉裕海涵,皇兄是真的知錯了。」薛綰綰冷眼瞧著他,一言不發,段時淵也是無二模樣,立在她身側低垂著眉眼,像是受辱頗大。慧妃這才知曉發生了何事,她心裡暗恨煜兒沒眼色,招惹誰不好去招惹薛崢的女兒,沒瞧見陛下近日要對北境用兵嗎?現下有誰還能拂她的面子!「郡主,今日之事是煜兒的錯,他實在是無禮,竟行如此惡舉,臣妾替他向你賠禮,可好?」慧妃上前想拉住她的手,下一瞬卻被薛綰綰躲了過去,見此前者也不惱,仍是溫聲細語的致著歉,容煜聞弦音而知雅意,頓時也站到兩人身側,軟語相對,一番話講下來,兩人臉都要笑僵了,薛綰綰的面容卻無半分變化。慧妃心知這是陛下給薛崢做臉呢,即使心中再不悅,也咬牙說了下去。賣慘誰不會呢,汪貴妃同慧妃打過這麼多年交道,早就深知後者的脾性,於是她給薛綰綰遞帕子之時悄悄看了眼上首那人,果然瞧見了陛下那緩和了許多的神色。她不著痕迹的收回視線,隨後借著手下動作默不作聲擰了薛綰綰一把,後者一愣,隨即會意過來,早就紅通通的眼角頓時撲欶欶的往下掉著淚,不遠處景晏帝的目光其實就沒有離過這兒。畢竟是疼惜了十四年的人,景晏帝猶豫了會兒,還是沖她招了招手,薛綰綰便慢慢靠了過去,伏在了他的身側,景晏帝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汝陽是他嫡親的妹妹,從小就喜歡跟在他身邊,後來他開了府,有心想為她尋個知情意的郎君,誰知後來先帝竟將她許給了身家乾淨的薛崢,他雖不喜,卻無絲毫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