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火鍋

老李四不知道什麼是蜂窩煤,但他聽得懂「一文錢能燒四五天」。一分錢一分貨，就算是最無知的黔首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回頭看一眼凍得臉色發青的孫兒們,就算是毒煤他也得買！毒死總比凍死強。「老大家的，把錢罐子帶上,老二家的把家裡裝煤的簍子拿來。」家裡最權威的老祖父發話，兩個兒媳婦都趕緊行動起來。她們也是一樣的想法，再爛的煤也比凍死強。誰知接下來就跟做夢一樣，不，他們做夢都夢不到這麼美的事。「這些真的只要十文嗎？」大兒媳婦手裡捏著銅錢,不放心地反覆確認。「一文三十個，十文三百個,哪那麼多問題,不想買就邊上去,被擋路！」售賣蜂窩煤的小吏已經反覆回答了太多遍相同的問題，這時又聽到,眉頭一皺就不耐煩地揮手趕人。不過也正是這惡劣的態度讓大兒媳婦放下心來，之前的溫和讓她總害怕遇到了笑面虎。「大人，這是十文錢,您數數。」她賠笑著遞過去捏在手心裡的錢。小吏掃了一眼，提筆在登記冊上寫下：老李四家，十文錢三百個。「扔到籮筐里。」他努努嘴，往旁邊示意,那籮筐里細細碎碎的銅錢已經鋪了一個底。大兒媳婦諾諾應是，把錢往裡面一放,就急忙湊到了一箱箱蜂窩煤旁邊。鎮長正帶著村裡幾個識數的在點蜂窩煤。三百個一箱,老李四咧著嘴跟兩個兒媳婦從村長手裡拖過這箱沉甸甸的蜂窩煤,小聲喊著號子拉回了家。家裡頭，老祖母帶著三個小的早就伸長脖子等著了，才從門縫裡窺見一絲影子，就忙打開了屋門，連著三個小孩一起幫忙，把這箱蜂窩煤挪進了柴房。不大卻異常空曠的柴房被這箱子蜂窩煤填滿，帶來由內而外的滿足。直到蜂窩煤點燃的熱氣在屋內擴散，他們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六七個人圍著小爐子蹲了一圈，暖融融的溫度從面前傳來，一陣陣驅走寒意，安撫下不斷顫抖的身體。「這真的只要三十文？」「聽村長說，就這幾個能燒大半天呢！」「這麼便宜，就咱們村有嗎？」「我都問了，今天鎮長也來了！就站村長邊邊，一直看著呢。」聽到鎮長也在，家裡的幾口人頓時鬆了口氣。對他們來說，聽說過最大的官也就是鎮長了，有鎮長和村長一起站台，這可信度是有保證的。他們有限的認知也想不到更多，這事兒就這麼放下心了。接下來半天，老李四一家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其他時間都一刻不離地圍在小爐子旁邊，看著那紅彤彤的爐火從底下燒上來，燒上來……直到把所有的黑色都燃盡，留下灰白的殘骸。而這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老祖母透過門縫窺了一眼屋外漆黑的天，興奮道：「孩他爹，真的有半天！」二兒媳婦一手摟住一個，抿著嘴笑，臉上煥發的神采驅散了之前近乎麻木的絕望。真好，他們都能活下去了。真好，娃兒們不用賣身為奴了。「老二家的，再去拿兩個煤窩窩過來，今天咱們喝口熱湯再睡。」＊「徐女官，這是什麼好東西？」「湯鍋啊。」徐秋蘭指揮著宮人把一口口新做出來的鍋搬上馬車，一邊敷衍著匠作處層出不窮的問題。「你可別忽悠我們，誰家湯鍋中間還加個鐵片啊。」徐秋蘭：「中間隔開就能加兩種口味的湯，再把肉片切得薄薄的，往熱湯里一燙，蘸著醬料就能吃。底下燒著火，也不怕涼了。」咕嘟——不知是誰咽口水的聲音。一個匠人拍手笑道：「這想法好，我阿娘年紀大了吃飯慢，大冬天的飯菜涼的快，這東西正好給她也做一個。」「我也想做一個，有時候下值晚，回家也懶得熱一熱飯菜，春夏倒還好，冬天吃冷飯冷盤實在遭罪。做一個小點的鍋子，放在小爐子上，也不耽擱蜂窩煤暖屋子。」「我和我媳婦兒口味差得大，這回可找著辦法了。」徐秋蘭也沒阻止他們暢想，只在離開前給這點子正了正名：「這是國師給出的法子，她特許我等可仿製，只望爾等能感念國師之恩。」匠作處作為國師奇思妙想的踐行之地，本就對國師有超出常人的崇拜，這下更是連連保證，肯定會讓所有使用這種湯鍋的人都知道國師之所為。徐秋蘭對此滿意點頭，便走出匠作處上了馬車。「走吧。」她略一思索，又道，「從北街那邊走。」想起來上次去北街的鋪子查賬也已經是幾個月前，正好今日還早，就順道走一趟，不然也不知下次能抽出時間來又要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