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矮人離開不久,又有數支隊伍進入雪松領。
隊伍成員大多出自騎士團,分別來自不同領地,懷有相同的目的搜尋戰場。在地裂附近遭遇,彼此心照不宣,各自按計劃行動。
沒有矮人的工具和勘探本領,騎士們無法持續下探,進入地裂,降到二十米左右必須停住。
精靈武器躺在坑底,看似觸手可及卻如千里之遙。騎士們本就脾氣火爆,此時肝火上升,如聚集的柴薪,一點火星就能點燃。
「繼續找!」
他們無所顧忌,光明正大紮下營地。
身為大貴族的武裝力量,未經通知進入他人領地實屬於一種挑釁。騎士們膽敢如此,是認定雪松領沒落已久,領主廢柴無能,必須咽下這口氣。
領主府封閉未知緣由,相關猜測僅在貴族上層流傳。
在騎士們眼中,雪松領主依舊是那個窩囊廢,聞名全國的廢柴,根本不值得尊重,敬畏更是笑話。
暴雨持續數日,圍繞地裂的營地始終不見減少,騎士們始終不肯死心。
待到雨勢稍減,幾名騎士除去皮甲,腰間捆著繩索進入低劣。結果和之前一樣,二十米就是極限。
坑底存在可怕的力量,未見原貌卻令他們毛骨悚然。
「拉!」
兩名騎士無功而返,蹲在地上垂頭喪氣。
另外兩人運氣不錯,意外發現一塊武器碎片。碎片嵌在石壁上,雕刻半枚精靈文,原屬於一把長弓。心知無法獨佔,兩人合力取出來,如何分割再做商議。
「走了狗X運!」眼看旁人得意洋洋,一無所獲的騎士心中不滿,習慣性-暴起粗口。
「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次!」找到碎片的騎士正在炫耀,猛然聽到這句話,認為能力被質疑,頓時火冒三丈。單手按住劍柄,隨時準備給對方一個教訓。
騎士敢口出惡言,自然不懼怕爭鬥。
雙方的同伴陸續靠近,各自手按兵器,氣氛劍拔弩張,衝突隨時可能爆發。
另外幾支隊伍做壁上觀,非但無意調解,更是火上澆油,不斷言語挑撥,看樣子十分期待他們打起來。
「唳!」
一聲鳥鳴打破僵局。
騎士們循聲看去,就見一隻信鳥自東而來,鎖定旁觀的一支隊伍,在隊伍上空盤旋。
「鐵杉領。」騎士隊長冷哼一聲,反手用力,寒光收攏,長劍重回鞘中。
騎士們頭腦冷靜下來,心知發生衝突只能便宜旁人,立即放棄對峙。找到碎片的隊伍迅速達成一致,將碎片斷開,各執一半返回領地。
信鳥的到來即是信號,領主們已經等得不耐煩,騎士們必須儘快啟程。找不到武器的隊伍只能搜查大車,帶走幾件貨物交差。
根據目前找到的證據,戰鬥發生在精靈在炎魔之間,雪松領僅是機緣巧合淪為戰場。
事情無關雪松領,對大貴族們是個好消息。然而炎魔的出現值得警惕。
百年前一場鏖戰,雪松領陷入火海,騎士團全軍覆沒。雪松家族的實力和地位一落千丈,從金字塔頂端跌落,被大發戰爭財的荊棘家族取而代之。後者踩著雪松家族的血,一躍成為五大貴族之一。
如果炎魔軍團捲土重來,沒有任何一個大貴族願意重蹈覆轍,成為第二個雪松領。
這個家族的歷史是以戰爭和血火鑄就。哪怕後代不成器,先祖的威名始終不落。礙於這種威名,大貴族以各種手段強取豪奪,到底不敢將雪松領徹底瓜分。
王室有借刀殺人之意,不願擔負惡名也是事實。
雪松領果真覆滅,面對洶湧的民意,勢必有人要成為替罪羊。
沒人願意落到如此下場。
大貴族們貪婪無比卻始終沒有踩線,這給了雪松領機會,夾縫生存直至今日。
騎士們策馬奔向邊境,中途和一支運糧隊相遇。
運糧隊反應迅速,帶隊的老人握住韁繩,少年們拽住拉車的巨牛牛角,將糧車帶到路旁,為馬隊讓開去路。
他們不想引起騎士注意,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糧食?」
天不遂人願,騎士們還是停下腳步。
戰馬打著響鼻,馬蹄在車前踏動,飛濺的泥漿弄髒老人的外套。老人面不改色,摘下頭上的帽子,恭敬向騎士們行禮。
「大人,我們是雪松領的領民,前往領主府交稅。」
數十年間,雪松領人口流失嚴重。僅有少部分人留下,繼續耕種領主的土地。車上的糧食是今年收穫,依照規矩送往領主府,作為村莊的賦稅。
「交稅?」騎士打馬繞過糧車,突然心生惡意,抽出長劍,用力向下一揮,劃開裝滿穀物的麻袋。飽滿的穀粒順著裂口湧出,被雨水浸濕,堆在地上裹滿泥漿。
車旁的少年雙眼通紅,憤怒地握緊拳頭。
老人眼疾手快,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不許他衝動行事。
「不服氣?」騎士哈哈大笑,打了聲呼哨,全體包圍糧車,一刀接一刀劃開麻袋,任憑穀物灑落。
「廢物不配得到糧食。」騎士隊長笑容猙獰,長劍抵住老人,劍身拍了拍老人的臉,態度極盡侮辱,「追隨一個窩囊廢,你不認為自己可憐?」
老人低著頭,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任憑騎士口出惡言,始終不發一語。
糟蹋完全部糧食,騎士逞足威風,得意洋洋打馬離開。
老人目送騎士背影,灰白的眉毛遮蓋雙眼,深深嘆息一聲。換成百年前,哪怕五十年前,這些騎士都不敢如此。
「領主不能庇護我們,我們為什麼還要給他交稅?!」少年們早有怨言,遇到這場無妄之災,再也忍不住,當場一同爆發。
「附近的村子都走了,只有我們留下來!」
「過路的商人都說領主是廢柴,雪松家族會繼續沒落,我們為什麼要侍奉他?」
「傑弗里爺爺,您教導我們要感恩,可英勇的是老領主,不是一個膽小鬼和窩囊廢!」
少年們你一言我一語,當著老人的面發泄不滿。
老人正準備勸說,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壓過天空的雷鳴,令眾人心頭劇顫。
「快看!」一名少年發出驚呼。
騎士離開的方向,三株藤蔓破土而出,蔓枝瞬間長至十米。
長有鋸齒的葉片沙沙作響,葉片下綻放成串花朵,散發濃烈香氣,相隔數十米仍能聞到。
老人臉色一變,立即發出警告:「捂住鼻子!」
少年們心存疑惑,行動卻快于思考,本能遵照老人的吩咐行事。
騎士沒有這麼好的運氣,猝不及防之下遭到圍攻,粗壯的蔓枝阻擋前路,令他們寸步難行。
花香包圍中,騎士們眼皮發沉,根本來不及抵抗就被藤蔓捲住,一個接一個拽入地下。
整個過程僅有短短几分鐘,對老人和少年們而言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藤蔓來去如風,捲走獵物就全部消失。
如果不是徘徊在陷坑旁的戰馬,八成會以為方才的一幕是雨中生成的幻像。
「傑弗里爺爺,那是什麼?」少年們驚魂未定,聲音顫抖。
「伴生藤。」傑弗里老人痴痴望著騎士被捲走的地點,情緒變得異常激動,「那是伴生藤,雪松家族的伴生藤!」
老人的激動讓少年們不知所措,他沒有多做解釋,吩咐少年們看守牛車,自己去牽回戰馬。
他有稀薄的樹人血脈,無法改變形態戰鬥,親和力卻超出尋常,使他能輕鬆靠近戰馬,設法帶回隊伍之中。
戰馬共有二十匹,馬具十分尋常,沒有任何獨特標記。
老人從馬蹄鐵看出端倪,不出意外地話,這支隊伍來自刺槐領。
「可惡的傢伙!」
和老樹人一樣,對於這群貪婪的鄰居,傑弗里老人沒有一絲好感,完全是深惡痛絕。
刺槐領的騎士落入陷坑,沒有馬上氣絕身亡。
藤蔓牢牢裹住獵物,飛速在地下穿梭,抵達領主府外的藤牆,突然被看不見的屏障阻攔。
以藤蔓的智慧,想不出原因,紛紛從地下衝出來,甩動蔓枝大發脾氣。
這一舉動苦了被抓的騎士。
他們懸在半空,風箏一樣被甩來甩去。胃中翻江倒海,頭一陣陣眩暈,比死更加難受。
發過一頓脾氣,屏障依舊存在。
伴生藤沒有辦法,只能委屈地爬上藤牆,沒心思進食,將抓來的騎士甩到一邊。
騎士們本以為能逃出生天,不想希望僅存在一秒,接下來就是地獄。
伴生藤丟掉的獵物,寄生藤和血藤毫不嫌棄,歡歡喜喜卷過去。尤其是血藤,胃口大得驚人,幾乎是來者不拒。
精靈是唯一的例外。
對藤蔓來說,精靈不只難吃還對身體有害,就算餓得枯萎也休想它們咬一口!
蔓枝一層層纏擾,血色沿著藤牆流淌,刺耳的慘叫聲剛剛響起就戛然而止。
察覺屏障消失,伴生藤立即爬下藤牆,速度飛快返回到地下。
領主府內,雲婓沉浸在知識海洋,連續數日未出藏書室,三餐全靠果實解決。
他專註發掘王國和領地的歷史,仔細抄錄王國內的各項法律,重點查閱繼承權和領地財產權,還為此專門做了筆記。
付出總有回報。
經過數天時間,他為追回財產制定計劃,等到領主府重新開啟,一天三次寫信討債。
這麼做未必能追回財產,但能廣而告之,將五大貴族所行公布天下。
狗急跳牆確有可能,但五人之間並非鐵板一塊,只要抓住機會,王室也能借力。
國王想讓雪松家族消失,對威脅權柄的大貴族同樣忌憚。只要操作得當,架在脖子上的兇器未必不能臨時調轉,成為自己手中的力量。
先是大貴族,接著就是王室。
四面楚歌,舉步維艱。
是挑戰,更是機遇。
啪地一聲,雲婓合攏書頁。
在他對面的牆壁上,一幅錯綜複雜的關係圖正徐徐鋪開。目前圖上僅標註部分,仍有大片空白等待填補。
「陰險,狡詐,兇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雲婓起身走到牆壁前,指尖擦過一個個名字,在兩處稍作猶豫,最終定在刺槐領之上。
重操舊業,先從距離最近的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