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往事
「既然你也去過那了,那我也就不瞞著了。」裴祖母嘆了口氣,「今日遇到這遭事,我也想通了,這人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
裴澈忙道:「祖母,您身子骨硬朗著,孫兒還要您看顧著才行。」
裴祖母笑了笑:「我知道澈兒你孝順,不過生死有命,誰也說不準。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為何祖母自病了一場之後,便和你二叔他們離心了嗎?」
「我原來有些不理解,可後頭這樁樁件件,卻叫我看清了他們,也怨不得祖母會遠著他們。」裴澈有些黯然,他以為的母慈子孝,家和人安都是假的。
「是啊,也是我這些年心軟了,想著他們雖蠢笨些,到底和你流著一樣的血,有個幫襯也好。可沒想到,竟把他們養得這樣心大。」裴祖母沉下臉,想起了幾年之前的那一次生病。
……
那一次生病,正好在世傑的祭日,她因為心中悲痛,每天都夜不能寐,又恰逢變天受了涼,某日早上只覺得心裡一緊,一下子就昏過去了。
這病和往日不同,叫什麼驚悸之症,言下之意是說她這病是嚇出來的,外面甚至還有風言風語說是裴先世子做的孽。她於病榻纏綿了大半個月都沒有好轉,時不時地還會心絞痛,一發作就整個人恨不得死了。
府里請了許多大夫,都說這病難以治癒,最終還是太醫開了個方子,不過他說這方子要千年人蔘為藥引,此物能安神固魂,治這驚悸之症再好不過了。
千年人蔘在她們這樣的家世面前,其實也算不得稀奇。可這到底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偏偏在她需要的時候,整個梁京包括周邊的府城都找不到。
裴祖母能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虛弱,她很怕自己哪天睡下就起不來了。其實她倒不是怕死,她是擔心自己死了,澈兒便無依無靠了。
他在這府中佔了長,可偏偏如今的國公爺卻是他那庶出的二叔,雖說他曾於祖宗牌位前立過誓,稱自己一定會將國公的位置交還給澈兒,可自古以來背信棄義者不知凡幾,她活著或許還能牽制,死了就說不好了。縱使他現在再好,也好不過裴澈自己當家不受磋磨。
想到這裡,裴祖母便決定要在自己死之前將此事解決掉。於是,某一日身體好些了,她特意把老二老三老四一起叫到床前。
這三人對她這嫡母向來敬重,此刻站在床前一個個都表著孝心,言辭懇切的樣子,似乎希望生病的是他們一樣。
裴祖母老懷安慰,想著自己多年培養,也算有所收穫。和他們說了一些話后,裴祖母切入正題,提到了爵位的事。
裴二顯然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一時愣住了。待回過神時,滿口都是什麼只要裴澈學業有成就會實現當初的諾言之類的。
裴祖母有些不滿,學業有成這明顯是個託詞,學到什麼時候才叫學業有成呢?舉人?進士?
她沉下臉,剛要開口說話,突然心口傳來一陣熟悉的絞痛。這痛來的既快又猛,讓她無法承受,直接暈了過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只知道醒來的時候,他們這些人還在她房裡。她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似有千斤重,根本就睜不開。她一時惶恐,只知道和自己的身體抗爭,根本就無心聽他們說了什麼。
直到,高嬤嬤出去催大夫,他們的話里出現了「裴澈」這兩個字,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二哥,難不成你還真要把國公的位置讓給裴澈那個毛頭小子?自從爹死了,這個家就是你撐起來的,她憑什麼一句話就讓你讓位?」瞅著高嬤嬤離開,裴三便開口了,他與裴二一直交好,這次也出來打抱不平了。
裴二無奈地笑道:「母親已經發話了,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二哥,話不是這麼說。即便是母親,也要講道理,這國公府當初無人支撐時她想起了你,現在裴澈長大了就讓你還回去,這不是給別人做嫁衣裳嗎?再說了,律法上也沒寫明,庶子就一定不能繼承家業。」裴四不甘示弱,也跟著說了起來。
「可是,嫡支尚有人在……」裴二的聲音有些猶豫。
「那又如何,母親眼看著就不行了,單憑裴澈那小子又能翻出什麼風浪?」裴三輕蔑地說,言辭間似乎很瞧不起裴澈。
「唉,話不能這樣說。就說咱們府里同意,馮家又豈能善罷甘休?」裴二還有一個顧慮。
裴三道:「馮家?姓馮的就算再厲害,難道還能插手別人的家事不成?再說了,母親整日拘著裴澈不肯他同那邊來往,時日久了,馮家還會把他當一回事嗎?你只需要拖著,等母親……就好了。」
裴祖母聽完他們的對話,整個人就像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一樣,心痛到無法呼吸。她將世傑的死遷怒於馮家,所以不讓澈兒同他們有過多往來。如今她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害得澈兒腹背受敵,竟落入這般孤立無援的狀態,都怪她啊!
等她再次醒來時,那三人又恢復了以往的神色,對她噓寒問暖,小心照顧。裴祖母很想和他們撕破臉,可她又怕逼得太緊緻使他們狗急跳牆,於是不敢輕舉妄動,只私底下派人去聯繫馮老爺子,希望他能趁她還活著,為裴澈出頭主持公道。
可惜的是,馮老爺子前幾天剛剛離開了梁京,他接了聖旨代天出巡去了。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裴祖母陷入了絕望之中,難不成上天註定要讓她死不瞑目嗎?
然而轉機來的很快,由於裴澈一直在尋找千年人蔘,外城祝家突然有一日找上門來,獻上了千年人蔘,只為與裴澈攀上關係,以求得到國公府的庇護。
有了人蔘做藥引,又有太醫開的方子,只三貼葯下去,裴祖母的驚悸之症便好了許多。她好了之後,有想過要處理掉這幾隻白眼狼。可細想之後,還是沒有下手。無所如何,裴二現在已經是國公了。如果他突然死去,必然會引起朝廷的注意,想到裴世傑與今上的冤孽,裴祖母只能按下心頭升騰的怒火,徐徐圖之。
……
裴澈聽完了之後,這才明白為什麼祖母病好之後會有那些舉動,還讓他多與外家走動走動以免生疏。
想到祖母病危之際仍不忘替自己打算,裴澈難免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喉嚨也似乎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江淼也有些動容,裴祖母對待裴澈還真是沒得說。他不由想到自己的爺爺奶奶,直到去世,他們也是一直全心全意在為他打算的。
裴祖母說完這段往事,心裡舒坦了不少,她之前不說,是怕裴澈年少氣盛,沉不住氣,露了馬腳出來。現在他已經能獨當一面,知道了也無妨。
世事無常,她只希望自己死之前能為裴澈把路鋪好,讓他後半輩子都能過得舒坦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