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第 332 章

蔡志友是他們這些老師傅之中工齡最老的,也是最為傲氣的一個人，平常說話做事兒的時候腦袋恨不能昂到天上去。

他工齡老，技術又好,不少人都是跟在他後面做噱學徒工的，那工人們整天師傅師傅喊著,可不就把他的傲氣給喊起來了嗎？

剛剛和方正業犯犟的人也是他,帶著那些老師傅們離開的人就是他,這樣的一個人萬事兒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旁人哪裡能說服得了？

張廣亮一開始說的還挺像是那麼一回事兒,然而說著說著,就開始變了味兒，李啟明怕他爛好心的毛病又犯了，真跑去找蔡志友他們說些什麼，急忙出聲阻止了他。

「你信不信,咱們要是去找他說這些事兒,他非但不相信咱們所說的話，估計還會狠狠地刺噠咱們一頓，要我說啊，咱們兩個現在都還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去管他們那些閑事兒幹嘛？」

他們兩個才剛剛得了方正業的諒解呢,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好好乾活兒,爭取把方正業那裡的壞印象完全給消滅了,至於其他多餘的事情，能不做還是不去做的好。

「可是如果我們不提醒的話，蔡師傅他們繼續這麼犟頭下去可怎麼辦？」

張廣亮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和蔡志友他們的關係還算可以，平時有些小摩擦,但是大矛盾也沒有，明明知道方正業會有大動作，如果不去提醒的話，那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眼見著張廣亮居然還在猶豫，李啟明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他的腦袋瓜子：「你是不是傻啊？咱們退一萬步來說，蔡志友他們能聽你的，跑去找方廠長道歉了，要是方廠長不原諒他們呢？到時候他們沒處撒氣兒，是不是就要撒到我們身上來了？」

蔡志友本身就不是什麼氣性大的人，就算他去低頭認錯了，要是後續方正業還是拿著他們開刀，到時候李啟明和張廣亮他們二人沒事，蔡志友他們反倒是被收拾了，他們是不是會認為是他們兩個刻意去坑他們的？

「你以為你自己是在做好事兒，可是人家卻未必領情，說不定最後反倒是埋怨上我們了，想幫人，卻結成仇，到時候我們虧不虧心？」

李啟明的話倒很有道理，張廣亮慢慢地也被說服了。

「再有一個，廠房裡面那麼多工人在呢，其中有不少都是蔡志友他們的徒弟，那些徒弟和師傅之間的關係不比咱們親近？就算咱們不去說，到時候他們也會去說的，咱們就不操那個心了。」

李啟明的話是一套接一套的，張廣亮很快就被他給說服了。

「你說的對，蔡師傅的徒弟那麼多，肯定會有人去跟他們說的，而且蔡師傅人還那麼聰明，知道該怎麼選擇的，咱們快點回去吧。」

聽到張廣亮的話后，李啟明笑了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蔡志友聰明嗎？那肯定是聰明的，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技術，不過聰明歸聰明，或許因為他的能力好，所以才讓人變得膨脹了起來，聽不進去別人的話。

李啟明之所以阻止張廣亮去找蔡志友，一方面是真覺得沒有必要去找他，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們即便是去找了蔡志友，提醒了他這件事情，若是蔡志友僥倖避過了禍端，他也未必會記得他們兩個的好，如果他還是被方正業收拾了，最後說不定還會遷怒到他們的身上來。

這麼一個任務，他們是瘋了才會跟他說這些的。

不過張廣亮這人頭腦簡單，思想也挺單純的，這些話還是不要跟他說的好。

「走吧，今兒這一天可是夠擔驚受怕的了，你跟我回去吧，我讓你嫂子做點炸醬麵，咱們兩個好好喝一杯壓壓驚。」

張廣亮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了過去，他連連點頭說道：「那成，正好我也饞嫂子的那口炸醬麵了，今兒我可要好好吃一頓。」

二人說著，勾肩搭背地朝著家屬區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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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你咋這麼早就回來了？」

蔡志友是廠子里的老師傅了，他技術好，分配的院子也不錯，一間小四合院足夠他們一家六口人住著了。

蔡志友的妻子白小蘭正抱著孫子在院子裡面轉悠著，結果抬頭一瞧，就發現自家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要知道蔡志友平日里的工作挺忙的，回家的時候天都黑了，今兒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回來的竟然這麼早。

白小蘭抱著孫子來到了蔡志友的跟前，笑么兮兮的詢問了一句，而那剛剛學說話的小孫子瞧見自家爺爺，便朝著他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嘴巴里『爺爺，爺爺』的叫著，看那樣子像是要讓蔡志友抱他。

原本蔡志友還板著一張臉，心情差勁兒到了極點，現在瞧見自家小孫子這可愛的模樣，他心中的鬱氣消散了一些，緊接著他伸出手來，將小孫子抱了過去，順便放顛了幾下，小傢伙被逗得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白小蘭見狀，忍不住說道：「老蔡，你可別顛他了，小傢伙剛剛吃過飯，你小心再把他給顛吐了。」

蔡志友不耐煩地說道：「我心裏面有數。」

說著，他又顛了顛小傢伙，一直到白小蘭真要發脾氣了蔡志友方才將小傢伙給放了下來，小傢伙趴在蔡志友的懷裡面，一會兒揪揪他的耳朵，一會兒捏捏他的下巴，玩得不亦樂乎。

這孩子的精力旺盛得很，白小蘭帶了一天，也累得不輕，她搬了個板凳坐了過來，一邊兒逗著小孫子，一邊兒開口問道：「老蔡，到底是咋回事兒啊？你平常連禮拜天都恨不能待在廠房裡加班，不到天黑你絕對不回來，今天咋這麼早？」

蔡志友的臉黑了下去，想起那些糟心事兒之後，他原本好起來的心情瞬間惡劣了起來。

看到他這個樣子，白小蘭越發覺得他有事兒，便不斷追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蔡志友被問得煩了，便開口說道：「行了，我工作上的事情你知道些什麼？就算是跟你說了，你能聽懂還是咋滴？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得了。」

白小蘭見蔡志友朝著自己發這麼大的脾氣，她頓時就不幹了，立馬尖聲說道：「蔡志友，你幹啥呢你？在外面受了氣你跟我在這裡發什麼脾氣？我好好問你的吧？你這是幹啥呢？」

平常白小蘭的脾氣也不錯，要是蔡志友好好跟她說話，那她也不是不能忍，可是蔡志友用這樣的一種態度跟她說話，白小蘭立馬炸開了鍋，站起來便朝著蔡志友嚷嚷了起來。

「哇哇哇……」

剛剛還玩兒得開心的小傢伙被嚇到了，嘴巴一裂，便哇哇大哭了起來，蔡志友好聲好氣哄了半天，也沒能把小娃娃給哄住了，他反而哭得越來越大聲了。

蔡志友的脾氣也上來了，他站起身來，一把將孩子塞進了白小蘭的懷中，惡聲惡氣地說道：「成了，瞧你把孩子嚇成什麼樣子了？這樣你滿意了？還不趕緊哄孩子。」

把孩子塞給了白小蘭之後，蔡志友甩手就回了房間，聽到那巨大的關門聲后，小孫子嚇得哇哇的哭了起來，白小蘭聽到寶貝孫子的哭聲，也顧不得去跟蔡志友掰扯些什麼，急忙哄起了小傢伙來。

她到底是帶慣了孩子的，哄了沒多長時間，小孫子便笑了起來，白小蘭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沁出來的汗水，不過想到剛剛蔡志友那模樣，白小蘭心裏面還是泛起了嘀咕來。

要知道蔡志友真雖然有大大小小的毛病，但總體來說，還是個挺不錯的男人，他幾乎不會回家來發脾氣的，這到底是遇到啥事兒了？

只是蔡志友進了屋子裡面之後，就一直都沒有出來過，而白小蘭一直在外面帶孩子，也沒有時間去跟蔡志友說些什麼。

到了晚上下班之後，兒子兒媳都回來了，小孫女也被他們從幼兒園裡面接了回來，白小蘭將小孫子交給了兒媳婦帶，轉而拉著兒子蔡鵬程去了一旁。

「小鵬，你去看看你爸是咋回事兒，今天他回來的可早了，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回來之後跟我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面一直都沒有出來，我挺擔心他的。」

這個蔡志友平日里也不像是這個樣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是真出什麼事情了？

蔡鵬程見狀，趕忙說道：「媽，你別擔心，爸或許就只是心情不好，我馬上進去看看，你去做飯吧，待會兒我就跟爸出來了。」

白小蘭點了點頭，只是眉宇間的郁色依舊沒有消失，她一步三回頭地去了廚房做飯，而蔡鵬程剛想去房間瞧瞧，他媳婦兒湊了過來，低聲問道。

「媽剛剛把你拉過來跟你說了些什麼？」

蔡鵬程瞧著自家媳婦兒的模樣，面上露出了幾分無奈之色來：「媽他跟我說爸的事情，你別多心。」

然而周米魚卻不相信他的話：「要是說爹的事情，咋會偷偷帶著你到一旁去說？」

本來就是，她上了一天班兒，累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這才剛進家門，白小蘭就把孩子塞進她懷裡，然後拉著自家男人就到一旁說悄悄話了，這讓周米魚如何能不多想？

她覺得婆婆鐵定又是偷偷地跟自家男人告狀了。

蔡鵬程見周米魚不依不饒地要問他到底是怎麼了，他只覺得頭疼欲裂：「媳婦兒，真沒這回事兒，行了，你先帶孩子吧，我去看我爹。」

說完這番話后，也不等周米魚再說些什麼，他快步朝著蔡志友的屋子走了過去，周米魚氣得跺了跺腳，不過最後還是沒追上去，轉而帶著兩個回房間去了。

另一頭，蔡鵬程剛剛推開蔡志友的房門，就被嗆得連連咳嗽了起來，他定睛一瞧，發現屋子裡面煙霧繚繞，啥都看不清楚，蔡鵬程急忙打開了窗戶和門，然後拿著扇子用力地扇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把屋子裡面的煙霧給弄乾凈了。

煙霧沒了之後，屋子裡面的情形也出現在了蔡鵬程的眼前，只見蔡志友坐在炕上，面前炕桌上的煙灰缸已經被煙頭給裝滿了，這才一下午的功夫，他就抽了這麼些煙？

蔡鵬程急忙上前一步，拿走蔡志友手裡的煙，然後用力地摁滅在煙灰缸裡面。

「爸，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好端端的咋抽這麼多煙？出什麼事情了嗎？」

要知道蔡志友平常很少抽煙，今兒一下子抽這麼多，定然是出了什麼大事情。

蔡志友的煙被搶走了，他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擰著眉頭坐在那裡，看樣子像是被什麼事情困擾著似的。

瞧見他這樣子，蔡鵬程越發擔心了起來：「爸，你沒事兒吧？究竟是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你說出來，咱們大家一起想辦法成嗎？」

蔡鵬程一連問了好幾聲之後，蔡志友方才回過神來，他咳嗽了幾聲，然後張了張嘴巴，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沒事兒，你別擔心了。」

然而蔡志友這個樣子哪裡像是沒事人的模樣？

「爸，你要是不說的話，我就去你工作的車間問一問你的工友到底是咋回事兒，你是廠子里的老師傅了，誰還能欺負了你去？我肯定要給你討回一個公道來！」

眼見著蔡鵬程真準備去了，蔡志友趕忙出聲攔住了他：「成了成了，你也真是的，我都跟你說了我沒事兒，你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去問算是怎麼回事兒？我不要面子的么？」

聽著蔡志友的聲音實在是沙啞的不像話，蔡鵬程倒了一杯水遞給了他，蔡鵬程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整個人終於感覺舒服了一些，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示意蔡鵬程坐下。

「小鵬你坐下，咱們爺倆好好說說話。」

蔡鵬程見狀，便坐了下來：「爸，你說吧，我聽著呢。」

蔡志友猶豫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后，他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今兒出了些事情……」

他將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蔡鵬程，末了，蔡志友補充了一句：「其實我覺得我自己個兒做得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是方正業他的背景也不淺……」

甭看當時蔡志友挺橫愣的，但是等到他回到家后，發熱的腦子慢慢冷靜下來之後，蔡志友就覺么出味兒來，他感覺自己做的事情好像有那麼一點不太對。

也不說別的，方正業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升到副廠長的位置，肯定是有他的人脈關係，否則的話廠子里那麼多資歷老的領導，哪裡能輪得到他這麼個年輕人上位？

再有一點，方正業的媳婦兒可是蘇清影，她是廠子里的總工程師，廠子里上上下下的領導都挺重視她的，不說別的，光是蘇清影這邊兒的關係，就讓廠子里的領導不敢怠慢方正業。

這有沒有關係，展開工作的時候可不是一個樣子，要是方正業真犟起來了，把他們這些人給開除了可怎麼辦？

這些話蔡志友是不能對他的那些工友們說的，畢竟之前那幾個老師傅也是看著他硬氣才跟著一起離開的，要是知道他先犯慫了，那些人保不齊會在背後怎麼議論他。

回來這一下午的功夫，他就是在房間裡面憂愁這件事情，又想認錯，又拉不下來面子，糾結來糾結去，便糾結了滿屋子的煙霧。

蔡鵬程聽完了蔡志友的話之後，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他沉思了許久之後，方才小聲說道。

「那爸你是怎麼想的？」

蔡志友回答道：「我覺得我也沒做錯什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面總是有些不得勁兒，而且的左眼皮跳得厲害，感覺好像要出事兒似的。」

蔡鵬程見蔡志友確實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便開口安慰道：「爸，事情沒那麼糟糕，你也別把這事兒想的太嚴重了，就算方廠長如何有關係，他做事兒也要講究個理兒吧？」

蔡鵬程也是個工人，因為起小跟著蔡志友學習，作為他唯一的兒子，自然把他爹的手藝學了個七七八八的，雖然還沒蔡志友那麼厲害，但是在同齡人之中也算是出類拔萃了。

他覺得現在是新社會了，又不搞舊社會那一套，再說了，就算是在舊社會那會兒，像是蔡志友這樣的老師傅都是十分受人尊重的。

「爸，你的技術在咱們廠子都是能排得上號的，很多東西就只有你會修，不是我誇口，那廠房離開你根本就轉不了，之前你一直在廠房裡忙活，他們都不知道你的重要性，你一旦離開了，他們立馬就能察覺到你的重要性，到時候肯定會恭恭敬敬地把你給請回來去的。」

蔡鵬程對蔡志友的技術還是十分信任的，二十七號廠房裡面有一大半兒的工人都是跟著蔡志友後面當學徒的，不說別的，自家老爹振臂一揮，那些學徒們肯定會聽蔡志友的，到時候大家都磨洋工，生產進行不下去，方正業肯定會低頭認錯的。

「爸，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沒事兒的，你這麼多年都沒好好休息過了，這兩天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好好在家裡休息一段時間，等著方廠長過來請你就好了。」

蔡鵬程的這番話很好的安撫住了蔡志友，他仔細想想，自家兒子說的話也在理兒。

甭管是在什麼世道，手上有技術，到哪兒都不怕的。

「你說的對，是我想多了，走吧，你媽應該把菜做好了，咱們去吃飯。」

眼見著蔡志友眉宇間的郁色都消失不見了，蔡鵬程跟著笑了起來，接著便說道：「爸，吃飯不吃飯的先放在一旁，下午你跟我媽發脾氣，她心裏面可難受了，就這還在擔心你呢，我一回來就讓我進來看你。」

因為這個，還讓他媳婦兒懷疑他媽又說她壞話了，跟他是好一頓鬧。

蔡志友一折騰不要緊，他們一家子都跟著起了波折。

蔡志友顯然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有些尷尬地開口說道：「那不是因為那會兒我真心煩嗎？等回頭我跟她道個歉，讓她甭跟我一般計較。」

父子兩個簡單聊了兩句之後，便一起離開了房間。

之後蔡志友果然跟白小蘭道了歉，夫妻兩個很快便和好如初。

而周米魚見狀，也知道自己剛剛是誤會白小蘭了，她有些訕訕地瞪了蔡鵬程一眼，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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