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副本03
「急急如律令!」
紙人在落地的一瞬間亮起閃爍的光芒,薄薄一片頃刻化作了一名一米九滿身肌肉的壯漢,眼睛瞪得像銅鈴,活脫脫就像剛剛從《北斗神拳》和《JOJO的奇妙冒險》里走出來的人一樣。
千晴上下打量著她的紙式神,相當滿意地點點頭。
晴明還在迴廊下他的老位置上,他正懶懶地側卧在陽光下,好似一隻正在曬肚皮的狐狸,眯著雙眼看他新收的小徒弟展示學習成果。
晴明的這座小宅院似乎永遠地將春天鎖在了永遠不關的院門內。院子里雜亂地種了幾乎日本能找到的所有種類的花,梅花桃花蘭花不顧季節一齊開放,一旁的紅楓也為這樣的神奇之景增添了一抹艷色。
在這樣桃花源一樣的小院子里,千晴對時間流速的感覺也開始變得模糊。
晴明是一個很好的老師,雖然他經常用扇子去敲千晴的頭,還喜歡拿著小豬形狀的剪紙和狗尾巴草逗她,但是他在教授千晴陰陽術時非常耐心,偶爾千晴會在收到好感度上漲提示的時候恍惚一陣,疑惑究竟是自己在攻略晴明,還是晴明在攻略她。
不知不覺,千晴已經在晴明的家中住了半個多月。肩膀上和手腕上的傷差不多都癒合了,只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迹還提醒著她曾經發生過的戰鬥,還有一個她還要去攻略的男人。
兩面宿儺,那個據說最難攻略的男主角,如果沒點武力值傍身她可能在試圖攻略的前五分鐘內就會被捅死。
她可是遊戲區的「夜叉姬」,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主播,千晴決不允許自己就這麼隨便倒在一個區區的戀愛遊戲當中!
不過……有了這樣結實高壯的式神,她在面對宿儺的時候應該也有一戰之力吧?
實在不行她還能搞人海戰術,提前剪個幾百張紙人備著,大不了全部撒開,壓也能把他壓死了!
千晴美滋滋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雙眼也都一起眯了起來,和迴廊下的晴明簡直一模一樣,像另一隻滿肚子壞水的小狐狸。
「千晴。」
大狐狸發話了,千晴從神遊中把思緒拉回:「怎麼了,晴明?」
「啊,真是的,總也教不會你叫尊稱,平時就連敬語都不說,可真是沒大沒小啊。」晴明悠悠地嘆了口氣,不過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看樣子你已經學會怎麼使用紙式神了,那麼接下來就教你一些新東西吧。」
千晴馬上念動口訣收起式神,然後鼓著和服的大袖子急急飛奔到迴廊下:「你要教些什麼新東西?」
晴明默念了一句咒言,千晴突然感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去,就在即將臉著地之時,她險而又險地抱住雙膝,「咕嚕」地翻了一個前滾翻,這才避免了摔狗吃屎的命運。
饒是如此,看到前滾翻的晴明還是笑了起來。
千晴坐在地上,頭髮因為這場意外亂糟糟地四下支楞了起來。她一看晴明這幅樣子就知道又是這傢伙搗的鬼,她氣得從自己的袖中摸出一片早就剪好的紙式神,向前一擲:「急急如律令!」
一隻圓頭圓腦的長尾山雀撲扇著翅膀由紙片化形,它像小炮.彈一樣飛向晴明,試圖用自己短短的尖喙去啄他的頭。
晴明依舊八風不動,他笑著從庭前的一株木香花上摘了一片葉子,只見他食指在葉片上輕輕一抹,只一吹氣,葉子忽然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行飛了起來,直直地迎向那隻兇巴巴的小山雀。
在半空中,小山雀和葉子打作一團,你來我往,而最詭異的是葉子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一陣微風吹過,葉子突然借勢打了一個旋兒,它原本普通的邊緣突然變得比刀鋒還要尖利,「唰」地一道寒芒閃過,再也看不見小山雀,只有被劈成兩半的紙片悠悠地飄落在地。
摘花飛葉,殺人於無形。
千晴看向晴明,晴明也正唇角噙著一絲笑意回望向她,並且準確地捕捉到了千晴眼中閃爍的悸動。
「想學嗎?」他問。
千晴立刻啄米式的點頭,眼睛和燭火一樣閃亮。
晴明把弄著手中的摺扇,他移開視線,輕飄飄地說:「啊,那身為徒弟,你是不是應該……」
千晴虛心請教:「我應該……?」
晴明不說話了,他只是笑眯眯地輕輕搖著扇子,還以扇掩口,輕輕打了一個呵欠。
千晴慢慢地蹭到了晴明身旁。
晴明別過眼去不看她,似乎正在專心欣賞木香花所引來的蝴蝶。千晴跪坐在他身側,猶豫地揪著衣袖,舉棋不定拿不了主意。
他的意思是……想讓她討好他嗎?
但是討好的分寸又在哪裡,她是應該跑去廚房為他做盤菜,還是學著她以前的那些軟妹同學一樣撒撒嬌就可以了?
千晴不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從幼時就被父母拋棄的她在「愛與被愛」的課題上一向反應遲鈍又表現不佳。
她又點開了遊戲菜單,半個月過後,安倍晴明的好感度自然有所上升,現在正卡在【65】這樣的一個數字上。
朋友以上,戀人未滿,他們是一對說不清道不明的同居者,關係曖昧的師生。
但是千晴並不知道晴明收容自己的理由是什麼。
是因為同情嗎?同情她這樣一個被家族逼迫的孤女?
還是因為防備?防備她這樣一個嗜血的戰鬥狂再去報復家族?
白狐公子的心思細密難以揣測,千晴猜不到他光風霽月的狡黠笑顏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真心。
她正在攻略安倍晴明,而在朝夕相處的這半個月內,晴明何嘗不是也攻略了她呢?
「千晴。」
紙扇又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頭,接著,一隻修長如白玉般的手伸了過來,將衣袖從千晴的手裡一點一點扯出。
「不必這樣猶豫,其實你要做的非常簡單。」
晴明又一次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他坐起身,以平等的姿態跪坐在千晴面前,溫柔地說:
「只要你對我有所求,我就會教給你。你要做的,就是把你想要的說出來。」
「告訴我,千晴,你想要什麼?」
千晴的雙手在膝蓋上攥成了拳頭,她抬起頭,用盡全力認真地說:「我想要向你學習摘花飛葉之術。」
「我還想,還想要——」
因為害怕被拒絕,害怕再一次被拋棄,她很少這樣直白地袒露心跡。
但是沒關係,這是在遊戲里!
「——我還想要你能更喜歡我一點。」
說完之後,千晴立刻盯住了晴明,沒有半點女孩子的矜持,直愣愣地想要從他臉上找出任何一絲細微的感情變化。
晴明臉上的神情卻沒有任何改變。
他甚至笑了,不過這抹笑容和看到千晴栽跟頭時的笑容並不一樣,他嘴角的弧度更淺,雙眸也沒有像狐狸一樣彎起來,就像是在用笑容遮掩什麼。
「你要是能更乖,做個更聽話的好徒兒,那我說不定可以更喜歡你一點。」他展開摺扇,輕輕地把扇搖了起來,「你還要不要學摘葉飛花之術了?」
沒有變化。
好感度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就連一點都沒有漲。
千晴肉眼可見地變得沮喪起來。晴明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拾到一塊隱藏在石中的璞玉,並且加以雕琢。璞玉一天一天地在他手中綻放光華,這是多麼令人滿足的一件事,但是他並不能將璞玉私藏。
她是終究要回到自由中的鳥,那麼在別離最終到來之前,又何必要讓這樣的鳥兒更親近依賴於他,徒增分別時的傷感呢?
他輕輕摘下一片葉子,卻為千晴摘了一朵木香花。
「向植物里注入靈力,試試讓它飛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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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晴明將直球表白糊弄過去之後,千晴消沉了不少。
在晴明宅的大門被陌生人推開之時,她正倚靠在迴廊廊柱下,機械性地重複練習摘葉飛花之術,操縱著一片楓葉在半空寫字。
那名陌生人徑直穿過雜草叢生的院落,從打扮上看似乎也是一名陰陽師,但他一定不常來晴明的家,因為他在撥開叢生的雜草野花時緊緊蹙著眉頭,看起來相當討厭晴明院落的裝飾。
陌生陰陽師大踏步地走向宅子深處,在路過千晴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探究地看了千晴一眼。
千晴沒理他,繼續發獃似的看著那片楓葉在半空飄蕩。
「嗤,沒有半點禮數,看來不是式神就是侍妾。」
那名陰陽師丟下這句話就繼續向前走去,邊走邊大聲呼喊:「晴明!晴明!安倍晴明!」
千晴擰起眉頭,她提著衣服下擺站起身,跟著那位陌生陰陽師一起走進了晴明平日里讀書占卜曬太陽的小院。
晴明早在陰陽師來到門口之前就得到了式神的通傳。他早早地收起了小桌,端坐著等待客人的造訪:「真是稀客,道川大人。怎麼今日有空光臨寒舍?」
名為道川的陰陽師在晴明面前草草坐下,他臉色很不好看,明顯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如果不是為了花山院家的逃婚女,我又何必到你這個地方來?」
和她有關?
千晴偷偷藏在牆角,豎起耳朵細聽。
晴明問:「哦?花山院家的小姐不是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嗎,你來找我做什麼?」
「當然是來詢問你她的下落!」道川臉色鐵青,「你明明當時就在現場,還目睹了兩面宿儺殺死了城之內,怎麼會沒看到花山院家逃婚女的蹤跡?而且作為城之內的朋友,我也想問問你,他真的是被兩面宿儺殺的嗎?他身上有著不少利器留下的傷痕,兩面宿儺可不用刀!」
「他確實是被兩面宿儺殺死的。」晴明平靜以對,「我也不知道那些刀劍傷口從何而來,因為我到達的時候城之內的身上已經有了那些傷口,我親眼看到他被兩面宿儺扭斷了脖子。」
「那花山院家那個逃婚的小娼.婦呢?花山院家現在還在尋找她的下落,她究竟去哪兒了?」
晴明蹙起了眉頭,語氣冷了下來:「請注意你的言辭,道川。」
「我有什麼可注意的,她不就是個不安於室的賤人嗎?」道川冷笑一聲,「做出了逃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置家族的顏面於不顧,這種女人就該被釘在城門上被所有人唾罵。而城之內竟然就這樣為了這樣一個逃婚的放蕩的女人死在了野外!」
「現在花山院家竟然還在派人找她?要我說,那個女的要麼是被兩面宿儺吃了,要麼是被那個怪物抓回去帶給他那滿坑滿谷的鬼子鬼孫共享,反正她已經是個不貞的女人了,被怎麼對待都沒關係吧?要是她僥倖還活著,還被我抓住了,我一定要讓她為城之內償命,挖了她的眼睛,挑斷她的手腳,再——」
「閉上你的臭嘴!!!」
千晴再也無法忍耐了。她赤紅著雙眼從藏身之地衝出,猛地一拳直接重擊在道川的後腦勺上。緊接著她一腳將道川踹翻在地,揪住他的衣領,又是一拳直接錘青了他的眼眶。
「挖眼睛?挑斷手腳?好啊,那我就先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吧!」
她的手中揪著一片木香花葉,平常的葉片在千晴手裡已然能夠成為置人於死地的利器。她的表情此時猙獰扭曲如惡鬼,那片葉子逐漸逼近道川的眼睛——
道川沒被控制的雙手快速結印,他口中默念短咒,一掌就要打上千晴的胸膛。
就在反擊的前一瞬,千晴突然被拉開了。
從來都和她保持著距離,連一點肌膚相觸都沒有的晴明握住了她的手腕。白狐公子臉上一絲笑意都無,他的眼中凝著彷彿經年不化的徹骨寒霜,用力將千晴拉到了他身後,將她整個用自己的身體遮擋起來,冷冷道:
「我想還輪不到你對著我的徒弟口出污穢之語。你太放肆了,道川。」
作者有話要說:晴明:我家的小惡犬只有我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