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失戀是一個人的事。
「哦?你也在這兒啊?」
穆杺略微有些意外,抬起眼皮,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我來這邊探親。」
「嗯,我也是。」
穆杺說著,看了看手裡捧著的白菊花。
方知嬅和閔玉嬋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
「阿楠小姐,這兒是你從小生活的地方嗎?」
「嗯,我和哥哥,是在這裡的一個孤兒院長大的。」
穆杺沿著鋪滿青磚的小路走著,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沿途的低矮房子。
這條路並不陌生,就像兒時沿著這條路回家尋找哥哥一樣。
最後,她在一個破舊的孤兒院面前停了下來。
屋子裡傳來了陣陣說書聲,老人講著《三國》里三英戰呂布。
一圈孩子們端著小板凳圍坐一團,時不時響起驚嘆聲。
穆杺站在門外,安靜地聽著,久久沒有踏過那道門檻。
她待人接物都很平靜,不失禮貌,但任誰都能感覺到她和其他人之間存在的疏離感。
蘇松屹知道她不喜人接近,很識趣地沒有上前,和姐姐們去了別處。
「阿楠小姐真漂亮呢,給人的感覺就像是……」
方知嬅說著,皺著眉思考了好一會兒。
「就像引渡使,來自一個離這裡很遙遠的世界。」
蘇松屹補充道。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她應該也有很多故事吧。」
「每個人都有很多故事,只是在別人的故事裡,我們成了配角。」
晌午時分,老兩口留著孩子們吃了頓飯,臨走之際,又偷摸著往幾個小輩的口袋裡塞錢。
「媽,你幹嘛呢?」
呂依依見狀,頓時急了,快步上前打開藍採薇的手。
「我們的一點心意,收下吧。」
老人有些固執,繼續從口袋裡摸出了幾張百元的紙幣。
「您要是這樣,明年我們就不來了。」
見呂依依這般決絕,藍採薇伸出去的手頓時僵住了,看向女兒的眼神裡帶著些許不滿。
「爸,媽,你們倆保重身體,我們先走了。」
「外公外婆再見!」
「爸,就送到這裡吧。」
呂中棠聽著,也停下腳步,摸了根煙。
「路上小心!」
「明天記得再來啊!」
「會的!」
藍採薇站在門口,目送他們漸漸遠去,直到看不到人影了,這才回屋。
呂中棠回了門口,和林叔繼續下象棋。
日子還和往常一樣,沒什麼不同,只是有了盼頭。
返程的路上,蘇松屹坐在動車靠窗的位置,看著水鄉遠處的風景。
「松屹,是不是今天回楠城鴨?(賣萌)」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蘇松屹看著,回復道:「是鴨,今天回家(doge)」
「到家了跟我說,我去找你玩鴨!」
覃敏趴在沙發上,小腿開心地晃悠著。
「思春了?笑得跟傻子似的。」
覃亞賢坐在茶几上,看著一本《周易》。
「哼,要你管?」
覃敏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微微撅起小嘴。
「頭髮幾天沒洗了?亂糟糟的,跟雞窩似的。你看你那頭髮油的,可以炒菜了。」
「在家裡又不用出去見人,那麼講究幹嘛?再說了,也沒有你說得那麼誇張。」
她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
「有兩天沒洗澡了吧?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你身上的臭味。」
老人損了兩句,掩著鼻子一臉嫌棄。
「有嗎?」
覃敏抬起胳膊聞了聞,除了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奶香以外,什麼也沒有。
從小到大,她身上就有這種牛奶味,跟泡在奶罐子里長大的一樣。
冬天氣候冷,她整天宅在家又不出門,尤其是過年這段時間,懶起來的時候,她會隔天洗澡。
「不注意點形象,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覃亞賢說完,端起茶杯抿了抿。
「不嫁就不嫁唄,姑奶奶我以後娶個男人回來。」
小太妹說著,小跑著回了房間,準備沐浴更換的衣服。
「咳!咳咳!」
正在品茶的覃亞賢突然被嗆得不輕。
沉下心來思考一番,他覺得孫女這想法也不錯。
如果有不錯的男孩子入贅,他也是比較贊同的。
像覃亞賢這樣的老一輩的人,對自家的香火傳承是看得很重的,尤其是在他兒子和孫子離世之後。
「淪為朋友了解更多,為何仍前嫌未過,原來,余情未了的是我~」
浴室里,覃敏一邊哼著歌,一邊往身上塗抹沐浴露。
聽著她歡愉的歌聲,覃亞賢放下了手裡的書,想了一會兒,有些不放心,還是打了個電話。
「小周啊,是我。」
「老師!您找學生有什麼事要過問的嗎?」
被他叫做小周的,是楠城一中的校長,也是他年輕時的學生。
「我是想問問,我家那丫頭,在學校的情況。」
「覃敏比起以前,已經很聽話和你懂事了,很遵守校紀校規,沒有再遲到,也沒有曠課早退。」
「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非常穩定,也沒有再和其他同學發生衝突。」
「那,她在學校,有沒有和哪些男生走得比較近?」
覃亞賢繼續問道。
「這個是有一個,她和她同桌蘇松屹關係很好。蘇松屹品學兼優,經常輔導她做功課,在她上體育課受傷的時候,還送她去過醫務室。」
「你說那男生叫什麼?」
「蘇松屹。」
「姓蘇?松樹的松,屹立的屹,是這個名字嗎?」
覃亞賢皺了皺眉。
「是!」
「好的,我了解了。小敏這丫頭有些野,在學校還勞煩你們多費點心。」
「應該的。」
掛斷了電話,覃亞賢臉色有些難看。
「阿蘭,你過來下。」
「爸,什麼事?」
牧君蘭正在樓上打掃衛生,聽到了他的聲音,便趕忙放下手裡的活,來到了他面前。
「我問你,小敏那個同桌是誰,你知道嗎?」
覃亞賢板著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牧君蘭下意識有些慌亂,避開了他的眼睛。
「你瞞著我,偷偷去見了那個孩子?」
覃亞賢看了看浴室,壓低了聲音。
牧君蘭沒有否認,只是平淡地道:「我已經有幾年沒有他的消息了,那天接小敏放學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和小敏是同桌。」
「當時我也很意外。」
覃亞賢聞言,微微一愣。
「這麼說,小敏和他成了同桌,只是一場巧合?」
「不完全是巧合吧,我給文華吩咐過,讓他給小敏找個品學兼優的同桌輔導她。」
「只是那個學生,恰好是他而已。」
覃亞賢聞言,緩緩點了點頭。
「阿蘭,你沒有忘記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吧?」
「我一直記著。」
牧君蘭輕輕點頭。
「那,你恨我嗎?」
覃亞賢很認真地問道。
「您給了我很多,我誰都不恨,只恨我自己。」
牧君蘭平靜地道。
「那孩子現在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什麼都有,但小敏不是,小敏只有你了。」
覃亞賢說著,停頓了片刻。
「我知道我很自私,因為那孩子也很可憐。但小敏是我孫女。」
「阿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的。」
牧君蘭微微頷首。
「嗯!」
覃亞賢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她下去。
牧君蘭回了樓上,低著頭繼續忙碌著。
以往覃亞賢對她說過的話,一次次在心裡迴響。
……
「我知道你的過去,你的背景,我都託人調查過了。」
覃亞賢說著,將一疊文件放在了桌上。
那老人正坐在她的對面,雙手托在一起,眼睛略顯混濁,但不失鋒利。
牧君蘭坐在他對面,顯得拘束不安。
「家哲對你有意,非你不可。」
老人嘆了嘆氣,似有些無奈。
「我只有一個要求。」
「您請說。」
「你得和過去撇清關係。」
「如果決定要做我們覃家的媳婦,就要對家哲好,對安邦和小敏好。」
「家哲是真的,很愛你。」
「我不想看到你和過去再有牽扯。」
牧君蘭低著頭不說話。
「另外,你兒子我已經派人幫你找到了。」
覃亞賢思忖了片刻,還是不忍心欺瞞。
牧君蘭聞言,猛然抬起頭看著他,眼裡悄然掠過一抹漣漪。
「他……在哪?」
她的嘴唇輕輕嗡動著,聲音顫抖著,眼裡的光灼得有些滾燙。
「隆盛小區,七棟二單元105。」
覃亞賢很乾脆地報出了方槐現在所住房子的地址,順帶從口袋裡摸出了幾張照片遞過去。
「這男人叫方槐,目前單親家庭,帶著一個九歲的女兒。在樓下開了一家麵館。」
「據那裡的顧客說,這人很實在厚道,你兒子現在就寄養在他家裡。」
「你前夫還去看望過。」
以覃亞賢的人脈和關係網,查到這些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牧君蘭手指顫抖著,看著一張張偷拍到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背著書包,牽著男人的手,稚嫩的臉頰微微笑著。
還有小知嬅和小松屹一起坐在方槐的麵館里吃面的照片。
那女孩將自己碗里的肉夾到了他碗里。
最後一張是小松屹和小知嬅嬉戲打鬧,捏著彼此臉的照片,很搞怪,說不出的可愛。
看著這些照片,牧君蘭悲喜交加。
「他現在過得很好,你不需要擔心。」
覃亞賢安慰道。
「我怎可能不擔心?」
她一邊說,一邊抹眼角的眼淚。
「我有言在先,如果你要帶孩子過來,我是無法接受的。」
覃亞賢不留情面地道。
見牧君蘭望著那些照片出神,他繼續道:「你前夫和公公欠下的債務,我可以派人幫你解決。不會再有人找他們的麻煩。」
「你老公,還有你兒子,我能確保他們以後安然無恙。」
「就連你兒子上學的戶籍和檔案問題,我也可以捎人給方槐安排妥當。」
「但是,請你和他們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覃亞賢上身微微前傾,一字一頓地道。
霸道如他,一向控制欲極強。
倘若牧君蘭真進了他覃家的們,就得一心一意地照顧丈夫,對他的孫子和孫女,也得視如己出。
「我不會准許你拿我們家的東西去資助他們,我也不想看到你和那邊的人再有來往。」
「我可以,去看我兒子嗎?」
牧君蘭抹去眼淚,抽噎著道。
覃亞賢凝視著她紅腫的眼睛,嘴唇微微開合,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冰冷地道:「不行!」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這對一個母親而言很殘忍。
「我連看他都不行嗎?」
覃亞賢仍舊搖頭。
良久,牧君蘭都沒有再說話。
「只要你答應我,我現在就可以派人解決你前夫的麻煩。我知道他被人做了局,現在正在被追殺。」
覃亞賢悠悠地道。
牧君蘭平復了下自己的呼吸,目光看向窗外。
那棟房子,離這裡只隔了一片人工湖,但她已經回不去了。
「我答應你。」
……
這場婚姻與其說是婚姻,更像是一場交易,但牧君蘭並不後悔。
她雖然不愛覃家哲,但對於蘇航,也沒有多少感情。
經歷了一番顛肺流離之後,覃家哲給了她安全感,讓她不再是無枝可依。
所以,和他結婚,看起來也不錯。
就像她當初在養父的要求下,嫁給了蘇航一樣。
她沒有拒絕,只是覺得這個選擇還不錯。
反正,命運也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
愛情這東西是件稀罕玩意,她不曾擁有過。
她是個生性涼薄的人,這或許和她的身世有關。
她也是出生就被拋棄在孤兒院里的人,沒有被父母愛過,不曾體驗過親情,情感上有些殘缺。
你很難要求一個不被愛的人,在漫長的歲月里,矢志不渝地保持一份亘古不變的愛。
悔恨會被歲月磨平,歉疚也會消於無形,最後只剩下一種難以啟齒的羞恥和倔強。
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面目,怎樣的理由去見那個孩子。
牧君蘭常常會覺得自己很矛盾,很不可理喻,想法總是和自己做的事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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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就是這麼複雜又矛盾的生物。
甚至有時候,她覺得那個孩子,知道自己那天沒有回來過,會更好一些。
就讓他記恨她一輩子吧,切勿帶著思念和悔恨,也不帶著任何包袱。
仇恨一個人比思念一個人簡單得多,尤其是這份仇恨理所應當,這份思念罪該萬死的時候。
媽媽是個壞人,就讓他這樣想吧。
無所謂了,當初那些人沒有抓走他,那就足夠了。
只是有些遺憾,沒有在那天為他送上生日蛋糕,對他說「生日快樂」。
小朋友那天有沒有吃到生日蛋糕呢?有沒有人給你唱生日快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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