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入夜的後山林格外安靜，她們從鎮北穿行過來，一路之上不見半分人煙。

知微記得父親曾經說過，需要搜集榕樹根來煉丹藥，看著不遠處的榕樹林中有陣陣不明的氣息涌動，知微對楚音道：「楚音姐，我想過去那邊樹林看看。」

楚音也發現了那片樹林的不尋常：「好，那我們一起。」

她們走近那片榕樹林時，身後開始大霧瀰漫，而那片林子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越發清晰。

知微穿過樹林后，卻覺得有些不對。

楚音也一樣感覺到，這片榕樹林的氣息有些不同尋常。

她們明明已經走過了這片林子，卻一眨眼穿行到了之前的位置，身前依然擋著一棵碩大的榕樹，不論知微從哪個方向向外走去，總會有一棵榕樹擋住自己的去路。

來得時候好好的，這會兒卻出不去了。

難道這就是被困在陣法里了嗎？

知微蹙起了眉頭。

「我們好像被困住了。」

「好像是。」楚音道，「這是一隻已經修行近千年榕樹精，這會兒怕是盯上了我們。

楚音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父親和陸叔叔很大的可能就是被困在了榕樹精這裡。

正說著，幾個碩大的榕樹枝葉攛成的光球沖著她們直飛了過來。

楚音眼疾手快地擋在了知微的前面，用劍柄將這幾個光球拍得四散開來。

那閃著綠光的樹球帶起的陣陣疾風，從知微的耳畔呼嘯而過，凌厲地劃破夜空。

雖然如今的知微看起來還算鎮定，但心卻在砰砰直跳。

這十八年她幾乎一直待在長夏鎮中，很少夜間出門，鎮子里住的都是仙人，沒有精怪敢來犯。

十幾年時間裡，知微被家裡保護得很好也過得很安逸。

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真正的精怪，並即將與之發生衝突。

知微越發不敢輕敵。

這不是平日里和同學們之間的比試練習也不是考級，而是真正的實戰。

楚音將光球打散后，那榕樹精似乎十分不悅，周遭生出了許多新的榕樹，迅速瘋漲到了三層樓的高度，緊接著每棵榕樹都分出許多的枝椏，圍成了一個水泄不通的法陣。

而知微和楚音被困到了榕樹精的這個法陣當中。

周圍的樹叢層層向當中移動，法陣漸漸縮小，幾乎要將兩人包圍吞噬。

知微抽出佩劍。往身旁最近的一個榕樹上砍去。

那榕樹一個恍身，突然之間消失，又在忽然之間出現。

中間間隔不超過三秒，若不是知微在全神貫注盯著它，還以為自己是眼花了，根本沒有砍中。

不過這會兒可以確定的是，知微輸出的傷害對它完全沒有任何影響，就好像放在的劍刃沒有打在它的身上一樣。

眼看著南面的榕樹又要包抄過來，楚音也抽出劍來，向著身周幾棵榕樹砍去。

知微那天法會之時曾聽鄭家嬸子說過，楚音的劍是一個十分珍稀的法器，是來自天庭的法寶，雖然不說多麼稀缺，但是對付一般的精怪絕對是夠用了。

但這會兒楚音明明精準地刺到了榕樹精，卻不見有半分傷害，被打到的那棵榕樹只是稍稍晃了一下立馬又長了出來，甚至比原來更高。

楚音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已經打中了，卻就像打在了空處一樣，沒有半點的效果。

這麼下來只會虛耗法力和精力。

但即便如此也要出手，否則這些樹叢就會越包越緊，最終將他們包抄起來。

知微也帶著佩劍加入了打鬥當中。

但她也很快發現，她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無用功。

被打到的榕樹會晃動，短暫的消失，而後再次出現，但的輸出的傷害對榕樹精沒有任何的影響，彷彿打到的不是這個樹精本人一樣。

榕樹精只用了一個簡單的陣法就把她們困在了陣里。

過招三個回合只后，知微發現，雖然這些樹看起來大都長得相似，但仔細來看，存在一定的兩兩對應的關係。

即不管是風吹動的樣子，還是樹葉搖擺樹枝的方向，都是完全相反的。

什麼情況之下，世界上才會出現長得相仿又完全相反的兩棵樹？

很明顯，是鏡像。

也就是說榕樹精用了鏡像的礙眼法成陣。

而她們打到的這個多半是鏡像。

但這樣又有了新的問題，為什麼他們每次打到的都會是鏡像，而不是真身？

知微聽說，有一種法術叫做瞬移，可以通過特定方式挪到相應的地點。

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

她們就算打到了實物而非景象，榕樹精也可通過瞬移，讓原本實物的地方瞬移為鏡像，而真正的實物則去了鏡像的那一端。

她們的目標是榕樹精和它的□□，並非水中花一般的鏡像。

可因為榕樹精瞬移的操作，致使她們的傷害永遠都落不到實處。

鏡像是利用鏡子呈像，和現實是完全反著來的。

即便可以瞬移，但只要找准了相同的兩棵樹，兩人同時進行傷害輸出，就可以同時打掉原物和鏡像。

知微步步後退，背抵著楚音，低聲說出了說了自己的判斷和想法。

找到長相一樣左右相反的兩棵樹，同時來打，雖然有一個人會打空，但另一個人註定會打到實物。

即便榕樹精利用瞬移將原物轉移到鏡像，卻也正好落入另一個人的手中。

楚音點了點頭：「就這麼辦，我們試試。」

這主意聽起來容易，實施起來卻並不簡單。

兩人是第一次合作，還是在這樣夜黑風高的夜裡，要做到完全配合併不是易事。

一連三次都失敗了，沒有做到同時出招，但兩人都沒有半分猶豫和停留，很有默契的進入了下一輪。

等到第四次兩人配合默契，出手穩准狠，楚音的長劍精準刺了出去，一棵榕樹轟然倒地，整個陣法露出了一個缺口。

兩人一鼓作氣成勝追擊，默契得誰都沒有說話，緊跟著快速打掉了三棵樹榦。

在攻擊樹榦包抄的同時，她們還要迎著榕樹精的怒火，依次打掉四面飛來的圓形樹球。

知微法力終究還是弱了些，一不留神被樹球攻擊到了右側小臂，瞬間劃開一道長長的斜口，鑽心的疼痛。

知微這才發現，這不是普通的樹球，每一個樹葉都有張著的大大的口，裡面是尖尖的鋸齒一般的牙齒，還好自己當時動作快，一個回身，撥落的及時，否則很可能被咬下一塊肉來。

兩人依著次序打掉了榕樹精的十八根樹杈化身出來的樹榦。

榕樹精怒火中燒，收了其他枝幹和鏡像，現出了原形。

這榕樹精誠如楚音所言，修鍊的時間不短了，大概有幾百年甚至近千年，如今上肢、軀幹和頭顱均已經化作人形，只有下肢和雙腳還沒有掙脫樹形，此時紮根土中，更加容易通過泥土完成瞬移，倒也成為了它的優勢。

如今陣法已失效，榕樹精露出真身，難度自然小了一些。

畢竟是經過了天庭培訓的人，楚音的法力高過知微太多，一上來就同榕樹精戰了個平手。

這榕樹精雖然法力一般，但勝在枝繁葉茂，體力不錯，適合長久戰，知微在一旁輔助楚音打怪，兩人同榕樹精激戰了足足一個時辰未分勝負，而知微已經開始覺得疲累，幾次走位之時甚至亂了步伐。

楚音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這樣耗神地打鬥下去，終歸對他們還是不利。

楚音一個回身，從隨身的乾坤袋中再取出了一件法器。

那是一個大約六寸高的羊脂白玉的瓶子，知微乍一看感覺有點像以前只為看電視劇觀音菩薩手裡捧凈瓶。

但這瓶子和傳統觀音捧的凈瓶形狀不太一樣，且周身遍布著知微看不懂的金字元咒。

既然她兩個跟榕樹精基本打了個平手，榕樹精討不到便宜，他們兩個一時半會兒也贏不了，那也只能另謀出路。

楚音這會兒取出了這個瓶子，將瓶子口向下傾倒了起來。

瓶子當中似乎蘊藏著汪洋大海，在楚音倒下瓶子的瞬間，翻湧的潮水滾滾地傾倒了出來。

楚音拿手指圍著榕樹周遭畫了一個圈，那水就像長了眼睛一般。只往楚音畫出的那個圈裡面鑽，再不往外頭亂跑，不一會兒榕樹精的腳下幾乎就聚集了以一個小湖的水量。

榕樹精的氣焰瞬間弱了下來。

知微覺得，這榕樹精也是植物，而養過綠植的人呢都知道，植物是不能不斷澆水的，水澆多了以後會造成根部的缺氧和新陳代謝的困難。

可如今這榕樹精面臨的不只有缺氧這一個難題，而是整個根都吃不住水，也靠不住地，就這樣浮了起來。

根部不能吸附土地的榕樹精沒了依靠和支撐，無法施展出應有的法力。

知微記得從前在生物書上學過，植物要麼是用根呼吸，要麼是用葉子呼吸。

現在這個榕樹精根部已經抓不住地，也許正是打掉葉子的好時機。

知微乘勝追擊，躍身而起，用佩劍從上往下將葉子削了個遍。

而她此舉歪打正著，恰好拿出了榕樹精的命門。

當最後一片葉子落下的時候，榕樹精也瞬時之間枯萎了下來。

見榕樹精如今已被降服，失了法力再也無法抵抗。

楚音重新念了一個口訣，潮水翻湧起來蓋過了榕樹精，最後榕樹精和水一起收入了白色玉瓶當中。

榕樹精被吸進去后，旁邊的鏡像全部破碎，山林終於恢復了本來的面貌。

就在鏡像消失的片刻，原本縈繞周邊的濃霧也漸漸消散開來，露出地下躺著的兩個人來。

正是她們要找的兩位老父親。

楚音上去一探，發現兩人中了樹毒已經到了昏迷的狀態。

而知微眼皮子也開始變軟，應該是剛才被樹球劃到的緣故。

楚音從乾坤袋中取出一瓶丸藥：「這個是蓮心丸，是青城仙君座下弟子所種的蓮子心製成的，有著很好的清熱解毒的效果，你且試試。」

知微接過楚音給她的兩顆丸藥咽了下去，頭暈目眩的狀況立馬改善了許多。

兩個爹爹一樣服下那蓮心丸后，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悠悠轉醒。

知微想起了傳音鈴，按著約定的暗號搖了幾下，通知母親不要著急，人已經找到。

楚音對著知微笑了笑。

這個小姑行事周到，機靈通透，了悟能力極強，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就想出了破或榕樹精陣法的招數，絕非池中之物，假以時日，想來前途無量。

兩位父親還坐在那裡調息。

楚音對知微道：「你今天耗費不少，不過好在年輕，底子也好，應該很快就能恢復過來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你的功法絕對不止初階三層那樣簡單，回去休息幾日可以去報考試試，依你現在的能耐，想過初階四層應該會比較輕鬆。」

知微眼睛閃了閃，高興地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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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知微等人回去之時。東方已經露白。

唐楹率先注意到知微的傷勢，臉色一沉，詢問丈夫究竟怎麼回事。

陸霄訕訕地笑了笑：「本來只想挖點榕樹根回來煉丹的，沒想到竟遇上了一隻榕樹精，打算吸了我的元氣，用於增強自己的法力，快些修行出人形。楚兄也在附近挖取前些日子埋下的青桔酒，一樣惹惱了那樹妖，多虧了微微救我……」

知微靠著門站在一旁，身上疲累得緊，抬一抬手指尖都覺得十分耗費力氣，渾身上下都要散架了一樣。

她努力撐起眼皮和父母打了個招呼，然後回到自己房間，一頭栽進被子，進入了夢鄉。

知微睡著睡著，迷迷糊糊當中聽到母親和父親吵架。

「你出門到底能不能長點心？那普通榕樹和千年榕樹精能是一個東西嗎？連這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還好意思稱自己是仙人！微微本來時間就不充裕，看這樣子還要歇息兩天，到時考不好都怨你……」

知微掙扎著起來，想要出門勸架，但最終還是抵不住上下眼皮相親相愛，強撐著起身無果，最終又低下頭沉沉睡去。

這一覺下來不知睡了多久，等到知微再睜開眼睛時，看到母親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對她溫聲詢問道：「感覺身體如何？」

知微老實道：「還成，就是覺得有些累。」

「我都聽你父親說了。」唐楹道：「你們這次也是在不易，可你如今都睡了兩天了，也該起來活動一下。」

「已經過了兩天了么？」知微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能睡，「不過這睡得也是有效果的，這會兒我感覺自己已經歇過來了。」

知微身上舒服了，看到母親做的魚片粥也很有食慾，洗漱過後拿勺子將一整碗都吃光了。

唐楹看到她這樣捧場也很開心，一遍叮囑她吃慢點兒，一遍問她和楚音在一處都聊了些什麼，可有學到什麼經驗。

知微想了想，略過了之前問過的那些關於薪資休假福利待遇等的問題，挑著唐楹喜歡聽的說到：「楚音姐說我看起來並不只有初階三層的樣子，讓我抽空去再考一下試試。」

唐楹也跟著高興了起來：「那就聽音音的，等你休息好了，就去考一下試試。」

從準備到考試大概還有兩天的時間，唐楹便去專程到仙師那邊請了假，道是知微這兩日家中有事，等事情處理完畢后再來學里跟著先生學習。

知微只來學堂當中上了三日的課，這會兒卻一連請了四日的佳期。

唐楹離開后，陶仙師不住地搖頭。

本來還覺得是個不錯的小女孩，腦子夠用，悟性也強，可誰想竟然是這樣不熱愛學習的，如今考試在即，上起課來卻三天打魚兩天晒網——

肯定考不上。

長夏鎮並沒有層級的考點，距離鎮上最近的考點是在百裡外的江城。

知微提前一天抵達江城，住進了客棧，順便打聽出了這次層級考試的相關信息。

層級考試的主考官為輪值，今年上半年輪值的仙君有兩位，其中一個是北海水君的兒子容成仙君，來自龍族。

據說這位仙君標準卡得比較嚴，並不好過，所以有很多人並不願意找他做自己的考官，而是特地繞開他值班的時候報考。

另一個主考官是封號「青篷」的仙君，據說生得風流帥氣，是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的好相貌，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十分招眼，而他不是那種死卡標準的人，若是叫他作為主考官應試，也能過得容易一些。

也因為如此，當地考點考生預約十分不均，青篷當值的時候考生爆滿，已經登記排出了好幾天去，容成當值時候擇半天都沒什麼人。

知微覺得層級本來就是類似從業水平測試，難一點不是壞事，反正仙班招考的時候也是只看本事不看證書的。

時間寶貴，知微沒有多想，當即提交申請，選擇容成仙君做了自己的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