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聖旨
「小姑娘,那天機門的人,為什麼要追殺你呀?」
可能是溫如瑾問得太會挑時間了。
梅蘭君猝不及防之下,緊張到直接嗆到了,她猛咳了幾聲,感覺自己差點噎死。
原先以為那個全程靜默無聲在閉目養神的和尚才是最不能得罪的存在,未曾料想這個笑眯眯的看著就很好說話也沒什麼心機的小仙童,也並不能小看。
梅蘭君抓緊了手中粗糙噎人的燒肉,垂下了眼眸,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出來,又能不能說出來,雖然這兩人一靈獸確實是救了她的性命,但是……
那些不堪,並不是能輕易示人的啊。
眼看著這小姑娘眼底明顯到劇烈的痛色,溫如瑾當日沒有繼續逼問。
因為深信世間巧合能聚成必然,溫如瑾帶上了這個明顯和天機門有仇的小姑娘,沒有半路把她隨意放到哪個安全點的修鍊城。
只不過這一路走來並不太平,他們遇見了好幾波追殺,這些追殺沒完沒了,像是甩不掉的牛皮膏藥。
比如今天晚上,溫如瑾難得再次問梅蘭君,天機門究竟為什麼要不依不饒地追殺她。
梅蘭君果然又是那一幅答不上來的模樣,她只感到滿腔極端的憤懣在胸口猛竄,老半天她都說不上話來,只一會兒,她那雙略淺淡的眼瞳都猩紅一片。
就在溫如瑾準備再接再厲之時,他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眉眼一利:「又來了。」
聞言梅蘭君緊張得抬頭看了過來,她知道,是那些「天機門」的人又來了!
溫如瑾第二次問她的來歷了,其實她都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說什麼呢,她其實連追殺自己的人是天機門的人都不知道啊,或許說……
她其實根本不知道天機門是什麼東西,她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個門派。
如果要準確地說的話,她對這個修真界,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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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溫如瑾拍了拍手,站起來準備往外走,顯然就是要去攔截那些追殺她的人了,梅蘭君心裡又羞又愧:「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
難得見她主動開口,就連一旁打坐的和尚都緩緩睜開了眼,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靜靜地凝視了過來。
梅蘭君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看著溫如瑾:「我也很想告訴你們我的來歷和過去,但是我覺得這其實並沒有什麼用,因為那不過是一些……」
像是說到了什麼刺痛非常的事情,梅蘭君猛地窒息了一下,狼狽又兇狠地喘了一口氣,才繼續說:「家醜之事。」
「家醜之事」——四個字她說的咬牙切齒,滿腔怨憤。
「雖然不太了解天機門,但是看樣子她的來頭真的很大,」梅蘭君避重就輕,站了起來,垂著眼不敢看溫如瑾他們,「那些事情說了也並無甚益處,反倒會連累你們,左右不過是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罷了,我就不多說了。」
「多謝你們的救命之恩,更謝謝小仙童你多日的照顧,永嘉此生無以回報,若有來世,當結草銜環,報酬恩義。」
說完,梅蘭君莊重地跪下,就著兩位恩人奇怪的目光,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而後起身就往外走。
這樣子一看就像是要隻身去應對追殺之人,倘若死了也死得其所,至少不連累恩人了。
和尚與溫如瑾對視了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怎麼說呢,來追殺的人……有來追殺梅蘭君的,也有來追殺他們的。
天機門的人一開始是單純來追殺梅蘭君的,後來也發現溫如瑾他們了,故而天機門變得是直接追殺他們這一伙人,其他人更像是被什麼策動或者欺騙,專門來追殺溫如瑾他們的。
梅蘭君一直不清楚其中彎彎繞繞,還以為全部人都是來追殺自己的,心中為自己連累恩人而愧疚難當,故而有了今夜的決絕。
只是……
溫如瑾眼神示意了金毛犼一眼。
還在啃肉肉的守靜接到了他的眼神,一把跳了起來。
然後,剛走出不到一丈遠的梅蘭君,就面臨了一個熟悉的場景——
那隻毛茸茸的靈獸沖她奔了過來,然後在她不解疑惑的眼神下,邦邦響地兩拳把她打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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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瑾化形后,他們這奇葩小隊也不僅是和尚在動手了,譬如這一次,就又是他領著金毛犼去反殺。
不過讓溫如瑾直覺越來越緊迫的事情還是出現了——這一次出現的人,穿著劍宗那黑色為主調,紅色鑲邊的宗門服飾。
果然是名門正派都出手了!
連劍宗都沒有落下。
這些接二連三前來追殺他們的人,倘若是發現穿著無標識卻又明顯不是窮鬼散修的,溫如瑾一概打為天機門的這些見不得光的狗東西,直接殺。
其他名門大派的,溫如瑾也拿不准他們在裡頭充當了什麼角色,是助紂為虐之人,還是單純被天機門利用了?
因拿不準,故而溫如瑾是勸退為主,當然,仁慈的口頭勸退是毫無作用的。
為了避免讓他們繼續來找麻煩,耽擱南下的行程,溫如瑾選擇將這群人整了個半廢。
廢了,但沒全廢,還能修好,但短期內是修不好的,因此也沒辦法繼續被當槍使過來充當攔路虎。
針對這群劍修,溫如瑾照例地開始口頭勸退。
為首那個冷白麵皮的郎君並不聽取他的意見,長劍出鞘,寒光凜冽:「禍端受死!」
溫如瑾:「……」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在浪費口水。
一陣劇烈的打鬥過後,深夜裡依然只有細微的自然之聲,蟲子鳴叫,青蛙呱噪,鳥兒睡著了嘀嘀咕咕似的打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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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瑾回來的時候,和尚連姿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動。
他睜眼看向那一人一犼,驚訝地發現了溫如瑾居然還拖著一個人回來了:「怎麼沒全丟了?」
「我聽到他們喊他大師兄,之前在天魔域,那群修士不是對什麼劍宗首徒青霜劍推崇至極么?諾,我猜應該就是這個人了。」溫如瑾隨手丟下一個高大頎長的人。
和尚緩緩站起身,走上前一看,哦豁,看不出是被人推崇至極的正道魁首劍宗首徒,只看到了青腫交錯恍若豬頭三一般的臉。
「而且我好像搞明白了那群天機門在整什麼破事了。」溫如瑾拿起篝火架子上烤好的靈獸肉,撕成條條投喂金毛犼。
「哦?說來聽聽。」和尚似乎有點興趣了。
「這個劍宗首徒,見我就高喊『禍端受死』,」溫如瑾無趣地撇撇嘴,「約莫就是天機門的人以勘破天際的借口,說咱兩會是毀滅世界的禍端吧,然後建議其他宗門的人都出手弄死我們,大概應該是這樣,八九不離十,真是沒一點新鮮玩意兒!」
「賊喊捉賊啊……」和尚輕輕一笑,點了點頭,「老套,但有效。」
天機門露出了馬腳越來越多,越發肯定了溫如瑾最初的猜測。
「所以你帶他回來作甚?」
「兩個用處,一是拿他當人質遏退那群不明所以被當槍使的其他宗門的人,二是這畢竟是有關這方位面死生存亡之大事……」
溫如瑾頓了頓,嘆了口氣,說:「你我皆是外來者,就算揭穿了天機門的陰謀,也不足以取信天下修士。既如此,那就抓個有點分量的原住民一同見證,免得到時候掃尾不幹凈,有那麼一兩條落網之魚又乘機攪風攪雨。」
「也好。」和尚沒什麼意見,左右他不過是答應了溫如瑾,來幫忙的罷了。
「說起來,這小姑娘是真的有趣,你還記得她剛剛的自稱沒有?」
「嗷嗷嗷!」小爺知道,她自稱永嘉!
「不愧是靜靜,就是聰明記性又好!」溫如瑾誇張地給金毛犼點贊,然後拿起另一塊肉,抹了點蜂蜜,開始投喂。
和尚挑眉:「所以呢,有何不對?」
「一般人自稱,不自稱自己的姓名也好理解,但普通女子一般自稱一下自己在家中的排序,如大娘二娘甚的,也有些人自稱小名,但永嘉……聽著更像是封號。」
女子有封號,無外乎就是公主、郡主、縣主之流,這幾日相處下來,梅蘭君那刻入骨子裡的言行舉止,倒也確實像是受過鐘鳴鼎食之家的教育的樣子。
只是讓溫如瑾驚訝的是,倘若梅蘭君真是個養尊處優的貴女的話,那她為何會落入如此田地?
不說什麼熏香潤膚,她粗糙瘦黑得連峨眉山的猴子都怕是認不出她不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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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是溫如瑾下手更重,而金毛犼對相處了幾日的梅蘭君下手較輕。
故而梅蘭君比金丹修士青霜劍先醒了過來。
「說說看吧,」溫如瑾見她醒過來,遞過去一個水囊,「左右是綁定了,人家要殺人,也不在乎多殺那麼一兩個。」
溫如瑾開玩笑道:「你讓大家一塊兒當個明白鬼吧。」
梅蘭君並不在意那隻靈獸第二次猝不及防地把她打暈,她心裡依然對溫如瑾他們充滿了感激,如今是又感激有愧疚。
聽到溫如瑾的話,梅蘭君喝了一口水,接著苦笑連連:「可是硬要說的話,我自己若死了,恐怕都算不上是個明白鬼啊。」
星夜下,梅蘭君那張黝黑枯瘦的臉埋在了篝火火光的陰影中。
她久久沒有說話,但是敏銳如溫如瑾等人,早就察覺到了她心緒的劇烈起伏。
好一會兒之後,梅蘭君才有所動作,她慢慢地從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了一個玄色的物什。
溫如瑾定眼一看,那是一塊純正的水德黑色,銀絲綉有栩栩如真的雙龍戲珠圖的綢緞。
看著像是……凡間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