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我恩人鸞姿鳳態
「你已有猜測了。」
這是個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和尚的眼睛平靜如深潭,水面卻被風吹皺,有著凌凌波光,他好整以暇地等待著溫如瑾的答案。
溫如瑾的眼角餘光卻注意到了偷偷摸摸湊近了的梅蘭君,於是他只是笑著說了句:「到底不過是猜測罷了,誰知真相是否如此?沒必要說來讓人心裡不高興。」
恰好這時候,居夢秋結束了頓悟。
溫如瑾就自然而然地蹲在了他的眼前,很顯然他的肢體語態在向其他人傳達的信息只有一個:他現在有事情要找居夢秋,剛剛那事兒不重要,他不想說下去。
梅蘭君撓了撓頭,到底有些遺憾,但心中也沒有多想什麼,快活地和金毛犼滾作一團,啃著一模一樣的早餐。
和尚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隨即闔眸不語,慢轉佛珠,彷彿已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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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夢秋一睜眼,就看到了一張放大了數倍不止的大臉懟在自己的眼睛前邊不足一手指的距離!
他被嚇得條件反射脖子往後仰,哪怕這是一張粉雕玉琢,唇紅齒白的漂亮臉蛋,在他入定的時候忽然湊那麼近,也會嚇到他的!
若不是短短一夜他就被這張臉的主人打擊得信心盡碎,他這被嚇到的條件反射應該是拔劍,而不是躲避地後仰。
「前、前輩……」居夢秋皺了皺眉,眼神飄忽,他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這個披著小童外形的人,便只好學著那位單純的凡間姑娘那般,喊一句『前輩』。
喊順口了之後居夢秋就感覺自己好受多了,正色地道謝:「多謝前輩點撥之恩,聽前輩一言,勝過晚輩在孤山上揮劍十年。」
他說的認真,但聽的人卻隨意地揮了揮手:「別整這些沒用的,我們來說點實際的。」
居夢秋愣愣地看著溫如瑾,那張型男酷哥劍客的臉,生生被溫如瑾逼出了一些憨相:「那前輩的意思是……?」
「青霜劍是吧,你名字叫什麼?」
居夢秋驚訝地看了對方一眼,原來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只知道他的劍名!?
冥冥之中,他好像真相了,所以他是被人坑了吧?有人在他們的面前提到過劍宗青霜劍,所以……
居夢秋鬱郁,但也無法:「在下姓居,名夢秋。」
「居夢秋是吧,」溫如瑾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來,我估摸著後日我們就能抵達天機島了,但這路途中嘛也十分無聊,你不如給我們講講故事?」
「講故事?在、在下……」居夢秋哼哧哼哧了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自牙牙學語、蹣跚學步之時,便已經在拿劍了,他一生以劍為伴,讓他講故事,還不如讓他舞劍舞個天荒地老給他們助助興呢。
「別慌,就說說天機門的故事就好了,比如說鑄就他們如今超然脫俗的地位的,他們從前的那些『救世』事迹,又比如說,他們是如何說服你們劍宗,讓身為劍宗首徒的你,親自出手來……嗯,追殺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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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還好,後者提起來居夢秋就有些尷尬。
「天機門救世之言,在下自出生便聽到現在,但那終究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內容究竟如何,劍宗長輩們也不曾與我說過……」
說著,居夢秋忍不住瞟了溫如瑾一眼,那個小眼神,明晃晃地寫著:不是誰家老頭子都像前輩您這樣的,一大把年紀還在那裡要講故事聽故事。
溫如瑾挑眉,送他一個日光下,小虎牙寒光閃閃的笑容。
居夢秋眼神一縮,立刻安分了起來:「至於為何追、咳咳,追殺各位前輩,是先前天機門傳訊各大門派掌門人,言之天降災星,為滅世之人,恐大陸蒼生萬劫不復,當先下手為強。」
一邊吃東西一邊在聽「故事」的梅蘭君見他停了,忍不住湊上去:「然後呢然後呢?這麼天降災星是誰?是不是那個老畜生?」
「不是。」
梅蘭君湊得太近,年輕劍修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側了側身避開,但動作弧度極小,像是克制著自己怕動作太大,讓這小姑娘覺得別人是嫌棄自己。
「那是誰?」梅蘭君的表情明明白白就是一句話:誰能比那老畜生更像災星!?
居夢秋那冷峻的臉有些綳不住了,他眼神噓噓呼呼地從某個闔眸念經的人身上飄忽而過。
「天機門形容過那個人,說他緇衣芒鞋,手持金缽,靈寵通體金光……」
和尚已經睜開了眼睛,定定地將居夢秋望著。
溫如瑾滿臉鼓勵地按住了居夢秋的肩膀,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居夢秋不自在地「咳咳」了兩聲,說完了最後兩句話:「此人為災星魔胎,卻偽作佛子金身,見之即刻殺之,以免夜長夢多。」
說完后,居夢秋仍是有些緊張,手指不自覺地在摩挲著青霜劍的劍柄。
而那個被形容為「災星魔胎」,假裝「佛子金身」的某人,卻只是忽地露出了一抹笑——
「很好。」
瞬間明白他這「很好」二字意味著什麼的溫如瑾,立刻伸出了自己的爾康手:「不可以!其他人我不管,那個混賬東西必須留給小榆木自己殺!!!」
和尚:(→。→)盯~
梅蘭君晃著腦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榆木是誰?小榆木是在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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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刺殺之人比昨日還多,看來是他們的坐標泄露時間太長,已經為大多數門派所知,又或者是天機門那邊……
520嘿嘿一笑:「急了,誒嘿,他急了!」
「一宗兩門三派,四家五教六閣」,門派林立,大家都是名門正派,雖然說不上情同手足,但至少……
居夢秋真的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做這種事情!
「前輩,那個,對,素白袈裟,白銀鎏金衣袍的那個,他是自在門的當代佛蓮之子!」
「前輩,還有那個,操縱那隻猛虎的,他就是靈獸城的少城主!」
「左邊,前輩,左邊那個匣子里有無盡武器的,他是神鍛派太上長老唯一的親傳弟子!」
……
沒錯,現場就是如此的詭異又破廉恥,居夢秋明明是被逼良為娼,但看著他人和自己一樣被溫如瑾捆起來拖走,像是拖著一隻死雞似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有點理解到了那句話——「死道友不死貧道。」
倒是那些被點名的,也是除了被打了個半殘丟一遍的,為數不多的清醒著的人,忍不住破口大罵——
「青霜劍,你是瘋了不成!?」
「居夢秋!你居然為虎作倀助紂為虐,與滅世災星沆瀣一氣!!!」
「該死的青霜劍,老子要把你剁了喂靈獸!」
……
型男酷哥劍修形象已經一去不復返的居夢秋,站在原地,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這位童子外形的前輩也沒打算要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呀,不就是抓他們這些名門大派的核心弟子過去當個見證人么,孰是孰非猶如「理」,不辨不明……
再說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也是被逼的,他還讓這群傢伙免於被溫如瑾搞個半廢呢,他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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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瑾像是串葫蘆娃似的,一根長藤,串了一串身份不凡的青年一代修士拖著回來。
這一路這群傢伙都在狂罵居夢秋,居夢秋從一開始的臉色尷尬,到現在的滿臉坦然,須知臉皮居然也是可以被罵厚的!
等回到了今夜的臨時駐紮地,看到篝火旁盤膝而坐,身姿端正無比的和尚,這群人驀地一驚,繼而心中竟湧出了些許驚懼。
為何會這樣?
一個氣度聖潔無比的佛修,坐在明亮的篝火旁,慢慢地轉著佛珠,可是通身都席捲著一股潛伏在暗處的,猶如惡鬼一般準備著要伺機而動的,可怕的氣息。
溫如瑾挑了挑眉,看了幾眼這群傢伙,忍不住樂了:「被我揍了一頓,居然不怕我,反而怕你。」
「有什麼辦法呢,畢竟我才是天降的災星吶……」和尚陰陽怪氣。
溫如瑾忍不住笑噴,天機門搞什麼鬼,說他們有本事吧,他們連金缽里藏著一條恐怖小金魚都沒發現,說他們沒本事吧,他們又成功偷窺到了和尚,嘖!
數了數人頭,溫如瑾就發現自己輸了,他嘆了一聲,死和尚,怪雞賊的,他搖了搖頭,默默地帶著金毛犼出去打獵,準備吃晚飯。
臨走前,溫如瑾將這一群忽然集體失聲的傢伙丟給了居夢秋看管:「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和他們說一遍,我不打算殺人,但你們要過於鬧騰……我也只好滿足你們了。」
這一群驕傲的修二代都恨恨地罵過居夢秋,唯一一個沒有開口罵人,全程閉目養神的只有那個所謂的佛蓮之子——靈機。
靈機睫毛微顫,緩緩睜開,果然,有人打一開始就蹲在他面前,緊緊地盯著他看了老半天。
面容恍若佛之紅蓮一般麗色非凡的靈機,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這個黑不溜秋卻有一雙大眼睛的少女:「不知檀越有何指教?」
梅蘭君歪了歪腦袋:「你就是自在門的佛蓮之子?」
靈機垂眸不語。
梅蘭君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瞅著他身上素白色打底,卻又用特殊白銀色鎏金勾勒得靈光閃閃的袈裟,她忍不住從鼻子里發出了一聲「哼」。
眾人皆驚訝地看了過來,梅蘭君自小就享受著萬眾矚目,此時也沒有不自在。
她自顧自地站了起來,嘟囔道:「天機門這不是墳頭拉二胡——鬼扯呢嘛!?就你這樣的都是公認的佛子,我恩人鸞姿鳳態,竟說是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