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哭吧

「還以為會被賊老天劈死，沒想到，他竟將我送回當初穿越的那一天……」

看著四周久違的事物，林辰情難自禁。

遙想『多年前』，他在火車上因怪嬰而死，魂穿修仙位面，附身在深巷凍斃的乞兒身上。

靠著比尋常百姓機靈些的腦子，他很快就在亂世中混上溫飽，後來更是巧遇一鍊氣期修士，對方直言他有靈根，福緣深厚，將他帶到一個宗派里。

然而可恨的是，鍊氣修士看似親善，實則是想將他獻給某位築基修士，當活人爐鼎！

這便是林辰踏入殘酷修行界的契機。

輾轉萬餘年，他登頂大乘，縱橫靈界，待修為進無可進，便引下仙劫，試圖飛升。

可誰能料到，劫難都熬過了，仙界卻拒收穿越者，還用一道千百倍於仙劫的恐怖雷霆，瞬間將他的身軀劈毀。

林辰本以為自己要身死道消，卻又聽對方說：

「禁止汝魂入本土輪迴，去！」

此話一出，林辰只覺魂魄內蘊養的諸多玄奧，如太昊劍靈、殘缺滄古龍魂、遠古第七神雷種等，但凡是有靈性的事物，全都在一股偉力的支配下，自行消散於天地之間。

林辰的元神也遭受重創，倒是他煉化在魂魄里的一件空間法寶，因為材質特殊，僥倖逃過一劫。

那裡面裝著他全部的身家！

「雖並未飛升仙界，但能回到家鄉，回到父母尚在的時期，很好，很好。」

這一刻，林辰只覺念頭極為通透。

如果不是他的神魂遭受重創，恐怕境界當即能更上一層樓。

啪啪！

激烈的撞擊聲，將林辰從回憶中喚醒。

他當即催動元神，將神識蔓延進13號車廂，探查其中。

只見這節車廂的內壁，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窗戶也碎了不少，像是經過炮火洗禮過一般。

而在座位、廊道上，四處七橫八豎地躺著生死不知的乘客們。

至於響聲的來源，則是因為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手持一截置物架，與怪嬰的對抗所造成的。

「這人有些面熟啊……」

林辰略一沉吟。

片刻后，他陡然想起，對方不正是那個手拎兩大包裹、在他打電話時經過走廊的男子嗎？

「天生神力？」

男子捏著兩米長的置物架，就像揮舞掃帚一樣輕鬆，這著實讓林辰有些好奇。

但饒是如此，男子仍處於下風。

怪嬰懸浮在半空中，肚皮上的臍帶好似荊棘鐵鞭，沖著他不間斷地抽打。

男子以置物架格擋，不過肉眼可見地，上面癟了一處又一處，估計再過不久，就要徹底報廢。

「這嬰兒到底是何物？」

林辰摩挲下巴，又頗感興趣地觀察怪嬰，「沒有妖氣，也不似鬼魂，唔，活死人？」

思緒間，車廂的另一頭突然冒出一個身穿乘警制服的男子，隔著車門遠遠喊道：

「同志！我們已經聯繫上面了，很快就有特殊機構的人過來支援，你現在需要什麼幫助嗎？」

「不用！」

男子將置物架擋在正前方，趁機回頭嗷一嗓子，「俺有超能力，能拖住這怪物，你們都離遠點！」

見此，乘警還想說些什麼，但怪嬰似乎被激怒了。

他張開只有猩紅牙床的嘴巴，長吸口氣，頓時，那對渾黑眼球瞪得渾圓，其皺巴巴的臉蛋則如吹氣球般，變得鼓囊囊。

下一刻，

一陣無聲的尖嘯，鋪天蓋地地淹沒了四周。

「聲波攻擊！」

常人或許聽不到聲音，但林辰的神識卻敏銳地感受到了音波的痕迹。

他當即用神念在周身凝聚出一道屏障，將恐怖的聲波阻擋在外。

其他人可就沒這般手段了。

但見車廂內倖存的窗戶全都寸寸開裂，男子硬吃下這一擊，朝身後大喊一聲「快跑」，便七竅流血，踉踉蹌蹌著一頭栽倒。

乘警離得比較遠，反應又快，再加上聲波攻擊的範圍不算大，他拔腿開溜下，倒是僥倖逃過一劫。

只是他被駭人的場面嚇破了膽，再也不敢露頭了。

「要出手嗎？」

老實說，林辰現在的狀態很糟糕，他雖然走運穿越回來，但元神仍處於潰散中，原本堪比仙人的魂魄，現在還不如一些元嬰修士。

按照他在修仙世界的作風，此刻當然是有多遠走多遠，然後尋個隱蔽處，布下幾重防護大陣，儘快遏制傷勢、穩住境界。

只是……

那個世界，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以自己的利益為先。

藍星不是。

至少，華夏不是。

「境界跌落，我這心腸，也變軟了啊……」

輕聲一笑，林辰有所決斷，「也罷，即使不為救人，我與這怪嬰也有仇怨，就當為前世的自己報仇吧！」

心中有定論之後，林辰果斷元嬰離體。

他的肉體是一介凡人，冒然衝上去不過平添傷勢而已。

索性透支點元神，速戰速決。

「嘖，我這元嬰缺胳膊斷腿的，還真慘吶……」

單就外表而言，林辰的元嬰小人看起來比怪嬰更糟糕可憐。

咻！

林辰很快飛進車廂，可怪胎的反應也不慢，立馬就甩著臍帶抽打過來，其速度之快，隱隱傳出破空聲。

「呵，跟元嬰比遁速？」

元嬰，乃修士以元神凝練、金丹蛻變而成。

修仙界有句老話：當修行者凝結出元嬰，才算在長生大道初窺門徑。

這麼說，不僅是因為元嬰期法力大漲、壽命延長，還跟元嬰極強的保命能力有關。

元嬰離體的情況下，一般的飛劍都追不上。

換算成藍星的世界觀，那大概是能輕鬆躲過子彈的。

因此，林辰輕而易舉地閃開臍帶攻勢，並在眨眼后，就出現在怪嬰身旁。

怪嬰顯然有著一定智慧。

見林辰這般詭異，他獃滯的小臉上露出一絲混雜錯愕和畏懼的表情，緊跟著，全都轉化為憤怒。

唰唰！

這一刻，那根臍帶像極了失控的吸塵器，一邊劇烈抖動，一邊在空氣中拚命汲取些什麼。

伴隨於此，怪嬰周身黑霧繚繞，體型逐漸膨脹。

若是全盛時期，林辰不介意袖手旁觀，看看這怪嬰還有何種手段。

現在嘛……

「滅魂針！」

不帶絲毫猶豫，林辰抽離出元嬰中幾縷細微的神念，將它們凝練壓縮成一根形若牛毛的晶瑩細針。

「去！」

他一個念頭驅使，滅魂針好似泥鰍鑽進豆腐般，輕易地整根沒入怪嬰眉心。

怪嬰陡然僵住，猙獰的表情還殘留在那張稚嫩的臉蛋上。

「如果是我曾經蘊養在元神中的那些滅魂針，恐怕現在，你已經魂飛魄散了。」

口中喃喃著，林辰用神識籠罩住怪嬰。

他打算用搜魂術探查一下怪嬰的記憶，看看這到底是什麼玩意。

……

一片黑暗。

哐當，哐當。

「黃濤你個王八蛋，這是你的孩子！」

哐當，哐當。

「行，算你狠，我在廠里真是瞎了眼，才跟你這絕情絕義的混蛋處對象！」

哐當，哐當。

「啊！我要生了，我要生了！」

一縷光芒闖進黑暗，像是一縷火苗掉在紙上，很快就急速蔓延，最終取得完全勝利。

「嗚哇——」

茫然間，下意識想哭，卻被一隻手死死捂住。

「噓！噓！」

「別哭，別哭，要是被人發現，我這一生就毀了啊！」

費力地睜開眼，模糊看到一張蒼白的臉，還有那根豎在嘴邊的手指。

「斷啊，給我斷啊！」

手指離開視線，它跑去拽著什麼，好痛，好想哭。

可是嘴巴被捂著，哭不出來。

啊，有什麼斷了。

「對不起，對不起……」

啊，那張臉越來越遠。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一片黑暗。

「嘖嘖，被人類像垃圾一樣丟棄，可憐的孩子。」

「死了？」

「很不錯，有怨氣，值得我花費點力氣。」

「醒來吧，去報復人類吧！」

「哈哈哈！」

「哈——」

「咦，你是誰？！」

……

「哼！」

林辰收回神識，眼見嬰兒周身纏繞的黑霧張牙舞爪地襲來，他冷哼一聲，意念一動，讓滅魂針轟然爆裂。

不過他很小心地控制著威力，盡量讓其泯滅黑霧，而不危及嬰兒。

很快，黑霧不甘心地散去。

「最後那個老朽的聲音，不像人類發出的，唔，它大概就是讓嬰兒異變並陷入瘋癲的始作俑者。」

林辰托住失去詭異力量的嬰兒，若有所思，「我搜魂時觸動黑霧，讓那傢伙有所察覺，知道被壞了好事，看來日後，我得找它請算一下因果，以絕後患。」

無論如何，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

林辰低頭一看，已然恢復正常的嬰兒，臟髒的臉蛋皺成一團，小嘴癟著，淚眼汪汪跟兩隻煎蛋似的，但卻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準確來說，是不敢。

生下來的時候被嚇怕了。

啪。

元嬰小人拍打一下他的屁股。

這小傢伙更委屈了，噙著的淚水奪眶而出，劃過臉頰，滴答在地，可他仍然沒哭出聲。

「你呀。」

林辰無奈用神識傳達出一股意念，輕柔說道，「不用害怕，放心哭吧。」

意念直達嬰兒的腦海。

或許此刻，他並不理解這幾個字的涵義，但林辰安撫之意，他確實感受到了。

於是——

往日長龍般的列車，靜靜蟄伏在鐵軌上。

以寂靜的13號車廂為中心，左右兩側早已疏散清空，也是一片死寂。

可繼續再往兩邊伸著脖子去聽，能聽到諸多乘客的好奇議論、焦急騷動、吵鬧爭論、質問喊罵……

一列長車，彷彿載著兩個世界。

「嗚哇哇！」

終於，某一時刻，13號車廂的靜謐像挨了一拳的玻璃，被嘹亮的嬰兒哭聲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