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俞督主其實很忙,他離開的這三個月,京城發生了不少事。東廠不光要負責收集信息,還要分析背後的進展,因而留守的馮千戶每隔幾日就要傳訊過來,由他遠程指揮。
這天晚上他對著燭光寫完了信,封在蠟丸里裝好,后又蓋上了隨身攜帶的私印。
「來人。」
很快有廠衛進來帶走了蠟丸,俞督主揉了揉太陽穴,身體雖然疲累,但他只要一空下來,就忍不住想起瑾王。
頭天出發的時候,許久未露面的瑾王就對他十分冷淡,他彷彿又回到了一開始見面的時候,只是他並沒有給自己找麻煩。
該上路的時候就上路,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就算中途下馬車歇腳的時候,他也一臉淡淡的,全程呆在王府護衛的保護圈裡。
兩人之間彷彿多了道無形的屏障,他是金尊玉貴的瑾王,他是姦邪狠辣的東廠督主,合該這麼涇渭分明,互不打擾。
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但瑾王真的聽話照做了,他又忍不住失落。
「等等,瑾王在做什麼?」俞督主突然叫住了要離開的廠衛。
「現在?」那廠衛愣了一下,明顯無措道:「時辰不早了,瑾王殿下約莫是…是休息了吧。」
俞督主下意識望了眼窗外的月色,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是後半夜了,難怪廠衛眼神閃爍,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麼問……
俞懷恩有些後悔自己的沉不住氣,面上卻不動聲色,依舊淡淡的:「好,本督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看著廠衛離開時腰間飄蕩的一抹玉穗影子,俞懷恩又不知不覺想到傍晚吃飯的時候,收拾好的瑾王從樓上下來,依舊是玉冠錦袍,腰間掛著從他手裡拿回去的那枚玉佩。
瑾王為什麼又把它戴到身上了?是伺候的人忘了,還是他想用這種方式引起自己的注意?
又或者……瑾王根本就不在意,他不知好歹,總有別的俊秀男子前仆後繼獻殷勤。
俞懷恩腦子裡莫名冒出了一個畫面,回了京的瑾王在燈火通明的秦樓女支館如魚得水,左擁右抱,那畫面讓他胸口發悶,難以呼吸!
俞懷恩覺得自己在屋子裡待不下去了,索性出去走走。
如今正值月中,皎潔的月光特別明亮,俞懷恩吹著夜風,穿過迴廊,不知不覺走到了停放囚車的院子。
此刻院子里停著好幾輛囚車,犯人們縮在囚車角落裡,睡得正熟。他們被曬了一天,只有晚上的時候才被允許喝水,吃一點硬邦邦的過期乾糧,順便被押去解決個人問題,這會兒早就累壞了。
「督主。」守在囚車附近的兩個守衛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然後面面相覷。
「怎麼?」俞督主見他們神色有異,皺眉問了一句。
「督主,您是不是知道瑾王來了,所以特意過來的?」
「王爺說他睡不著四處走走,屬下也不好攔著……」
結果瑾王走著走著就跑到囚車邊上去了,要是換了以前,他們肯定是用看似恭敬實則強硬的態度把人趕走。但督主近來對瑾王多有禮遇,左檔頭也讓他們對瑾王客氣著點……他們倆正猶豫怎麼辦呢,督主就來了。
瑾王來看亂黨做什麼?
俞懷恩心裡有點亂,一瞬間甚至閃過這群亂黨跟瑾王有關,故意安排他們被逼跳崖,就是為了取信他這樣的念頭。
但他很快把這個想法拍了出去,別說當時采柳等亂黨招招狠辣,根本沒有留手;再說那麼高的瀑布,要不是他們運氣好被衝到下游,如今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俞督主稍稍冷靜了一下,邁步朝著瑾王站立的囚車方向走去,這一看清,他眼皮跳了一下,不自覺頓住了腳步。
站在不遠處的瑾王大概是覺得囚車難聞,站在旁邊用手帕捂住了口鼻,那方竹青手帕素雅乾淨,只在一角用絲線綉了一叢蘭草,不是他的還是誰的!
俞督主也說不上自己此刻是驚喜,還是柳暗花明,總之胸口窒悶的感覺瞬間消失了。
如果說玉佩是意外,那這是他的手帕,瑾王總不至於連這個都忘了吧?
「王爺在做什麼?」靜謐月色下,俞督主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沒注意的明快,但轉過囚車,看清瑾王面前的人,他的臉色很快又不好了。
只因那人是這群亂黨頭領里唯一的年輕人,他是前湖州總兵白茂成的外室子白寄年。
白茂成擁兵自重,成帝下了密令捉拿,東廠費了好大力氣才設計抓住他,白茂成一倒,白家上下自然也被抄斬了。
這白寄年大概是白茂成準備的後手,一直隱於暗處,白茂成出事他不僅逃過一劫,後來還收攏了親爹大部分手下。白家的家產到他手裡的應該也不少,不然這麼多人手他是如何養的?
更關鍵的是,這白寄年長得一表人才,就算這些日子被磋磨得不輕,也依然能看出幾分斯文清俊。
他過來之前,這白寄年就在跟瑾王說話。他披散著頭髮,斜靠在籠子里,因為角度的關係,他露在外面的脖頸和胸膛像是刻意誘惑一般,那張臉甚至比白天來得乾淨。
瑾王皺著眉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似乎瞧得很專心……
俞督主胸口又開始發悶,但沒等他繼續詢問,瑾王突然回過頭,扣住他的手腕,拽著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白寄年急了:「王爺,王爺……」
他在囚籠里,想站也站不起來,反倒是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吵醒了其他已經熟睡的犯人。
俞督主對守衛使了個眼色,兩人連忙上前教訓這群亂黨去了,至於王爺抓著他們督主的手腕……既然他們督主都不在意,他們也不敢多問。
「那個白寄年不能留!」走出老遠之後,蕭弘瑾黑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明顯恨得不行。
俞督主眼神閃爍:「為什麼?」
他差點以為瑾王看上那白寄年的美色了呢,幸好不是……
「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他說只要我願意救他,他願以白家的家產和人脈作為投名狀,包括他本人,都可以為我瑾王府所用。」
俞督主眼皮一跳:「王爺為什麼要告訴雜家?」
被瞪了,俞督主深吸了口氣,又問:「王爺難道不心動嗎?」
蕭弘瑾又瞪了他一眼:「我還沒瘋!」
他瞪完放開了俞督主,在原地團團轉了一陣,彷彿一隻焦躁的困獸。
俞督主沉默地看了半晌,咬咬牙:「王爺若是有意,雜家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就當,就當報答王爺的恩情了……」
「我有個屁的意,我讓你把他殺了,今晚就弄死!」
蕭弘瑾突然爆了粗口,幾乎要跳腳,這會兒別說風度,他連自己要在俞督主面前表演冷淡都忘了。
去他的冷淡,去他的風度,他家督主就是被這個白寄年給虐死的!
當然,那時候他不叫白寄年,他是譽王身邊一個毀容的謀士,叫奇致先生。他弄死俞督主的時候,為了讓他死個明白,自報了家門,所以蕭弘瑾才有印象。
原書里白寄年應該沒有投誠瑾王這一段,只是因為他的緣故,俞督主弄死了不少白寄年的同黨,白寄年大概是狗急跳牆了,看見他就忙不迭地拋出了底牌。
至於他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俞督主,開玩笑,白家從收集罪證到設下陷阱捉拿白茂成,都是東廠動的手。白寄年都快恨死俞督主了,殺父、滅門之仇啊,難怪後面報復地那麼狠。
至於白家的家產和人手,他承認他有那麼一點心動,但就算沒有俞督主的原因在,這份燙手山芋他也不敢要。
他不知道譽王是怎麼金蟬脫殼救出白寄年的,還有白家的東西,為了隱藏這些譽王肯定也廢了不少功夫。他剛來連情況都沒搞清楚呢,還是別冒險了。
特別是白寄年關係到他家督主,他一點都不想讓白寄年活著抵達京接觸到譽王,一點機會都不想給!
蕭弘瑾抓住俞督主的手:「這個白寄年都快恨死你了,他今天會抓住機會說服我,到了京城也會想辦法聯繫別人!不要說什麼東廠大牢進去了就出不來,你能來湖州,你手下的叛徒應該也出了不少力。」
「王爺是怕他對我……」俞督主看著面前焦急的瑾王,眼神有些許動容,想了想:「好,就聽王爺的。」
蕭弘瑾從來不懷疑俞督主的執行能力,但他擔心別的:「這白寄年是主犯,死在半路沒問題吧?」
俞督主笑了,幽深瞳眸彷彿冰雪消融:「王爺放心,這點小事我還是能辦成的。」
蕭弘瑾看見他這麼聽話,笑得又這麼好看,下意識也想跟著笑。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俞督主可還沒接受他呢,別看他們倆現在氣氛不錯,他敢提一句,俞督主絕對要縮回去!
蕭弘瑾冷下臉放了手:「是啊,督主的本事大著呢,什麼騎馬摔斷脖子,生怪病爛掉耳朵眼睛,隨便一個都夠那姓白的受得了,哼!」
這話有點耳熟,可不就是他之前懷疑瑾王在夜宵里下毒的時候,恐嚇他的那些話嘛,現在瑾王給他還回來了。
俞督主:「……」